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房間在面臨大堂的方向有一扇窗,此時兩扇窗都推開了縫隙,朱攸寧與身邊之人都在觀察樓下情況。
佛八爺見這架勢,腦子一轉便已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姑娘,他們是來抓長安錢莊金銀交易的。」
朱攸寧點點頭,沉默不語的看著樓下的發展。
只見伙計帶著牙郎到了櫃台前,掌櫃取了個簿子出來,剛要開口,卻听見一聲斥責。
「方大掌櫃,你能不能與兄弟們好生解釋解釋?」
卻是那與方文敬相熟,又吃了不少孝敬的富陽縣楊捕頭沉著臉發話。
方文敬一臉的蒙圈,立即堆笑上前來道︰「楊頭兒,這是怎麼說的?您要問什麼只管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您別動怒,別動怒。」
杭州來的楚捕頭冷笑了一聲,大掌一拍楊捕頭的肩膀,「楊兄弟,看起來大家都是熟人,有事說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何必如此疾言厲色呢。」
楊捕頭面色鐵青。
身邊的捕快們也都有顏面盡失之感。
楊捕頭氣憤道︰「朝廷明令禁止金銀交易,可你們長安錢莊卻行大肆收購之事,你們這是藐視朝廷法度!來人!」
「在!」
「把這些人都給我帶走!」
「是!」
富陽的幾個捕快沉著臉,擼袖子就要拿人。
屋子里一下就靜了,那在櫃台的牙郎和掌櫃都驚的目瞪口呆。
方文敬滿臉的敦厚,拱手連連作揖︰「使不得使不得,我們可是遵守國法的老百姓,我們可沒有用金銀交易啊!」
「你放……屁!」
最後一個字,楊捕頭咬在牙縫里,覺得在杭州來的捕頭面前如此暴跳如雷實在跌面兒,恨聲質問道,「已是我等親眼所見,你這奸詐之人,還敢狡辯!」
「大人,大人呦!我們真的沒有金銀交易。您忘了,我們這是錢莊啊!您幾位請隨我櫃台這里來瞧。」
方文敬客氣的引著幾個捕快走向櫃台,回頭時給伙計和櫃台上的掌櫃使了眼色。
掌櫃立即會意的翻開了手中的簿子,找到了面前熟悉的牙郎記錄的那一頁,記了幾筆,笑道︰「您的送來的米都已經查驗過了,這次還是這個數。」
伸開手比了五根手指,隨即笑道︰「您是照著老規矩,存在咱們錢莊里?」
「噯,繼續存在錢莊里。」牙郎笑出滿口白牙,對身旁的幾個捕快解釋道,「大人們,長安錢莊真的沒有金銀交易。」
說著接過了掌櫃遞來的存票,仔細看了看,往懷里一揣,「長安錢莊厚道,幫我們存銀子,保證沒有耗損不說,按著存法不同還給我們利息錢,再跑幾趟,加上存銀子的利錢,翻年就夠我娶媳婦兒了!」
說罷了拱拱手,就出門趕著車走了。
有個年輕的捕快愣怔道,「這,給他開個單子,他就肯走?」
方文敬當即便笑著引幾位差爺在坐下,親手給幾位添茶,笑道︰「您幾位只管放心,咱們長安錢莊從上到下,可都是忠心于朝廷,朝廷定下的規矩,絕不會越雷池一步的!咱干的是錢莊,幫百姓們保管銀子,還給百姓們利錢,也不是金銀交易,這早些年魯知府哪里都過了明路的。」
說著又低聲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就是上官們,誰家里沒有點怕損耗放壞了的銀子錢?擱在我們這里,還給利息呢。」
楊捕頭就在錢莊存了銀子,不光是他,富陽的大令、二尹,誰手里沒幾張長安錢莊的存票?
楚捕頭是奉命而來,哪里肯輕易放過?沉著臉道︰「你們這是鑽空子!他們拿著存票走了,回頭來提銀子,還不是金銀交易?」
「差爺您說的哪里話,存票,那是鄉親們在長安錢莊保管了銀子的憑證。我們幫忙保管,見了憑證,就要將鄉親們的銀子還回去,這哪里是金銀交易?這明明是保管和歸還關系。」
楚捕頭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眼看著牙郎與送貨的散戶都圍在門前和廳中,伙計和掌櫃們有條不紊的收貨,開存票,還有伙計熱心的給第一次來送貨的百姓解釋存定期和活期利息的不同,存多久是多少利。
楚捕頭心里憋著的氣到底泄了。
人家說的的確有道理。
說他們金銀交易,可他們又沒有拿住人家抓著金子銀子的手,這叫什麼抓現行?
更何況就是楚捕頭自己,在長安錢莊杭州分號里也是有存戶的。
一想這次用重金說動了上官安排他們的是程家人,楚捕頭這類的老江湖現在已經明白,他們這些吃官家糧的,竟然被個商婦給當成商人角利的工具了。
楚捕頭面色變的極為難看。
楊捕頭剛才情急之下吼了方文敬幾句,這會子也頗覺得沒臉。
方文敬多善解人意,當場就正色行了一禮,道︰「多虧了差爺們辦事負責,才有了富陽縣這般好的治安啊!若是沒有差爺們風里來雨里去,沒日沒夜的巡查,嚇的歹人不敢亂來,不說別的,就是咱們做這保管銀子的生意,豈不是早就沒膽子做下去了?差爺們此番是盡忠職守,令人佩服,令人感激啊!」
一番話,說的幾個捕快都是面上發紅,耳根子發熱,心里還隱隱有了一些小激動。
大家都是紅臉漢子,受不住這種大實話,楊捕頭這時的心情也是峰回路轉,自己終究沒在楚捕頭的面前跌了臉面,就順坡下驢,寒暄了幾句要帶著弟兄們告辭。
方文敬當面也不攔,親自將人送出長安錢莊的大門,直送到了街拐角人少的地方,卻是拉著楊捕頭和楚捕頭的袖子,熱情的邀請幾人去長安大酒樓。
「此番是小人沒有與楊捕頭報備清楚,引起了這樣的誤會,還勞動幾位跑了一趟,請幾位務必賞臉,長安大酒樓雖然不營業了,可里頭廚子是自家養著的,做魚的手藝那是一絕。」
方文敬舌燦蓮花,兩位捕頭和幾個捕快推辭一番也便從善如流了。
朱攸寧在二樓,看著方文敬與幾人走遠,轉身面色微凝的坐回原位。
「這次的事,並不簡單,這是有人瞄著咱們了。」佛八爺道。
朱攸寧頷首︰「只不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