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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凳上的中年掌櫃探出頭來,望著下面的小哥,哪家的公子哥閑著沒事,跑他這里來了?

他溜了一眼,見他兩手空空,頭不抬︰「可有當票?死當還是活當?」

「掌櫃的,你們可要招人?」

掌櫃詫異,隨即埋頭于高高的櫃台後,不悅︰「公子別來我們小店尋開心,這大清早的,剛開張,您來這麼一出,這一天的生意都不」

「這是洪承十七年,奉州雲窖燒制的青釉四系壺;這是武德二十年的香爐」

清脆的聲音娓娓道來,蘇暖仰著頭,正指著圍欄里高架上的幾件東西一一評說著。

掌櫃放下了手中提著的筆,嘴巴張得老大,這是?

蘇暖說罷,轉身對著發愣的掌櫃,稚女敕的臉上一本正經︰「我說得可有錯?」

「沒錯!一絲兒都不錯!小哥這是要」

他從櫃子後走出,滿面笑容︰「小哥,里面請!」一邊向伙計使眼色,伙計忙飛快跑進里面去了。

「小哥,請隨我來!」

蘇暖望了望對面架子上的幾件玉石擺件,以及那張碩大的長幾案子,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羊毛氈子。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端起了茶盞。心內嘀咕︰這大約是朝奉的房間?

她也是昨天在銀樓上听到那個伙計說起,才萌生了這個想法如果成了,也是一項收入不是?眼下,她最缺的是銀子,總要想法子賺錢,她唯一能做的也是這一點了。

她師賀司珍曾經與她說過,好的鑒寶師很少,因為缺少練手的東西,或者缺少耐性與靈氣。而她這兩種條件都俱備。

「寒香,你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司珍的!」

賀司珍望著她,不止一次地說過這句話。

奈何她踫到了華明揚,心心念念要出宮,所以,當張嫣看中她,提出去琉華宮時,她沒有任何猶豫就去了。

只有這樣,才能有機會求得恩典,放出宮。

誰知

她心內黯然。

厚重的錦緞簾子被人掀開,有人進來。是一個瘦小的老者,頭戴一頂皮貉帽,身著青色繡暗紋長袍,左手托一紅褐色「把把壺」。

他目光犀利,落在蘇暖身上,轉開,又搜尋了一遍,狐疑地︰「你家主人呢?」

蘇暖一愣,省過來,想是對方見自己一介小兒,自是不信她有此等眼力,必竟這行是要講資歷,靠的是長年的經驗積累。她默了一默,暗自警醒︰自己大意了!看來得緩著點,別叫人瞧出破綻來才好

她起身抱拳,姿態別扭︰「老先生請了!」

老者一愣,不相信地︰「你?」

緊隨在後的前台掌櫃這才上前一步︰「小公子,這是我們的大朝奉,你可以同他商量。」

說著附耳在目光游移不定的老者耳邊說了幾句,對方點頭,一撩袍子坐了下來。

那個掌櫃小心從右邊一排高架上,小心翼翼捧下一個黑底梅瓶來,置于幾上,退後一步,微笑︰「公子請!」

蘇暖移步上前,只略瞥了一眼,腦中一段信息浮現︰圓唇,臥足,肩下收,烏黑潤澤

剪紙貼花是吉州窯一個特色,主要用貼花的方式留白,隨後用細狼毫筆漆加細節部分。

她心下了然。

遂不再猶豫,張口︰「此乃南明吉州窯黑釉梅花紋梅瓶。此瓶撇口,圓唇,豐肩,至肩部往下漸收,平底臥足,成典型的梅瓶形狀。瓶身通施黑釉,色烏黑潤澤,圈足露胎。前後相對以剪紙貼花的方法形成折技梅花紋,透露出里面的黃色胎,花蕊用褐彩勾出,簡潔」

四周一片寂靜

「咚」地一聲,老掌櫃放下了手中的茗壺,激動地︰「公子師出哪里?怎會怎會」

他激動,驚訝。又是滿滿的不敢置信︰怎會?若不親眼所見,眼前這個才舞勺之年的少年竟然一眼就看出了這個梅瓶的來歷,他拿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可是多方考證。

且,他方才瞧得清楚,這小公子只憑眼看,就張口道來……

他激動之余,想了想,忽親自跑入里頭架子處,解下腰間鑰匙,從最底下一個櫃子處拖出一個盒子來。

他屈腿半跪在地,從里邊抱出一個黑漆漆的罐子來,小心翼翼像懷抱初生嬰兒般,輕手輕腳放到了長幾上,仔細放穩了。

蘇暖早巳近前,也是驚訝,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個東西。

她眯了眼

「如何?」

旁邊老者小心翼翼地盯著她

一刻鐘後

「公子的意思是?」

老者親自倒了茶,一臉殷切。

蘇暖面上微笑,心里卻沒底……

她望了望盯著她的掌櫃,狡黠扔過一句︰「掌櫃的願意出多少銀子?」

半柱香後,蘇暖招呼自進來就坐在耳房,早已灌了一肚子茶水的小荷,兩人出了當鋪的大門。

待到一轉過拐角,就腳步陡然加快︰「糟糕,快走!」她太興奮了,都忘了時辰。

估模著小鄭氏快回來了吧?不知雯月可還頂得住?

身後,二樓一扇窗子悄然推開,老者與掌櫃站在窗前望著蘇暖主僕消失的方向,狐疑地嘀咕︰「竟是住在東城?」

「師傅,您剛才許的是否太」

老者轉過來,笑眯眯︰「低麼?你沒看到她的神情,很是滿意麼?一個閨閣小女子,能賺這個數,已是滿足了。你一個月才賺多少?況且,這明顯是瞞著家里出來的」

他望著訕訕的徒弟︰「你也看出來了,她的本事遠勝你,尤其在瓷器這塊,恐我也及不上」他頓住,轉而說道︰「可惜,我們近段時間貨源不齊以後再說吧!先讓她幫你打下手,好生待著。」

中年掌櫃答應一聲,望著灰蒙蒙的天,弓身︰「師傅,你要親自跑一趟麼?東山那邊有新貨出來」

雯月望著小鄭氏,強自鎮定︰「姑娘剛去了園子,說是去走一走,小荷跟去的!」

小鄭氏咕噥︰「她身子還沒好利索,不好好在房里歇著,怎麼又跑到園子里去了?」

說著,見雯月心神不寧地,眼一瞪︰「怎就不勸著點?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就由著她」

話音未落,雯月唉呀一聲︰「夫人,姑娘的棉衣還搭在外面呢?差點忘了!」說著,提腳往屋子里跑,身後小鄭氏也忙跟了進去︰「可不能等天黑了,這都是去歲新絮的棉花我說,都警醒著點兒?唉,真不夠讓人省心的」

身後,轉角處偷偷轉出蘇暖與小荷,小鄭氏一走,兩人快速跑回了房里,三下五除二地換了衣服。剛系上腰帶,小鄭氏的聲音響起︰「雯月你怎的磨磨唧唧,就不能快點麼?看擋著我的道」

蘇暖示意,小荷忙去掀了簾子︰「夫人,奴婢來」

小鄭氏遞過手里的枕頭,嗔道︰「怎的才回來?這太陽落了,園子里也涼得快!」

話落,見蘇暖臉蛋紅撲撲地,也就歇了嘴,拉了她往屋子里去。

蘇暖見她笑意盈盈,不禁問︰「贏錢了?」想著她陪鄭老太太幾個抹葉子牌,必定是贏了錢的。

小鄭氏微微笑,並未搭腔,轉而說起了其他話題來。

一會,雯星過來喚小鄭氏,說是二夫人尋她,遂急急起身走了。

雯月上前收拾了桌上的殘茶,想了想,望著蘇暖,輕輕地說了一句︰「姑娘糊涂了?咱們夫人與老夫人她們打葉子牌,幾時贏過?」

小荷掀了簾子,正听得這話,說︰「這倒是!我們夫人這時可是最大方不過的。有一回,我就站在夫人邊上,明明很好的牌,夫人能收了,可她卻是裝沒看見了,硬等二夫人,大夫人都收了,才被姑女乃女乃好一通埋怨我一著急,就說了出來,結果被夫人罵我多嘴!」

雯月︰「活該!就你聰明不是?夫人難道不知道贏錢?還不是」

蘇暖听得入神︰「怎的不說了?繼續說下去。我也听听。母親什麼都瞞著我,也不與我說,倒弄得我整個一糊涂蟲似地」

雯月听得,也就摞了手里的東西遞給小荷,認真細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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