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猶如雷霆一般在耳邊炸響。
陌玉眼中深沉的悲痛慢慢的散去，她轉身將臉埋在了顧霖懷里，手指緊緊捏著他的衣服，「顧霖，顧霖，顧霖。」
她輕聲喚著，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我在，我在呢。」顧霖整顆心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樣，但他卻只能將懷里的人摟緊，一遍又一遍的回應著她。
顏傾城跟藍月初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疑惑與擔憂。
那種復雜的感情慢慢的褪去，亂糟糟的腦子又重新恢復了清明，鼻端彌漫的都是熟悉的味道，心底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應該要遠離他，要推開他，要獨自撐下去，但無論理智還是感情都在說著就這樣繼續吧，這個人，可以的，他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了，即便你將刀子插進他的心髒，他也會笑著說‘小白眼兒狼，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活’。
「怎麼了？是不是蘇子瑜欺負你了？還是看到了什麼？小白眼兒狼你別嚇我好不好？」顧霖焦急的看著將臉埋在自己懷里的人，又不敢將她推開，只能一個人亂成一團。
「我不知道。」陌玉的聲音悶悶的，「顧霖，我究竟忘記了多少啊。」
顧霖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正如他先前所說，他是人而不是神，有很多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我剛剛好像傷害到蘇子瑜了，感情的事我是不太懂，我只懂得，人不能自欺欺人。可是他好像很傷心，也很憤怒，看著他的樣子，我好像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好像也有一個人跟他說過同一番話，我記不起那個人是誰了，可我本來不應該忘記的。」
陌玉絮絮叨叨的說著，整個人都亂成了一團。
「沒有誰，誰都沒有，你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就算是傷害了又如何？你從不欠誰，有的只是他們虧欠你，哪怕用他們的一輩子都還不清。」
顧霖輕聲安慰著，「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將陌玉輕輕推開，然後抬手砍在了她的脖頸處。
陌玉雙眸緩緩閉上，身體也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里。
「沒事嗎？」
顏傾城跟藍月初這才快步走了過來。
「沒事。」顧霖將陌玉抱起，臉色十分不好看，「傾城你派人去陌兒家里，讓人都過來，全部。」
「好。」顏傾城應下，然後轉頭就去辦了，不敢有絲毫的耽擱。
顧霖直接運起了輕功，抱著陌玉回了房間。
藍月初本來想追上去的，但想了一下就又放棄了。
「他……就是那個孩子嗎？」
藍月初恍然大悟，原本蒙在心頭的疑雲也緩緩消散了，她就說嘛，為什麼一向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的顧霖居然會對陌玉那麼好，如果是那個孩子的話，那麼一切就都說的過去了。
陌玉這一覺睡的很沉，但卻不安穩，她覺得自己身上好像被什麼壓著一樣，心髒也緊緊的揪著，整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大雨滂沱，環境並不是皇宮里的整潔與優美，而是一片讓人喘不過起來的廟宇。
叢叢大殿，像是迷宮一般，高大的牆跟屋子給人很重的壓迫感。
狹窄的甬道上只有一個女孩兒在跑，發髻亂了，衣服濕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女孩兒的臉色一片慘白，但雙唇卻紅若血。
陡然間，眼前的情景變了，同樣是滂沱的大雨，但人卻在一座破廟里。
蜷縮在角落的女孩兒瑟瑟發抖，臉上已經髒的看不出了模樣，只有那雙黑黝黝的眼楮散著恐懼而又排斥的光芒。
站在尸體堆里的少年一身黑衣，看不出上面染了多少的血，多少的雨，少年精致白皙的臉龐上沾染了血，血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
他手上握著沒有柄的利刃，明晃晃的刀刃折射著火焰的光芒，不見溫暖，反而是一片森冷。
「姜陌爻，你居然要讓我滾！」
少年的臉上滿是受傷，他咆哮著，瘦小的身體顫栗著，撐大的雙眸中蓄著水光，「滾就滾，這輩子小爺都不想再見到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
少年走了，走的決絕而又痛苦。
「霖，霖哥哥……不，不是。」
「不是啊！」
陌玉陡然驚醒，她大口的喘息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身上都是冷汗，整個人就像是被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陌兒，怎麼了？」
顧霖噌的一下彈了起來。
「我沒有讓你滾，我不是討厭你，我不害怕你殺人，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我知道你殺的都是壞人，我沒有厭憎你。」
陌玉握住了他的手，失控的音量震的顧霖耳膜疼。
但他卻顧不得這些了，那些不美好的記憶洶涌而來，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給吞沒了。
但陌玉卻沒有發現，她起身摟住了顧霖的脖子，將他抱的緊緊的，「我沒有嫌棄你，也沒有害怕你，我也想殺了他們，都是他們不對，都是他們的錯，他們都該死，我沒有想過讓你滾，我好想讓你抱抱我，好想讓你待在我身邊永遠都不離開，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啊，嗚嗚嗚。」
陌玉失聲痛哭。
那是九歲，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獨自走進了破廟避雨，後面又來了十幾個乞丐，他們看上了她，想要讓一個九歲的女孩兒做什麼骯髒的事情，想要將這個女孩兒給吃了。
沖進來的少年一怒之下將他們全部都殺了，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體。
女孩兒怕了，瘋狂的叫喊著讓他滾。
「我真的……沒有想叫你滾！」
滾燙的淚水落在了脖頸里。
顧霖僵硬的身體慢慢的軟了下來，「別哭了，這可不像我們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先生。」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帶著些許的顫抖，「我以為，你真的很討厭我。」
「怎麼會討厭。」陌玉哽咽著，是的，現在的她一點都不像她，但如果是那個九歲的對少年全身心的依賴著的孩子呢？夢境中的她就想這樣做了，想要撲進少年的懷里說自己的疼，說自己怕，哭著說自己很想念她的霖哥哥。
我……怎麼會討厭你啊，就算是討厭我自己，我又有什麼勇氣與資格來討厭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