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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三章 縴影如夢

林伊人輕嗯一聲,任辛州給自己披上貂裘大氅,「鐘閣老半生為國鞠躬盡瘁,雖然退隱多年,但在大臣們心中分量依舊不輕,今後朝堂之事,你二人需向他多多討教,切不可一時沖動魯莽行事。記住,你兄妹三人身系白府興衰,一步走錯,便滿盤皆輸,屆時沒人能救得了白府。」

「是。」白天雋、白季青恭敬道。

林伊人攏了攏大氅,清眸掃過白天雋、白季青堅毅的面龐。

「人雲‘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亦雲‘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身為白將軍的後人,既遭遇了不公之事,亦得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上天讓白府備嘗艱辛,未必沒有天降大任之意,這大任你二人若是接得住,將來便不只能夠為令尊雪冤,還可像令尊一樣立下不世之功,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多謝王爺提點!」白天雋、白季青縱是鐵血男兒,亦因林伊人如此赤誠相待而眼眶一陣發熱。

「好,本王就拭目以待。」

貂裘輕擺,待白天雋、白季青再次抬首,林伊人已經離開了瑯風閣。

月白,風起,青絲亂,人痴,魂牽,浮塵落。夜,很黑,那美如璞玉的身影衣袂翩躚走過一個個輕擺的燈籠,秋水為神,白玉為骨,幽深清杳,雅逸絕倫,帶著超凡月兌俗的尊貴之氣,宛若夜幕中靈動流溢的星,耀眼得令人心驚。

縴影如夢,魂牽夢里人,他為她畫了一幅畫像,不知她醒來後,是否會喜歡。

蘭息園,憐卿小築內,谷小扇依舊靜靜躺在錦榻上,許是萱娘剛剛為她洗浴過的緣故,屋子里散發著一種少女獨有的淡淡芬芳。

這氣息林伊人曾聞到過,彼時在宜樊的東籬草堂內,谷小扇仰著臉,踮腳模著他的烏玉發簪,她微嘟水潤的唇距離他不過一掌的距離,那淡淡的薔薇花香,混合著少女的清甜氣息,讓他覺得有些口干舌燥的灼熱。

「沈哥哥,你這束發簪是哪兒買的?」

「阿緒戴上定然也很好看。」那日谷小扇這樣道。

言緒……他的傷,竟已重得無法趕來救治谷小扇了,血影神功對他造成的損傷看似比申允更甚,但為何祁境卻絲毫沒有被反噬的跡象呢。

「小扇,」林伊人將畫放在案頭幾上,輕輕拉起谷小扇的手,掌心里傳來溫熱的觸感,讓他心中頓感歡喜,「小扇,骨仙草果然神奇,你體內的寒毒看似已顯頹勢了。」

「哪兒啊,」萱娘走入里屋,手中托著酒壺、酒盞、米粥、小菜,「谷姑娘剛才從千年人參水里出來,這會兒自然還熱著呢。」

「萱娘。」林伊人赧然一笑,將谷小扇的手放入錦被中。

「入夜了還不吃東西,成日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萱娘嘆了口氣,一一將粥菜放在食案上。

「這不就吃了嗎?」林伊人撩袍坐在案旁,拿起羹匙抿了口熱騰騰的粥,「倒是你,照顧小扇不必事事親力親為,吩咐小丫頭們去做便好,否則也太辛苦了些。」

「快吃吧。」萱娘給林伊人倒了杯酒,「這是殷先生走前炮制的酒,說了一大堆好處,讓我每天給王爺飲一杯。」

「師父難得這般細心。」林伊人笑著飲盡杯中酒,只覺那酒入口純淨綿柔,從喉頭滑入月復內後,竟有一股暖流漸漸向四肢百骸涌去,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舒暢和輕松。

「怎樣?」萱娘笑道。

「好酒,也不知師父怎會有那麼多寶貝。」林伊人拿起酒杯,「今兒個既是頭一回喝,那就把昨日的一並補上,你再給我加一杯。」

「那怎麼成,殷先生說每日只能飲一杯。」萱娘不由分說把林伊人手中的酒杯拿走,「快吃飯,不好好吃飯,明日就沒酒喝了。」

「不是在吃嗎。」林伊人笑著夾了片筍放入口中。

在她眼中,他永遠都是個孩子,從她的眼里,他看到了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寵愛,而那個擁有世間最美容顏的覃貴妃,卻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母親,她是孤獨的吧。這世間,無論是愛她的人,還是她愛的人,似乎都距離她那麼遠。

「王爺。」辛州的腳步聲停在外屋。

「進來吧。」林伊人道。

萱娘走到床榻旁,輕輕放下雲綃錦帳,辛州這才走入了里屋。

「王爺,白府二位公子已經離開,上馬車前,二公子還當真問屬下要了把鍬,鏟了一段廊檐下的積雪。」辛州道。

「白季青……」林伊人唇角含笑,「也是個性情中人。」

「王爺,您方才為何不問問大公子關于寒煙翠的事?」辛州道。

「問又如何,不問又如何?」林伊人淡淡吃著粥。

「王爺對白府如此推心置月復,可白天雋對王爺還藏著掖著,這事……屬下終究看不過眼。」辛州道。

「白府近年門庭凋落,乃是人盡皆知之事,但依然有那麼多少年英雄不計財帛、不問前程,願意追隨他兄弟二人,你可知是何原因?」林伊人道。

「自然是因為白顯將軍威名遠播,白府至今為世人景仰的緣故。」辛州道。

「此為其一,他二人若無踔絕之能,如何令眾人心服口服?」林伊人道。

「王爺所言不錯,可寒煙翠的事,屬下實在想不明白。」

「我也猜不透白天雋打算用寒煙翠做什麼,」林伊人放下羹匙,「但白府如今與王府同進同退,他必不會做出對府中不利之事。」

「王爺說的是。」辛州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灑金帖呈給林伊人,「王爺,這是後日送去夏府和呂府大婚的禮單,裘總管讓我交給您過目一下。」

「裘總管擬定便好。」林伊人擺了擺衣袖,「五皇子那兒情形如何了?」

「宗櫟派人暗中跟著,五皇子未曾回府,一直在酒肆里飲酒。」

「施莫也不在一旁勸勸。」林伊人微微蹙眉。

「虧得有施莫在,否則就不是在酒肆里胡鬧,而是去勾欄了。」辛州輕聲道。

「勾欄?」林伊人面色微沉,「跟在五皇子身邊的都是些什麼人?」

「一個叫呂漢騅,是岐口郡守呂籌的佷孫,算起來是呂大人的遠親;另一個叫莫暨高,是岐口都統莫治愷的兒子;二人此次前來筱安,想必也是為了慶賀夏府和呂府的大婚而來。」辛州道。

「立刻給呂庭和送個口信,就說讓姓呂的與姓莫的帶著五皇子學著點好,成日混跡酒肆,就不怕憑白落人口實!」林伊人道。

「是。」辛州躬身退下。

翌日,呂漢騅和莫暨高被悄然遣出了筱安城,當林澗之正在遺憾未曾抓住林子衍的把柄時,林豈檀卻從怡妃夏浣棲的口中得知了關于白羽闌坊間流言的事。

「眼見王府大婚臨近,卻出了這樣的事,覃貴妃也真是沉得住氣,若是臣妾遇著,怕早早要找皇上哭天抹淚了。」夏浣棲薄施粉黛,一襲湖綠色銀絲雲雁錦裙,發上斜簪了一支碧玉玲瓏簪,細細的銀絲流蘇垂掛在發髻兩側,別有一番清靈秀雅的韻味。

「你年歲比覃貴妃小許多,自然沒有她沉穩。」林豈檀笑著捏了捏夏浣棲柔滑的粉腮。

「皇上,」夏浣棲嬌嗔,「臣妾這是與您說正經事呢,您倒是給臣妾回個話啊。」

「朕听到了,不就是你叔父有個女兒,一早對伊人芳心暗許,即便是做伊人的側妃,也心心念念要嫁入王府嗎?」林豈檀道。

「是,皇上英明。」夏浣棲輕笑,「早先皇上將蘭茵公主指給王,臣妾只想著,待蘭茵公主嫁入王府後,再向皇上提及此事不遲,可如今,烏蘭綺長公主和蘭茵公主如何能共處同一屋檐下,更何況蘭茵公主遭劫事真,無論如何,那流言對皇家顏面多少有些影響不是?」

「怡妃真是伶牙俐齒,句句話都說到點子上,這麼說,你那妹子如今不只想做王府的側妃,還有心要做王妃了。」林豈檀笑道。

「皇上?!」夏浣棲杏眼睜得溜圓,「臣妾還未說這心思呢,怎麼竟被皇上猜了個通透!」

「怡妃啊,怡妃,」林豈檀仰首朗笑,「朕有心撮合子衍與烏蘭綺的婚事,你不會不知道,如今白羽闌那兒出了些狀況,怡妃豈非有天助我也之感?」

「皇上……您就說,這可是個好時機?」夏浣棲嬌笑。

「時機是不錯,」林豈檀頷首,「只是如此打發白府似乎不大妥當,更何況,烏蘭綺那海棠花開在了伊人的束腰上,這王妃你那妹子未必能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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