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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花犯8

鄭明珍嚇得一把推開,回頭一看,竟是吳生!

吳生方才自一棵矮松後來,披著簇新的鴉青裘袍,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尤其顯眼。

鄭明珍吐了口氣,眼神閃爍,忙四下看看。

她瞥了吳生一眼,壓低聲音道︰

「你怎麼來了?」

吳生一臉莫名,只蹙眉︰

「不是你留了字條,叫我來麼?」

「此處全是人,我怎會叫你來?」鄭明珍又瞥他一眼,顯得更是焦躁。

她不及思索,亦不待吳生答話,便問道︰

「你可是從家里來?」

吳生點點頭。

鄭明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小風呢?還在家中麼?可是逃了?」

「如何這樣問?」吳生不解,「我出門時……見鐵鎖無恙啊……究竟出了何事?」

鄭明珍搖搖頭,緊咬著唇,還是不放心。那謝菱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玉福樓的事……」鄭明珍的聲音有些虛,「怕是有人知道了!」

「你是說,讓小風假扮侍女,開賭局騙釵的事?」吳生驚道,「怎麼會?此局嚴密,就算疑心,也坐不實的。」

鄭明珍猛警惕地又四下瞧瞧,確定無人,方道︰

「爺爺對此事毫不知情,人又迂腐。若捅出來,他不一定會保我的!我……」

她雙手環抱,身子有些顫抖。這些小娘子們無法無天慣了,事到臨頭才想起害怕。

吳生扶著她的肩,滿眼憐惜︰

「你別怕,最壞的地步,不過是你我遠走高飛。」

鄭明珍抬起眸子看著他,見他誠懇模樣,忽有些想笑。這個新來的吳先生,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抬手拂開吳生,神情添了分傲慢︰

「你快走吧!我不想被人瞧見。有什麼事,家里說。」

吳生蹙眉審視著鄭明珍,只覺越來越不懂她了。她時而熱情似火,時而又比冰霜還冷。

吳生明白,自己是高攀了她,確不該再指責她什麼。

可每每看著她,又忍不住想問,究竟在她心里,當自己是什麼人呢?

「想走麼?」

不知誰在說話,鄭明珍與吳生聞聲回頭,嚇了一大跳!不知何時,那些小娘子們都從廊下出來了。

方才這庭院還是空蕩蕩的呢!

鄭明珍驚愕地張大了眼,嚇得直向後退,猛撞上了身後的朱紅柱子。

穿白狐裘的小娘子只緩步向前,一面道︰

「私相授受的,是你吧。」

「你胡說!」鄭明珍怒斥。

「呵!」穿白狐裘的小娘子笑道,「哪是我說的?方才,分明是你自己說的,大家皆听到了。對不對?」

一時附和聲四起。

鄭明珍驚慌地望著她們,只難以置信地搖頭。

這便是牆倒眾人推麼?方才還是一處說笑的姐妹,怎麼一眨眼,跟仇人似的咄咄相逼。

「我沒有!我沒有!」鄭明珍幾乎哭了出來。

這麼多小娘子聚在庭院,樓上的人皆探出頭圍觀。小娘子們鬧事,向來是最有趣的。

鄭明珍抬頭看去,慌得腿都軟了。全是人!全是人……

她忽覺眼前一黑,直跌坐在地。

吳生忙要去扶她,她卻猛抬手,狠狠指著他。此時,想讓她更難堪嗎?

鄭明珍瞪著吳生,咬牙道︰

「走開!你算個什麼東西!」

吳生一愣,雙手懸在半空,不知所措。

在場的小娘子或是一臉鄙夷,或是竊竊私語。樓上看熱鬧之人,更是喧鬧起來。

嗚呀呀的一片,黑雲壓城城欲摧,鄭明珍只覺喘不過氣。

此時,謝菱才從樓上下來。她紅著半邊臉,帶著無辜的神情,小娘子們對她都頗是同情。

「這是怎麼了?」謝菱一臉驚愕。

一小娘子正色道︰

「菱娘你別怕!她冤枉七娘的事,已然清楚了。她才是與自己的先生私相授受之人!」

「是啊!我就說七娘是冤枉的!」

「沒錯沒錯!謝府一門書香,斷不會的!」

眾人皆隨聲附和起來。

眾目睽睽,她與吳生被抓了正著,一切都清楚了,一切都瞞不住了!

她怒目瞪著謝菱,謝菱有些害怕,小娘子們都忙護著。

「謝菱!小風根本沒逃,對不對?」鄭明珍質問,「你擺我一道!」

「誰是小風?」謝菱直搖頭,「你在說什麼呀?我根本听不懂。」

鄭明珍見她一副可憐相,氣急敗壞,直沖上去要打。眾人忙攔住,猛將鄭明珍推開。

要看就要摔下去,好在吳生接住了她。鄭明珍咬咬牙,卻將吳生一把推開。

「你憑什麼扶我?你配麼?」她怒道。

吳生強壓著火氣︰

「回家再說。」

鄭明珍只不理他,轉身看向謝菱︰

「你們姐妹贏了!」

謝菱嘆了口氣,像是要度化一個惡靈︰

「你為何要害七姐姐?你們不過是尋常過節,至于這般狠毒麼?」

「呵!」鄭明珍一聲冷笑,「我才有資格做鄆王妃!謝蓼她算什麼?無才無德,全仗著家里威風,她配麼?」

此話一出,眾人皆唏噓不已。為著份不確定的虛妄,竟這般害人!

最震驚的自然是吳生。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鄭明珍。那個曾對他百般討好、柔情蜜意的女子,竟一直在利用他麼?

她的所作所為,不是為小娘子間的意氣之爭,而是為了嫁給另一個男子?

吳生直搖著頭,無力地自語︰

「珍娘……」

吳生的名聲是徹底毀了,他忽覺得自己如此可笑。為著她能出氣,為著她能開心,竟搭上了自己一生的前程。

眼看就要春闈,十年寒窗苦,都付與這片茫茫大雪了。

「也太不要臉了!」有小娘子道,「這樣的品行,還妄想做鄆王妃?」

謝菱與許道萍相視一眼,只悲憫地搖頭。

鄭明珍看著這群落井下石的人,卻是嘆了口氣。

她只低聲自語︰

「你們根本就不明白……」

她們哪里會明白?鄆王是世上最好的男子。那個除了臉蛋和家世,一無是處的謝蓼,如何配得上他?

記得那年上巳節,鄭明珍與姐妹們往郊外踏青。他打馬而過,豐神俊朗,帶過的風,恰吹起了自己的帷帽。

若是別人,過了也就過了。偏他勒馬回頭,溫潤一笑︰

「好明艷的小娘子,花草盡然失色。」

那是第一回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為著此事,姐妹們還笑話她許久。

從此,她更愛穿明艷的衣裙。縱然此後再未見過鄆王,她也願痴等下去。等自己長大,等他得以納妃。

偏半路殺出個謝蓼!先得了王貴妃的字畫,又有鄆王雪中送炭。她如何忍得?那是她一生的念想啊!

只是如今,都成虛妄了……

眼看著大戲落幕,樓上之人也都閉了窗。

有人又悠然煮著自己的茶,笑道︰

「這些小娘子們,著實有趣。」

「可不都是為著你麼?」另一人道,「鄆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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