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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花饃

張昭華這里和高熾說這話,那里高煦手里捏著兩個大吉事饅頭翻來覆去地看。

「這饅頭好看,花花綠綠地,」他拿起一個仔細看,驚訝道︰「上面還有字哩!」

「福壽祿喜,」張昭華道︰「這是大吉事花饃,這饅頭不能一個人吃了,大家要分著吃。」

他便掰開一個,吃了一口道︰「雖然又宣又軟,但是味道卻一般。」他說是這麼說,但是不一會功夫卻吃進了兩個。

「你不是說這饃味道一般嗎,」張昭華笑道︰「那你還吃,不會又是好長時間沒吃過了吧。」

「就是好長時間沒吃了,」高煦道︰「以前也不覺得饅頭好吃,自過了長江,天天都吃些甜膩死人的糕點,才知道饅頭的好處。」他說著就開始抱怨,道南方這些糕點全都「酥皮爛餡」,一個手能抓十個,往嘴里塞多少都吃不飽,光是粘牙。

「好不容易見到了包子,」他比劃道︰「這麼小個籠屜里放五個包子,咬開居然是湯餡的,燙得滿嘴起包!」

「我還在南方呆過一年,」高熾笑道︰「他卻是自小在北地長大的,就是個面肚子,吃米也是數著米粒,米做的點心更是嚼蠟一般。」

「還是我們通州的糕點果子好吃,」高煦道︰「烙餅、元寶、麻花、白條、糖堆吃著味道足,還裝肚子!」

他正說著,那邊主席上嘩啦啦地起哄起來,原來是一個巨大的花饃被送到了席上。

張昭華抬頭去看,只見這花饃有三人合抱那麼大,上下三層,分層著色,以品黃,品綠,大紅為基調,只是隔著遠,看不太清上面精雕細刻了些什麼圖案。

然後一個人站出來,好像是酒禮的司正,就滔滔不絕地解釋這花饃的圖案和寓意。原來這最底下一層是有九只造型優美的獅子簇擁著一朵怒放的菊花,寓意「九世共居」,是對酒禮中鄉老的贊頌;上面一層雕著三條搖頭擺尾地游龍,說是「鯉魚躍龍門」,意思也就是期盼歸德州里也將會出現登科的士子;最上一層的箍攔里卻空空如也,只是撒了一把五谷豆子,請在座的賓客猜一猜,是何用意。

最後還是周王長史王翰道︰「所謂‘配稷契兮恢唐功,嗟英俊兮未為雙’,這豆子就是祭祀稷神和契神這二位農神,願勿忘百姓稼穡之艱難。」

司正大聲贊賀,席間一片稱頌之聲,連高煦听了都歡喜道︰「當浮一大白!」

他快意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後張昭華就如願以償地看到他扭成一坨的臉。

「這是什麼酒,怎地如此難喝!」高煦嗆咳起來,圓臉憋得通紅。

到底是農家自己制作的酒,酒杯底下不僅有余糟,顏色也是渾濁的,而且味道怪異,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這個時代,純度高的白酒都是賣錢的,不賣錢的就是自家釀的酒,因為幾年前還有禁酒令,不許百姓私自造酒,這兩年終于放寬了政策,有余糧的百姓就造了酒出來,可惜只能自娛了。

席上切開了花饃,他們這里也送來了好大一塊,高熾和高煦都興致勃勃地想要嘗一嘗,但是張昭華就一口沒吃。

「花饃的圖案越復雜,食用性越差,」張昭華看他們吃了幾口之後露出難以言說的神色,笑道︰「這東西觀賞性越強,味道越寡淡,你們沒看到上面的一層面都干了麼?」

「果然是看著精巧萬分,」高熾道︰「卻味如嚼蠟。」

花饃是山西手藝,在酒禮十天前的時候,王氏就和村里的七八個山西女人忙活著蒸花饃了,以前王氏沒顯露過這樣的手藝,不過是因為家里好不容易吃飽了,誰能舍得用白面蒸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但是如今酒禮上的一切東西都是公家的,她就不心疼了,最後做出了這個大花饃之後,還剩了十五斤左右的面料,被平分了之後,王氏用這些面料還給張昭華做了好幾個老虎造型的花饃出來。

張昭華就是吃過才知道這東西也就是看著好看,更何況酒禮上的這個大花饃算起來應該有**天的時間了,雖然不會放壞,但是口感肯定也不怎麼地。

張昭華還發現,這倆兄弟雖然都吃不下花饃了,但是捏在手上的,還是一口一口地塞進了肚子里。

看來他們倒也沒有騙人,如果不是家教嚴格,就不會有這樣的習慣。因為窮人家死活往肚子里咽東西是因為饑餓,但是富貴人家這麼做,就一定是有正確的教育,不讓他們浪費東西。

「別干吃饃饃,」張昭華見有魚送上來了,道︰「吃魚肉,就著吃。」

上來的這一條紅燒鯉魚做的顏色鮮艷香氣撲鼻,引得大家都食指大動。當張昭華看到最愛吃的魚頭那里已經多出來一雙筷子,立刻急道一聲︰「哎」

「怎麼著,」筷子如願以償地停下了,高煦皺眉道︰「難道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吃魚還有那麼多講究?」

張昭華眼珠子一轉,道︰「吃魚的講究?你跟我說說。」

「魚眼給上官,叫高看一眼;魚給貴客,叫中流砥柱;魚嘴給好友,叫唇齒相依;魚尾給下屬,叫委以重任;魚鰭給後輩,叫展翅高飛;魚肚給新識,叫推心置月復;魚臀給失意者,叫定有後福。」高煦一氣說完的,得意道︰「這就是吃魚的講究,官場上都是這個路子,怎麼,你想要我給你夾哪一塊?」

張昭華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個,听完之後搖頭道︰「吃個魚而已,居然有這麼多講究,那我給你夾這個,你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高煦低頭一看她居然指著魚鰓的地方,瞠目結舌道︰「魚鰓有什麼可吃的,誰會夾那個!」

「當然能夾,」張昭華道︰「你能說出這麼多講究,我也能夾魚鰓,意思就是‘賞個臉面’。」

高熾高煦愣了一下,樂不可支地趴在桌子上笑個沒完。

不至于吧,笑點這麼低,張昭華黑線了一會兒,又從魚肚子里夾出一塊肉來,道︰「夾這塊肉,你道是什麼意思?」

高熾笑道︰「魚肉隨意吃,叫年年有余。」

「不對,我這肉是從肚子里夾出來的,」張昭華哈哈兩聲道︰「肚子里,就是肝膽相照!」

高熾高煦先是樂了一會,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高熾的臉色先變了;高煦看到他哥的神色,也漸漸不笑了。

「怎麼了,」張昭華心里咯 一聲︰「我哪里說錯了嗎?」

高熾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這世上,當真有親如手足、肝膽相照的情義嗎?」

可憐的娃兒,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這麼小年紀就懷疑社會。張昭華想了想,小小的聲音道︰「嘿,我說,你們讀過《水滸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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