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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灰頭土臉

京郊莊園之外。

紀綱坐在涼棚之中,眼楮卻眺望這遠處的山峰︰「那是定國公徐景昌的園子吧听說趙王也在里面,開了十二天的蟋蟀大會,勛貴子弟都去了,進去的最低都要押兩千兩銀子?」

「可不是嘛,」僉事袁江附和道︰「徐景昌是斗蟲的行家,听說趙王也是好手,專門從北京運過來的蛐蛐,分了什麼四大元帥、八大金剛,都一一被徐景昌的蟲王殺敗了!趙王可不服氣,他的人,在兩京十三省都求購好蟲呢,說是今秋一定要殺敗徐景昌那只蟲王!」

「那蟲子也不過就是一春一秋的壽命,」紀綱道︰「徐景昌那蟲王已經是個特例,活了四五年了,還能撐過今秋嗎?」

「據傳是有藥水點著呢,」李春也過來道︰「哎呦,伺候一條蟲子,比伺候皇帝還精心呢!連給配的母的,也都是千挑萬選,不僅把雨花台一條花草蟲街的母蟲挑光了,還到處求購母蟲,據說趙王那一本蟲經上寫著,怎樣才能辨出蟲中萬里挑一的美女來……弄得跟全國選美似的,就為了給他的蟲王享受。」

「你們知道,給趙王弄蟲兒的人是誰嗎,」另一個紀綱得力的手下王謙也湊了過來︰「是太子妃的二弟張升!」

「張升?」莊敬驚訝道︰「就是那個辭了京衛指揮僉事,要做生意的?」

「就是他,」王謙道︰「他這生意做的可不得了,全國跑,趙王要哪里的蟲子,他都能帶到,這一回據說是免費給趙王找蟲、帶蟲,一分錢不要,只要個今秋蟋蟀大會的什麼冠名權。」

「什麼叫冠名權?」這幾個人都不明所以。

「誰知道呢,」王謙道︰「就說是這個大會的名字,叫什麼‘慶元斗秋蟲賽’,莫名其妙地把張升這個什麼慶元號的名字加上了,還說張升這一次布置場地,不在徐景昌的莊園里了,場地里面提供食宿、歌舞表演之類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勛貴之家,到底比咱們會玩多了!」

所謂的「冠名權」、「贊助費」,都是張昭華叫張升試行的,因為徐景昌這個蟋蟀大會的名頭實在太響亮,幾乎所有的勛貴上層人士,都依靠這個相互交流聯絡,想想張家的慶元商號,能為此冠名,並得到所有人的注意,今後獲得的利潤,簡直不能車載斗量。

「張升這生意做的,連兩位駙馬都要跟在後面吃剩的,」紀綱冷笑道︰「你們說,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幾個心月復不由得心照不宣道︰「自然是‘好事’了!」

紀綱轉過頭來,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緊閉的大門︰「看來張昶,是不打算開門了怎麼,宮里還沒有來人嗎?」

「兩天前有人出去了,太子妃應該是知道了這事兒,」莊敬道︰「沒道理現在還不派人過來,會不會是婦人淺見,著急忙慌不知道該來求大人,反而求到了別人身上罷!」

「她應該是個聰明人,」紀綱也略略覺得古怪︰「漢王對她,比對太子上心多了。你們瞧她身邊那一支娘子軍,竟得了百戶的晉封,名字還寫在了功臣冊之中,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前方來了一位緹騎,道︰「都督!皇上有召!」

紀綱點了點頭,翻身上了馬,囑咐李春幾個繼續守候,自己則飛馬奔入了宮城之中。他琢磨著皇帝召他,應該是為了駙馬梅殷的事情,他早已經想好了怎麼說。

然而皇帝看到他第一眼,就將手中的茶杯扔了過來。這一杯滾燙的茶水砸落在他的腳面,立刻崩開,一塊碎渣擦過他的眉腳,立刻印出了一道鮮紅的血跡。

紀綱立刻跪在碎渣之中,就听皇帝道︰「你行事愈加乖張了!屢屢陰私不法,狂妄悖亂,包藏禍心,日益加甚!」

「朕問你,」皇帝怒道︰「你這幾天,都在哪里逍遙呢?」

「臣追查駙馬都尉梅殷之案,」紀綱道︰「剛有了些眉目。」

「朕只叫你遣送梅殷家人去遼東,」皇帝道︰「你還有什麼可以追查的!」

「就是御史陳瑛所列梅殷罪狀之三的,與女秀才劉氏朋邪詛咒一事,」紀綱道︰「之前寧國公主帶人追查劉秀才,沒有查到,臣也立刻追查此人,果然發現了蹤跡,這幾天就一直在忙這事兒。」

「好好,」皇帝點頭道︰「捉拿女秀才劉氏,找到了嗎?她人呢?」

「已經有人證,證明劉氏逃竄去了哪里,」紀綱道︰「只是臣緝拿人的時候,卻遭到了阻攔。」

「還有人敢攔你辦案?」皇帝是不相信的︰「你還真能被人攔住嗎?」

「只因這人,是勛戚」紀綱故意做出為難的神色來,吞吐了一會兒才道︰「太子妃之兄張昶,雖然在錦衣衛之中,隸屬臣下,只是臣也不敢貿然進入,只能在張府外面逡巡徘徊,多次遣人告訴他將劉秀才交出來,只是他並不肯,臣這些天勞而無功,實在是愧對陛下。」

「你是說,」皇帝就似笑非笑道︰「這個走月兌了的女秀才,在張昶的宅院之中?」

「是,」紀綱雖然覺得皇帝這個笑容十分古怪,說不出哪里不對,但是還是硬著頭皮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說完了︰「有人親眼看到劉秀才一路進了京郊的張家莊園之中,而臣抓住的幾個莊園里面的人,也說的確是有個不明身份的女人進來,人證不止一個,臣辦案自來公正」

「狗屁的公正!」皇帝暴跳起來,指著紀綱罵道︰「朕說你陰私不法,狂妄悖亂,包藏禍心,你還跟朕叫屈!你捉拿什麼劉秀才,朕看你是捉拿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秦淮案首去了!之前就跟薛六爭奪一個女道士,鬧到宮里來,當朕的面二話不說給人家開了瓢!朕那一次念你夙有才干,百端容忍,沒有追究,委屈了薛六了!本來冀你痛改其非,從此改過,沒想到你竟沒有絲毫悔意,越發無法無天,黨羽相結,又跟太子妃之兄爭奪秦淮案首,還說什麼追查劉秀才,這一次你打算怎麼樣,再把張昶開一次瓢嗎?」

紀綱非常機敏,從皇帝的話里立刻辨明了自己遭到了排陷,他暫時還不知道是誰害了他,但是他知道在皇帝確定心意的時候,是不能強行辯解的越是辯解,皇帝越是不信,越是憤怒,他只能叩頭請罪,承認了這個「跟張昶爭奪花魁」的罪名。

皇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但是還是要用紀綱的,紀綱雖然在他這里撒了謊,但是並沒有釀成什麼激變,不過是爭風吃醋的事情,與國事無干。所以皇帝最後還是放過了紀綱,只是用此事敲打了他一番,同時勒令他去跟張昶賠罪,也就罷了。

紀綱灰頭土臉地走出了大內,心中又恨又怒,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在他用劉秀才構陷張昶之前,先在皇帝那里顛倒了黑白,他算來算去,心中確定了一個人選,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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