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到的事情，我也有所關注。」邢龍朝說這番話的時候，深深看了蕭南一眼，「輿論總歸是輿論，雖然給了契機，但卻沒有真正削弱孫業財和嚴丘的勢力。而且孫家在這些天花了大價錢，將消息都買下來了。」
蕭南被他看得心下一驚，不明白這頭老狐狸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知道孫世仁光著身子睡大街的事情是自己做的了？
「你不問，我就不說。」蕭南打定了主意，繼續悶著頭不說話。
邢龍朝繼續說道︰「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仇富仇官，喜歡追逐熱點。民眾可以造勢，但卻不能幫你做事。不過是幾天的工夫，對孫家的輿論壓力就已經消退了，你要是以為這麼容易就能扳倒孫業財，我也不至于隱忍這麼多年了。」
宋明杰臉色微微一滯，不禁有點兒尷尬︰「是我想太多了」
邢龍朝坐直了身子，淡淡的問︰「我讓你準備的資料呢？」
「啊，在這里。」宋明杰趕忙打開桌子上的公文包，將一個淡藍色的文件夾抽出來，雙手遞給他，「我讓手下的兄弟們查了好些天，終于搞清楚了。」
「不錯，進展很快。」邢龍朝漫不經心的夸獎了一句，卻讓宋明杰喜不自勝。
他翻動文件夾靜靜的看，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看咧著嘴的宋明杰，眨了下眼︰「傻笑什麼？給蕭南介紹一下情況。」
「啊。」宋明杰如夢方醒，趕忙偏頭轉向了蕭南，「老弟，是這麼個情況。孫業財這個人的背景很深厚，他在松山市經營這麼多年，屬于黑白通吃的角色。換句話說吧，咱們市的地下勢力，有一半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哦。」蕭南點了下頭，听他繼續說。
「松山市的黑道勢力分為兩股，其中一伙人的老大叫彭世余，欺男霸女，幾乎是無惡不作。他同孫業財的關系很不一般，一個幫忙洗黑錢，鏟除異己，令一個提供庇護，兩個人互為倚靠，做事滴水不漏。」宋明杰說道，「邢市長讓我查一查這個彭世余的底細，也確實發現了很多有價值的證據，倚靠這些材料將彭世余送進監獄蹲兩年是有了，不過想要扳倒孫業財還不夠，我們沒有拿到這兩個人相互勾結的關鍵證據。」
蕭南緩聲道︰「除惡務盡。」
「就是嘛。」宋明杰拍了下手掌，「還是你有文化，就是這麼個意思，除惡務盡。」
蕭南蹙著眉頭問道︰「宋哥，你剛剛不是說松山市一共有兩股黑道勢力麼？另外一股是誰啊？」
宋明杰擺了下手︰「那個不太重要，同咱們今天談的事情沒什麼關系，先不說了。」
「說。」邢龍朝忽然頭也不抬的開了口。
宋明杰身子一僵，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柳原信，是個又倔又耿直的老家伙。這個人很仗義，做事也方正，在道上好評度很高。不過他畢竟年紀大了嘛，近些年身體也不好，正在逐漸失勢。」
說話間，他情不自禁的抬眼瞥了邢龍朝一眼，眼底頗有深意。
蕭南將他怪異的臉色收入眼底，但卻什麼也沒問。
邢龍朝合上文件夾，將之遞給了蕭南︰「你看看。」
蕭南接過來，將文件夾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笑呵呵的問︰「看邢叔叔的意思，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我現在的心情很矛盾。」邢龍朝輕輕舒了口氣，「如果想要扳倒孫業財，我們需要做兩件事。其一，除掉彭世余，這就相當于折斷了他的翅膀。其二，拿到孫業財和彭世余暗中勾結的關鍵性證據，這足以保證我有充足的理由扳倒他，進而扳倒嚴丘。」
「的確，這兩點缺一不可。」蕭南連連點頭，「那邢叔叔糾結在什麼地方？」
「成大事者，眼里要能容得下沙子。任何一個角落，都有藏污納垢的地方，松山市也不例外。」邢龍朝慢悠悠的開口，抬手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在這座城市表面的天平之下，是暗流涌動的地下勢力。我從不指望能將他們鏟除，這就好像每天都會有人被逮捕、每天都會有人被關進監獄一樣，罪惡是永遠無法徹底根除的。」
蕭南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禁不住一臉贊同的點點頭︰「所以邢叔叔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加以控制？」
邢龍朝望著他，嘴角忽而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這些年見到過的所有年輕人，論這股子聰明勁兒，真沒人及得上你。」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又低沉了幾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我們現在除掉了彭世余，松山市的地下勢力在無人約束的情況下，就會陷入一團混亂。街頭血拼、犯罪率直線上升的場面我不願意看到，那也同我的初衷並不相符。不除掉他，無法扳倒彭世余。可出掉了他，又會引發更大的混亂。蕭南，你現在能夠明白我的矛盾了吧？」
「邢叔叔當真覺得這很矛盾麼？」蕭南咧嘴一笑，「我想你應該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吧。」
邢龍朝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同他一起笑出了聲。
宋明杰傻呆呆坐在那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簡直就是一臉懵逼。他不明白這兩個人雲里霧里在說些什麼，但又不好意思開口詢問。
邢龍朝攤了攤手︰「蕭南，這種事情，我不方便出面。」
「嗯，我明白。」
「我這里有兩條路。」
「嗯，我也明白。」蕭南咧嘴一笑，「但我並不覺得自己適合。」
「哦？」邢龍朝眉梢微微一挑，「那你怎麼想？」
蕭南將桌子上的文件夾提起來︰「邢叔叔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給我一段時間，一定會以實際行動來給你滿意的答復。」
「敬候佳音。」
蕭南看了看仍然傻坐在那里的宋明杰，笑著起身道︰「宋哥，你開車來的吧？」
宋明杰傻呆呆的點頭︰「啊，對，對。」
「那你順便送送我吧，這地方不好叫計程車。」
「好啊。」宋明杰毫不猶豫的說道，「等一會兒事情談完，咱們兩個一起走。」
「宋哥。」蕭南撇了下嘴，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夾，「事情已經談完了。」
宋明杰一陣發懵︰「啥？」
「明杰啊。」邢龍朝淡聲道，「這段時間，如果蕭南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多照顧一些。」
「那沒得說。」宋明杰拍著胸脯咧嘴笑道，「我倆就是好兄弟嘛，就算沒有您這句話，我也虧待不了他。」
邢龍朝臉色驀地一沉，冷眼盯著他。
宋明杰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張張的站起身︰「市市長，我說錯什麼了麼？」
蕭南抬手扶住了額頭，心下一陣無語。這個宋明杰還真是頭豬啊，邢龍朝這個人本就多疑，你還非搞得咱倆關系好像多瓷實一樣，他能高興才怪咧。
「沒有，你說得很好。」邢龍朝忽而又笑起來，轉而看向蕭南，「你要是什麼要求，盡管同我提。只要不違背原則，我都給你開方便之門。」
「呵呵，先謝謝邢叔叔了。」蕭南笑著揮揮手，「那我就先走了，替我向可馨說聲再見。」
「好。」邢龍朝應下，「為了避免遭人耳目，你們從書房後門走吧。」
蕭南沖著宋明杰遞了個眼色，轉身向著書房後門走去。
宋明杰雖然腦子不太夠用，但能坐上刑警隊長的位置，倒也並非等閑之輩。他當即會意，趕忙同邢龍朝道了別，隨著蕭南離開。
兩個人出了門，面前是別墅後面的一條偏僻街道。
「老弟。」宋明杰笑呵呵的抬手一指，「我的車就停在那里。」
「嗯。」
兩人上了車，宋明杰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道︰「你剛剛和邢市長那番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听不懂啊？對了，我送你去哪里？」
「回微善堂。」
宋明杰應了一聲，駕車駛離八里山別墅。向前開了一會兒，他忽然又問道︰「你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
蕭南笑道︰「你剛剛在書房里同我談及柳原信的時候，瞥了邢叔叔一眼，那是什麼意思？」
「有麼？」宋明杰干笑了幾聲，「你觀察得挺仔細啊。」
蕭南忽然問道︰「邢叔叔以前拉攏過他麼？」
宋明杰臉色糾結，過了一會兒沉沉嘆了口氣︰「可不是嘛，那個柳原信啊，一根筋，挺不識抬舉的我覺得邢市長要不是擔心彭世余在松山市一家獨大，早就動手收拾他了。」
「呵呵。」蕭南咧嘴一笑，感覺這個宋明杰為人挺有意思，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
「宋哥。」他指了指前方街邊出現的小飯館兒，「餓壞了吧？要不要去吃點兒東西？」
宋明杰推辭道︰「不用不用，我其實一點兒都不餓。」
說「不餓」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和我你就別裝了嘛。」蕭南滿眼了然之色，「你去吃點兒東西，有些話我正好和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