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感動是假的,說不安心也是假的。
甚至陌玉從未感覺如此安心過。
即便以前跟著阿婆,她也經常會擔心,擔心自己被拋棄,擔心自己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死在路上。
很多時候她也覺得自己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以前從未想過,現在卻忍不住去想,這個奇跡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投入了多少心血。
陌玉如今都不敢輕易去想以前的事情,因為她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顧霖晚上就住在了這里,幾把凳子一拼,就在外面,撲了兩床被褥,雖然料子跟棉花都是極好的,但卻還是硌得慌,很硬。
可擋不住人家不在乎,享受。
顧霖睡的很好,一睜眼隔著半透明的屏風看著內室的人就覺得整個人都是圓滿的。
他不是不想去床上,只是擔心進展太快陌玉會開始排斥,再加上還有蘇子瑜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橫在他們中間,京城不比幽州,他做什麼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而後行,小心謹慎。
陌玉醒過來的時候有些迷糊,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總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剛剛洗漱好,院子里就傳來了欣喜的說話聲。
「瘋叔。」
陌玉將汗巾丟進了盆子,快步從屋里跑了出來。
「小姐,不負重托。」瘋子抱著一個被青色的布包起來的盒子,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多謝。」陌玉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眼眶隱隱有些發熱,「讓暗一燒水,沐浴後就去休息吧。」
「好。」瘋子咧嘴一笑,「還要酒,這陣子可饞死我了。」
「管飽。」陌玉抱緊了盒子,笑容同樣燦爛。
顧霖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院子,眸光溫和。
袁天跟其余的人也陸續趕了過來,一天的功夫,所有人都完好無損的聚齊了。
他們看到陌玉好好的也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撲通一下就落回了原處,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大家都好好休息,先湊合一下,等房子買下來了,咱們就寬敞了。」陌玉好像已經很久不曾如此高興了,在什麼都不齊全的情況下也沒有在乎條件的好與不好,對他們而言,只要活著,就是莫大的幸福。
「主子,村子里的人都搬走了,離一個月的時間還有一天的時候,舉村遷徙,只是那位老先生似乎留下來了。」
負責留下打探消息的暗三跟暗四跟陌玉匯報了自己發現的情況。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陌玉頷首,對于對方的選擇她並不覺得訝異,那是一個聰明的老人,守舊卻不固執,念情卻不一味的去維護那份人情。
「蘇家的東西還差多少?」顧霖將藥茶放在了她面前,連帶著一盤蜜餞,一同推了過去。
「三件,不著急。」陌玉擰眉看著碧綠色的藥茶,「怎麼成了這個顏色?」
「鄭榮研究過的,說是加一味藥會更好,瘋叔也說了,那味藥韶落塵也說要加上,就成了這個顏色。」
「味道會好一點嗎?」陌玉舌忝了舌忝嘴唇,雖然很有用,但韶落塵做出來的藥,味道簡直能喝死人。
「我沒嘗過。」顧霖誠實的回答,「擔心不好喝,所以給你準備了蜜餞。」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師尊是不是跟我有仇。」陌玉嘆了一口氣,將茶杯端起來,捏著鼻子一飲而盡,若不是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些味道,一口喝下去肯定就能吐出來。
胡亂的將茶杯扔在桌子上,連忙拿了蜜餞塞進嘴巴里,塞的嘴巴里滿滿當當的,隨著甜味的滲入這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這味道可真是……」
她滿臉的一言難盡。
「再忍忍就好。」顧霖模了模她的頭,當做安撫。
「又不知道要忍多久。」陌玉搖搖頭,她看不透自己的命數,或許要等幾十年後才會死亡,也或許幾個月就會去閻王殿報道,這個忍,還真拿捏不準時間。
「你今天還不回去嗎?」
陌玉甩開了這樣不好的念頭,蹙眉問道。
「已經有人在府里做顧霖了,你信不過我的易容術還是信不過我的人?」顧霖托著下巴,不想走,回去做什麼?繼續被人監視跟別人斗智斗勇嗎?
別人不累,他都感覺累了,所以什麼都不如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陪著陌玉,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陪著她也是好的。
「萬一出什麼意外呢?罪加一等,你以往的努力全部都會白費的。」陌玉仍然不贊同他如此的松散,尤其是這樣的松懈還是因為自己。
「那不如你給我卜一卦好了。」顧霖笑彎了雙眸,「陌兒都沒有給我算過我的前途。」
「卦不成卦,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陌玉嘆息一聲。
「可是那個時候,你看到的臉不是我的臉啊。」顧霖頗為無辜的道。
「卜卦又不是看相,跟臉有什麼關系?」陌玉哭笑不得,這人有的時候還真跟小孩子一樣。
「萬一現在能卜出來呢?我都快家里別的發霉了,顧家內部也十分不順心,我都懷疑自己的路是不是要走到盡頭了。」顧霖揉了揉眉心,提起這些事情顯得異常的疲憊,「雖然我也姓顧,但畢竟是老爺子抱回來的孤兒,不是正兒八經的顧家人,他們排斥我也是很正常的。」
「有的時候明明覺得很不安,但卻什麼都調查不出來,就好像是有毒蛇一直都在我身邊埋伏著,等我松懈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但我卻不知道那玩意兒藏在什麼地方,如芒在背,每天睡覺都不覺得安穩。」
「連你都毫無頭緒嗎?」陌玉也擰起了眉頭,異常擔憂,「可是你的事情,我都是一團亂麻。我一直都覺得,好像沒什麼是你解決不了的。」
「我是人,又不是神,怎麼可能沒有煩惱的事情。」顧霖疲憊的嘆了一口氣,「就隨便算算,能算出來最好,不能的話,也沒什麼壞處。」
「那好吧,不過你不要報太大期望。」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那陌玉也就沒有再拒絕的理由了。
沐浴,焚香,陌玉一身白衣,長發披散在了身後。
她跪坐在了軟墊上,素手在香上拂過,整個房間一片靜謐,落針可聞。
「起卦。」
她輕聲開口,宛若一個信號。
有風起,吹亂了屋外晾曬的衣服,吹亂了屋內植物的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