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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見他臉色不好,便再次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郎君,你可是在我爹面前發了毒誓的,可一定要做到,否則讓我們弱母幼子可怎麼過活?」

她現在勸他的有兩層意思,一層便是見他有點想賴賬的架勢,另一層是擔心他違背了誓言,真的遭到報應。所以才有此一勸。

烏察不悅的從她手里扯出袖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听到了,就你事情多。」

不過被她這麼一說,他倒是真的想起老岳丈臨死前盯著他的那雙眼楮,森寒森寒的,不禁雙腿打顫,頭頂更是傳來冷嗖嗖的涼意。

烏察咬了咬牙,趕緊把話頭扯開去︰「好了,別再說這個事了。先說眼面前的事,過了這幾天,我準備回西戎一趟。」

「郎君,現在回去不是正危險?」婦人害怕,顫著聲音說。

烏察哼了一聲︰「剛才你不是說大丫頭嗎,我回去見大哥,順便跟他講講,看看有沒有辦法把大丫頭接出來。」

婦人一听,立馬高興了,還掛著淚痕的臉笑成了一朵花。

「那郎君回吧,不過要小心些,我馬上去幫你收拾東西,路上吃的用的多帶點。」說完轉身就走。

本來想喊她回來的烏察,張了張嘴想想算了,等她去收拾,自己落得清淨些。

大丫頭畢竟也是自己唯一的女兒,他也想找到時機,把女兒接到京城來,這次似乎是好機會。

雲霞家,送走潤兔父子後,見時辰還早,雲霞娘便趕著孩子們去了學堂。

等雲霞一行到學堂時,蕭先生的課已經講了一會兒了。不過,他知道這幾天孩子們很忙,所以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趕緊坐好。

等他們坐定,蕭先生繼續講課。

因為中秋賽詩會日益臨近,這段時間蕭先生主要在講詩,重點是詠物詩。

賽詩會上,每年都少不了由皇後娘娘指一物,眾參賽者在短時間內吟出詩來這一環節,而且往往是作為比賽的壓軸環節,可以這麼說,得此環節基本上算是得賽事之頭籌了。

去年,舉廉在前兩個環節並不是最出眾的,但在詠物詩上獲得皇後娘娘的青睞,最後成為賽詩會的最大贏家。

所以賽完詩的第二日,舉廉到學堂納頭就拜,誠摯的謝過蕭先生的悉心指導。

今年蕭先生早就在心里做了盤算,李家學堂有舉廉,還有雲霞,在賽詩會上再創輝煌他很有信心。

「好,下面為師先講講我喜歡的詠物詩詞。等我講完後,爾等再暢所欲言。」

站在學堂中間的蕭先生,一領青衫,身姿端正,如雪中蒼松;和笑容和煦,聲音清朗,頜下長須飄飄,更襯得他儒雅俊逸,不染凡塵,只浸染在一方詩畫中似的。

「為師甚喜虞伯施的《詠蟬》,每回品讀之,都有不一樣的體會,此詩可謂刻到為師心里面了。」說完,蕭先生看向了窗外,似乎在懷念夏日樹上的蟬鳴聲。

現在雖是秋日,也偶有蟬鳴聲,但卻不及夏日那麼響亮。

雲霞也跟著看向窗外,剛才還烏雲滾滾的天,被一陣風吹過,又露出了高爽的長空。

早晨下雨,潤兔父子回去時雨停了,可他們走了沒多久,天色又暗下來,雲霞還在擔心父子倆在路上又要遇到大雨,可一忽兒,天上烏雲散去又亮開了。

好像老天都在幫忙一樣,雲霞的心情大好,心中十分感恩。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很快,先生收回了視線,開始充滿感情地念起了這首詩。雲霞也趕緊把注意力回歸到先生的講課上來。

垂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隨著先生清雅聲音的吟誦,學生們眼前展現出一幅精描細繪的畫面來。

蟬伸出細嘴飲那清冽的露水,不時發出的悅耳長鳴聲,自梧桐林向外遠播。

「首句雖然寫的是蟬的形狀與食性,但處處含比興象征。垂即冠纓,暗含顯貴身份,在伯施的妙筆下,清貴一統;再借助次句的疏桐中飄出的流響聲,把蟬聲的響度與力度描繪出來,活月兌月兌勾勒出了蟬那種清雋逸韻態。

蟬聲遠播,逸興俱飛,生動形象,淋灕盡致啊!」

先生捻須感嘆,對這首詩很是推崇。

他說完頓了頓,慢慢環視了學堂內的學生們一眼才繼續說︰「此兩句可謂是達到了是物「我」合一的詠物境界。爾等在做詠物詩的時候,一定要記住好托物方能寫好情。此詩前兩句言之有物,才能讓後兩句的發揮有根有據。

下面我要重點說說後兩句,說起來,為師最喜這兩句。此乃比興寄托的點楮之筆也,伯施先生人為通過「居高」而自能致遠」,意境深遠哪!

所言甚妙,實則也是如此,縱觀史上立身高潔的人,完全不用外在的憑藉,聲名自能傳于世。

世人吟蟬詩不少,但多為詠其聲,此獨尊其品格,稱其為妙而可言的佳作毫不為過。」

先生說完,又把全詩連起來念了一遍。

感情豐沛,抑揚頓挫,先生愛此詩的程度可見一斑。

念完之後,先生講起詠物詩應如何能作得好,一定要抓住詩的魂,也就是詩所要表達的主題含義。

當然詠物詩的重要基礎,是對物的描繪,如何把物描繪得好,需要爾等平日多下功夫,在觀察細致的基礎上,才能描摹得生動傳神,刻畫得精準到位。

再說到詠物詩的意境,要寫意,須得認真琢磨,漸次提升自己的能力,從看山水是山水,到看山水不是山水,再臻至看山水還是山水,卻活泛而有了靈魂的境界。

接下來我講講駱觀光的詠蟬詩,同樣是詠蟬,兩人的詩所呈現的面貌卻是殊異不同。」

駱觀光?先生說到這個人名,雲霞還楞了片刻,是誰啊?

再細想先生一般說名字時都是以該人的字,或號為名,這位詩人應該是姓駱,字觀光。

雲霞吐了吐舌頭,對于詩人的字號她倒是很少記,有好些詩她也沒背過,所以一時就想不起是哪位駱姓詩人,難道是這里才有的詩人?

于是她轉過身,壓低聲音問明光,駱觀光寫的哪首詩你最喜歡?

這麼問也算是一種技巧,她怕萬一這位駱觀光是此間家喻戶曉的詩人,自己不知道此人不就顯得很奇怪了麼?

豈料聰明反被聰明誤,明光笑著回了一句︰正是先生所說的這首《詠蟬》。

這,問了不是也白問嘛。

雲霞轉回頭有點郁郁。

後面的明光卻是開心得很,雲霞這麼問,她一定也是喜歡這首詩的。

這當兒,先生已經誦背起駱觀光這首詩來,雲霞這次听著特別認真。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這首詩是詩人身陷囹圄在獄中寫就的,首句描寫秋蟬鳴聲,囚客思鄉。寄情寓興,第二句就點出自己‘玄鬢影’、‘白頭吟’;三、四兩句,一句說蟬,一句說詩人自己,渾然物我一體,達到處處有蟬、處處有人的,互相傾訴的效果。」

這首詩明光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念給他听,他也很快背了下來。剛開始不太能理解,後來在父親的詳解下,他完全理解了詩人寫這首詩時的心情。

那是年幼的他何嘗不是覺得自己也在囚籠中呢?

不僅要隱名埋姓,還要裝瘋賣傻。小小的他也有了這種淒惻悲涼的愁思。

但是唯一與詩人不同的是,他沒有滿頭白發,他還是初生之陽。詩人白發蒼蒼,還在聲聲吶喊,保有一顆赤誠之心;自己青春年少,未來還充滿希望,更應該如這首詩的序言中所說的那樣,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也。

此時听父親再講這首詩,明光的心情比之以前又更加好了,未來于他來說,不僅更富有責任和義務,也添加了激情和歡樂。

他把目光定在前面的雲霞背上,那只右眼神采煜煜,仿佛燦爛星光融于眸中。

「……好,駱觀光的詠蟬詩說完了,為師再提一下他的另一首詠鵝詩。想必詠鵝詩爾等都是耳熟能詳的吧?」

說到這里,先生笑著看向大家。

學生們紛紛說是,早就背熟了,熟得不能再熟了。

雲霞這下猛然醒悟,原來駱觀光就是初唐四杰之一,大名鼎鼎的駱賓王是也。

她也跟著同窗們笑嚷會背,駱賓王這首《詠鵝》,可是雲霞背得的第一首詩啊。

「哈哈,如此甚好,孩子們安靜下來吧。」先生伸手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學生們立刻收聲,學堂一下沉靜下來。

先生頷首點頭,笑著繼續往下說︰「爾等可不能小瞧了這首駱觀光七歲所作之詩,寥寥幾筆的簡單勾勒,卻寫盡了鵝憨態可掬的可愛。白毛、紅掌、清水、綠波,色彩鮮明;曲頸向天,歡叫而歌,展現了一幅白鵝戲水圖。實則頗有意蘊。

……」

先生娓娓道來,學生們把視線都鎖定在他身上,听得津津有味,雲霞亦然,即便這是首早就爛熟于心的詩,但听先生講又有新的收獲。

坐在她後面的明光也听得很認真,除了偶爾盯著雲霞的縴細的背影,或者墨黑的頭發看看外,其余時間基本上還是沉浸在父親的講課中。

「其實,寫詠物詩時,形成簡潔明快的風格反而更能討喜。爾等以後做此類型的詩時,可從詠鵝詩中汲取些經驗。好了,言歸正傳,為師再說回詠蟬詩,還有一首是李義山所詠。這也是一首詠蟬好詩,與其他兩首一起堪稱詠蟬詩之三絕。

為師忍不住要吟誦出聲,爾等細細听來。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

先生一字一句念得很慢,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念完,先生開始講解這首詩,特別強調了這首詩的寫作手法與駱觀光那首的不同之處,駱詩是狀物和抒情相融合,而李詩則是前半段狀物,後半段寄情。明顯割裂開來,但是所得效果一樣很好……

所以通過層層深入,闡發主題的作詩技巧,也是爾等學習的重中之重!記住,詠物詩雖然詠的是物,最後卻是要落在情上的。」

最後先生做了總結。

學生們都齊聲應是,在先生的精彩講解下,雲霄和雲忠,以及智轅幾個小童都听懂了,都感覺很有進益。

「好了,為師今天說得盡興,都忘了讓爾等中途休息了。現在大家出去透透氣吧。」

先生的話說完,學堂里的孩子們應了是,說笑著到院子里去了。

少年們都圍攏在舉廉身邊,湊在一起說中秋賽詩會的事情。大家都在給舉廉鼓勁,希望他能在今年的賽詩會上再拔得頭籌。

舉廉則搖著頭說︰「不敢,不敢,今年雲霞小師妹要去賽詩會,我覺得她奪冠的可能性更大。不過我把話先說到這,對雲霞小師妹勝過我,我是心悅誠服的。」

站在舉廉旁邊的明光說︰「舉廉兄和雲霞都加油,希望我們學堂把賽詩會前兩甲都收歸囊中。」

舉廉听了哈哈大笑,直說但願但願。

其他少年都群情激昂,對此抱有很大的希望。也是,他們的這兩位同窗都是很有這個實力的。

「可惜了明光你不參加,若是你也參加賽詩會,我們學堂拿下前三甲還是很有把握的。」舉廉嘆了一口氣,輕拍向明光的肩膀,表示自己對于明光不去賽詩會的遺憾。

他這句話讓周圍的少年都沉默了。

明光的才華大家有目共睹,卻因為門第的問題不能去賽詩會一展本事,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

尤其是臣杭,因為明光長得像自己的兄長,他對明光更覺親近,所以明光不能去,最難過的是他。為此他不甘心,還私下求過父親兩次,讓他想辦法幫明光兄一把,可父親說自己也沒有辦法。

這會兒臣杭低了頭,咬著嘴唇,很不開心。

「大家別這樣,現在不能去,說不定過幾年我就可以去了。」明光出言打破沉默,勸說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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