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欣兒的身體晃了晃，她抬起了頭，眸子里的錯愕跟恐慌直白的露了出來。
「陌姐姐，為，為什麼？」她的眼眶中快速的蓄起了淚花，直起了身子，咬著唇，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欣兒做錯了什麼？」
「我說了，是因為我嫉妒你的天賦，嫉妒你的本事，生怕有一天，你會超過我，所以我不想教你，也不想要你。」陌玉聲音冰冷的再次重復了一遍，「你心里不是這麼想的嗎？那些離開的人心里不是這麼想的嗎？我陌玉就是心眼小，沒有容人之量，這小爻居，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開！」
她的語氣逐漸凌厲了起來，「蘇欣兒，你可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麼話？」
蘇欣兒被她的怒氣嚇了一跳，一時呆呆的無法反應。
「我跟你說過，人之初，性本善，你告訴我，你這些天都做了什麼事？不過就是三天而已，你就那麼等不及的想要跟別人證明你自己嗎？你就那麼自信自己學到了我七八成的本領？你覺得憑借你那點道行，你能做好什麼？」
陌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她廣袖一甩，桌子上的茶盞被掃在了地上，碎開了花，碎片點點，凌亂的分布著，「既然你有這個自信，那麼欣姑娘，此卦何解？」
陌玉的手指縮在袖子里，微微顫抖著，她的眼角也染上了一抹緋紅，莫名的狠厲，卻又莫名的讓人心疼。
蘇欣兒緊緊捏著拳頭，她看不懂，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陌玉是在故意為難自己。
「今日我若不來，你是不是會直接告訴那位婦人，曾經被她兒子失手打死的僕人怨氣不散？是不是會告訴那位婦人，曾經因為她的兒媳一個無心之失導致一位老翁身死的孽債？還是說你會告訴對方，她的兒媳之所以保不住孩子是因為他們全家惡事做盡，善事不為？」
蘇欣兒嘴唇動了動，她的確是想這樣說，若不是體質的原因，那麼便是沾染了什麼孽債，這一點，就算是江湖騙子都能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
「那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將這些話說出來，他們一家，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陌玉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平靜，但那雙眼楮卻冷的徹底，黑的如墨。
蘇欣兒身體一顫，心髒噗通噗通的跳著，頭皮刷的一下就麻了，整個後背也瞬間被冷汗打濕。
「他們會開始做善事，然後等自己的兒媳婦有了身孕，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就會被再次打回原形，然後呢？然後那些他們曾經欠下的，就會反彈，會變本加厲，那一家子，包括那個孩子，甚至那些死者的家人，被業障籠罩，從此糾纏不清，你解了她一時之禍，但卻毀了很多很多人。」
「可陌姐姐不也說……」
「三代行善。」陌玉聲音依然冷淡，只是此時她的眼角帶上了一抹譏諷，「你覺得這世間有幾個家族是真正的能三代行善？」
三代行善，全無惡行。
這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倒不是說一點錯都不犯，而是知錯能改，善蓋過了那些錯誤，一片正氣。
「你一知半解，卻妄想斷人命運，我給你的書里難道沒有告訴過你，毫無把握之事，絕不沾染嗎？即便沾染，你也要能自己算的出那份孽報，敵得過那份孽緣。蘇欣兒，你以為相術師是什麼？你以為玄學一道是什麼？給你揚名的工具嗎？你若那麼喜歡出名，便自己去做，我不喜歡被白痴蠢貨連累。」
陌玉有些口不擇言，話盡管說的有些偏頗，但卻也有一定的道理，而且還不僅僅如此，短短的三天，蘇欣兒自認為自己斷對了很多的事情，但她的印堂卻隱隱發黑，這是有血光之災的征兆，而那血光之災的來源便是被她斷過的事情。
「這些天，有不少的人，是你找來的吧。」陌玉冷聲道。
蘇欣兒額頭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來了，「陌，陌姐姐，我，我錯了。」她本想說自己是為了小爻居，她本想說，自己是想讓小爻居攬更多的聲音，「陌姐姐，欣兒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日後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得到陌姐姐的同意，還請陌姐姐原諒欣兒這次。」
蘇欣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將頭磕的砰砰想，很快白皙的額頭上就見了紅。
「小姐。」袁天也忍不住站出來求情，「說到底，這些事情我們都有錯。」
「最後一次。」陌玉看著蘇欣兒不停顫抖著的瘦弱的身軀，心底某塊最為柔軟的地方倏地就被戳中了，「蘇欣兒，若再有下次，你要麼死，要麼滾。」
「是，欣兒保證不會有下次了，謝謝小姐，謝謝小姐。」蘇欣兒破涕為笑，又一連磕了幾個頭，即便腦袋嗡嗡的，但她卻依然不敢有什麼反應。
「傳出消息，明日小爻居正常開業，依然由欣兒坐堂。」陌玉抬手揉了揉額角，「所有知情人，去顧霖那里領罰，就說我說的，按照藏匿消息不報的懲罰來。」
「是。」袁天等人應道，不敢都說一句話。
「都滾吧。」陌玉一揮手，仍然憤怒難平。
眾人無一人敢留，紛紛轉身離開，不過卻也不敢走太遠，只有袁天帶著蘇欣兒去了醫館將額頭上的傷口處理好。
陌玉獨自一人待在了二樓，她抬手解下了面紗，唇瓣微微腫起，若是細看還能看到上面的兩排牙印。
她的手臂搭在了桌子上，從指尖開始，那種無力感又來了，陌玉盯著自己的指尖，看著上面那一閃而過的黑色的東西，神色復雜。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腳步聲悄然響起。
陌玉未抬頭，但整個人卻隨之放松了下來。
「一個人發什麼呆呢？」
顧霖抬手模了模她的額頭，「生了一通氣，別把自己氣病了。」
「我沒想到欣兒竟然如此……很多事情，她都是錯的。」陌玉苦笑一聲，突然覺得很累，「我現在懷疑，將她帶在身邊是對是錯，那丫頭可不是省油的燈，我如今都有些後悔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總要給她一個機會，不能因為那一點點可能就將人完全否定。」
「讓你看點開心的事兒？」顧霖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什麼？」陌玉有些呆滯，一時之間沒有察覺，她一抬頭，便撞進了顧霖的溫柔之中，疲憊的心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一般，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顧霖抓著她的手將人拽了起來，「我讓人去安排，現在，在下可有那個榮幸能邀請美人兒一同觀賞？」
「你別不正經。」陌玉的唇角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笑容，「所以到底是什麼？」
「陪我到天黑，我就告訴你。」顧霖抬起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唇，「本公子不接受拒絕。」
略微有些涼的手指壓在唇上，不怎麼用力，但陌玉的呼吸卻是一滯。
溫柔淺語，那雙桃花眸中倒映著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