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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女秀才

「這蜂蜜,」高熾喝了一口蜂蜜水,道︰「怎麼有點苦腥啊。」

「這是我大哥自己養的蜜蜂,」張昭華也喝了一口,道︰「是槐花蜜,我覺得好啊。」

高熾搖搖頭道︰「沒有宮里的好吃。」

張麒和張昶如今在京郊偌大的果園里面,種了許多東西,當然他們自己也很少勞動了,里頭住的都是農民,是專門雇的佃農。

「今兒果園里頭來了人,專門給我送的瓜果蔬菜,我爹還養了牛羊雞鴨,現在真是一門心思打理了,」張昭華道︰「旁邊還有幾個荒蕪的半山田,也全都買了回來,現在稻麥瓜果、牛羊雞鴨俱全了,美得很。」

「現在是直產直銷,這莊子上產的蜂蜜啊瓜果啊都有地方賣,」張昭華道︰「全在我二哥的店里面賣,你猜買的人都是誰?」

高熾並不太清楚,張昭華就道︰「大官小官都有啊!不像是買東西去的,倒像是專門為了結交我們張家這一門外戚去的,一罐子蜂蜜,有人用一百顆東海珍珠換呢!」

高熾也倒吸了一口氣道︰「那還了得!東西不能賣了!」

「也不一定是不能賣了,」張昭華道︰「我二哥還做著其他生意呢,想要送禮,想要結交,門路多著呢。我就是不許在京里賣了,拉到鎮江去算了,要不然自己吃也行,真是煩死了。」

「要是可能的話,我還打算把椿哥兒也帶去看一看。」張昭華道︰「讓椿哥兒見識一下,農民是如何面朝黃土地辛勤勞作的。」

高熾嗯了一聲,又嘆了口氣,翻開了手中另一本奏疏。這奏疏乃是陳瑛今日上奏的一本,他彈劾的人不是何福李景隆之類的人了,而是寧國公主駙馬梅殷。

這當然不是張昭華的意思,而是徹徹底底是皇帝的意思了。皇帝在所謂的「親戚之家」中,最恨的應該是徐輝祖,而最討厭的應該是梅殷了。當年皇帝帶著兵馬,想要從淮安借道,因為這個地方是梅殷守著,皇帝去書一封,說「赴京師為皇考進香,望予以方便」,而梅殷不僅不同意,還將使者的耳朵鼻子都割掉了。

這樣也就罷了,梅殷最後被迫降了燕王,當然降地也是不甘不願地,皇帝說「駙馬領兵勞苦」,梅殷就譏訕地回道「勞而無功」,此後梅殷常常托病不上朝,偶然上朝一回,也冷著臉什麼話都不說。

當然皇帝是有治他的辦法的,他以慰勞為名,屢屢派太監往寧國公主府邸去,今日送一筐荔枝,明日送龍蝦,後日再送兩只會說話的八哥鸚鵡,寧國公主當然是高興的,但是梅殷就沒這麼高興了,因為這些太監就是皇帝派入府中的眼線,經常竊听他在府里的談話,他當場抓住過一次,但是他卻不能像在淮安的時候,將燕王使者割去鼻子耳朵,只能說這個太監手腳不老實,和府中的使喚的丫頭們胡鬧,重新遣回了宮廷之中。

皇帝和梅殷之間的仇恨越積越深,陳瑛之所以彈劾梅殷,也是因為終于確定了皇帝的心意因為有一天梅殷又以養病為由不出席早朝的時候,皇帝就漫不經心地對陳瑛道︰「朕看梅殷這病,怕是極重了的吧?」

所以陳瑛開出了治療梅殷之病的藥方厚厚的一沓材料,上面說梅殷有三樁罪惡︰一是招納亡命之徒,慫恿他們繼續為非作歹;二是「科匿番人」,是說某些番商,觸犯了中國的法律,居然跑到駙馬府中避難;第三條最可笑,也最讓人覺得尷尬,說梅殷「與女秀才朋邪詛咒」。

按照陳瑛這個材料中寫的,女秀才姓劉,頗具姿色,也擅琴棋書畫,梅殷每次府中開雅會,就會請她到來,還帶她一起郊游。

張昭華乍一看這一條,覺得陳瑛簡直是沒什麼可寫的了但是她慢慢讀下去,發現陳瑛當真是不得了的人,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披沙揀金,對文字的把握和對人心的揣測,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說梅殷請人到府中開雅會,也本無所謂,因為秀才是文人,駙馬結交文人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反而應該贊賞,應該受到追捧宋朝駙馬王詵,就曾邀請蘇軾、米芾、黃庭堅到他的府邸搞什麼「西園會」,就是美談一樁。

只是,女秀才不是男秀才,而且劉氏大概是比不過蘇軾的文采的,梅殷和劉氏的唱和之中,你來我往,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字句,這種字句,陳瑛說像是「詛咒」,但他也拿不準,所以「伏請聖裁」,讓皇帝自己做出判斷。

張昭華暗暗心驚陳瑛的本事,卻听高熾道︰「今日奏疏呈上,父皇說駙馬的事情,他自己來處置,所以今天寧國姑母進宮了。」

張昭華略松了口氣,「這事兒叫寧國姑母去處置最好。」

兩個人都覺得叫寧國公主來處置應該沒什麼問題,完全沒有料到之後的結果,過了兩天才知道寧國公主和駙馬鬧翻了,就是因為這個姓劉的女秀才不見了。

這三天罪狀里面,什麼番商、什麼亡命,都好解決,或者說在公主的眼中,都不是什麼問題只有最後一條女秀才是她耿耿于懷的,于是她遣人去抓這個女秀才,準備好好問訊的時候,卻被告知這個女人不見了。

「女秀才,」張昭華就道︰「肯定是宮中出來的,查。」

女秀才的確是宮中出來的,是洪武二十九年自請回鄉的,籍冊之中已經消去了她的名字,然而她在永樂元年七月份的時候忽然出現在了梅殷的府上,很快就和駙馬搭上了。

「真是奇怪,」張昭華暗道︰「六七年的時間不見,一出現就和梅殷搞到一起,又成了陳瑛彈劾他的罪狀,怎麼就這麼古怪呢。」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忽然接到了她大哥張昶的信兒,說他的果園被人給圍住了。

「什麼意思?」張昭華莫名其妙道︰「是不是他圈了人家的地兒,百姓鬧起來了?」

「不是不是,」這人是張家的家丁,拿著張昶的腰牌連夜進的宮︰「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他帶著人把園子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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