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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亦幻亦真

第335章︰亦幻亦真

「殿下請坐。」顧傾城溫言道。

拓跋余默默點頭,坐下。

顧傾城正色道︰

「殿下,傾城此番請殿下進宮,是想為殿下治那頑疾。」

拓跋余悵然若失,患得患失。

若傾城治愈了自己的頑疾,是否意味著,她不再對自己溫柔了。

他萎靡的低喃︰「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顧傾城眉眼輕輕一跳,胸腔輕輕一緊。

拓跋余再郁郁寡歡道︰「傾城,本王確實身患頑疾,你說本王這病,還能治麼?」

其實拓跋余是一語雙關,除了他的疾病,還有他對她的相思病,是否能治。

他們還能不能有奇跡出現?

此刻的拓跋余,便一如九重天上痴迷聖姑的那個雲螭三皇子。

那眼神,也神似那奈何橋上相思灑淚的書生秦少卿。

顧傾城自知其意,心里也一陣難過。

只怕是這生,又負了拓跋余這一番深情。

顧傾城臉上訕訕,眼波流轉,趕緊岔開話題︰

「殿下,我曾說過,你那舊疾,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今晚,就是最佳的治療時機。」

「本王說的是何種病,傾城難道,真的不知?」

拓跋余黯然,顯得更加的消沉。

顧傾城自覺已經傷害過拓跋余,即便要再次拒絕,他如今心情郁結,也得委婉的拒絕。

「殿下,你的心結打開,便百病消除。」

顧傾城再委婉道︰

「世上名花何其多,殿下何必執著眼前這一朵。

只要殿下開拓視野,便看見奼紫嫣紅,繁花盛放,曾經的那朵桃花,不過爾爾。」

雖是委婉敷衍客氣推諉的話,未必含幾分真心,可面子上听起來卻讓人受用。

拓跋余眉間千山萬水,瞪著顧傾城,明顯有嗔怪幽怨的味道,傾身過來。

「傾城,你裝傻要裝到幾時,你明知道我長久以來對你的思慕,你就這般討厭本王麼?」

「呵呵……傾城哪里就討厭殿下了。」

顧傾城側身後退,呵呵的干笑。

拓跋余默然的看著顧傾城,無奈的坐正身子。

「如今父皇下旨,要兒娶仙姬公主,兒開始矯情,終究還是接旨了。

我要是兒,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哪怕失去一切,也堅持不接旨,定不會讓傾城傷心。」

拓跋余想看看傾城臉上是否有悲傷,有被拓跋背叛的痛苦。

可惜傾城臉上平靜得很。

因為她知道拓跋的無奈。

他不能看著自己的母妃死在自己面前。

拓跋余略為失望。

再一臉希冀的看著顧傾城,再抑郁的問︰

「傾城,本王知道你心里有兒,可是他要娶仙姬公主了,你們注定不能在一起。

本王和傾城,是否……就可以再續前緣?」

顧傾城一愣,嘴唇哆嗦了幾番,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

「殿下,傾城早已向你表明,你我即便曾經有女圭女圭親的緣分,也已經終結,只怪我們無緣。

您是南安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想要什麼樣的女子,皆唾手可得。

傾城並非良配,殿下還是把傾城忘了吧。」

「傾城說得輕松,若能輕易就能忘記愛入骨髓之人,傾城,本王問你,你能忘了心中那個人麼?」

拓跋余反問。

是啊,自己都放不下拓跋,怎能就叫他徹底把自己忘掉。

顧傾城想到九重天那個為聖姑畫了足足十萬年畫像的三殿下。

心中雖不忍,但是越不忍越得狠下心。

「……殿下,傾城此番是幫殿下治病的,題外話,暫時別提好麼?」

顧傾城還是將偏離的話題拉回正軌。

「可是,這也是本王的頑疾之一啊。」

拓跋余窮追不舍,帶著無盡哀求。

「傾城,咱們,咱們再也回不去了麼?」

「殿下,是不想傾城給您治病了麼?」

顧傾城臉色略沉,聲音疏冷。

「……好,傾城既然說心結解開,便百病消除。本王該如何解開心結?」

拓跋余只得妥協,苦澀道。

顧傾城一整容色,頗為認真道的問︰

「殿下,傾城先問你一些問題,殿下必須遵從本心回答。」

畢竟拓跋余是身份尊貴的皇子,若知道自己的母親,竟然……

拓跋余見顧傾城如此慎重的語氣,頓時疑竇叢生。

「什麼問題?」帶著一臉緊張。

「殿下請放松,傾城就是和殿下隨便聊聊,看看殿下的見解,與傾城的可有不同。」

顧傾見他緊張,又盡量輕松和諧的笑道。

拓跋余一往情深的看著顧傾城,點點頭。

顧傾城緩緩道︰

「有一個女孩,她一直以為那身份尊貴,叫了二十多年母親的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後來有一天,才發覺不是。她的親生母親,是個普通人,甚至是個卑微的奴隸。

而且正正是那個尊貴的母親,害死了她真正的母親。

依殿下你看,你覺得那個女兒,應該承認她那可憐的母親麼?」

「傾城問本王這個問題,可是有什麼深意?」

拓跋余眸眼閃過一絲異色,心思急轉。

若非是顧傾城心思細膩,幾乎察覺不了那一絲異常。

「沒有,就是想看看,殿下和那女孩子的心思,是否有所不同。」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更何況,那女人再尊貴,也是自己的殺母仇人。」

稍頓,繼續道︰

「那女孩不但要認回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要殺了那所謂尊貴的母親,為自己的親生母親報仇。」

顧傾城嫣然一笑︰「殿下果然是個孝子,是個有骨氣的男子漢。」

可是,養育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女人,即便是殺母仇人,又有哪個,能狠心親手將其殺死?

「看傾城所言,難道那個女孩,不是如此做?」

拓跋余見顧傾城笑靨如花,他也就開心起來。

「不錯,那女孩子貪慕虛榮,竟真的不認她親生母親,也不為那可憐的母親報仇。」

顧傾城似笑非笑道。

黑  的天幕,馬上就要電閃雷鳴。

飛鴻端來一盞茶。

顧傾城接過飛鴻遞來的茶,親自端給拓跋余。

「殿下請喝杯茶,暖暖身子。」

見顧傾城如此溫婉關愛,拓跋余心里頓時涌起一股暖意,開心的接過來喝了茶。

外面一個響雷炸起。

拓跋余驚跳起來,臉色慘白。

「傾城,」拓跋余焦灼道,「你方才說,有辦法治愈……本王的頑疾?」

「殿下的心病,已經好了一小半。

剩下的,傾城再為殿下下一劑猛藥,殿下就無大礙了。」

顧傾城微笑著道。

「一劑猛藥?……」

拓跋余喃喃,眼前的傾城逐漸變得模糊,他只覺得渾身困乏,眼楮再睜不開,昏昏然睡過去了……

外面繼續雷鳴電閃,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道驚雷閃電,將拓跋余炸醒。

拓跋余睜開眸眼,發現身子靠在一間破舊的院落里,到處布滿蜘蛛網。

舉目四顧,廊間三三兩兩的掛著慘白幽光的燈籠,在風雨中飄搖著。

藉著淡淡幽光,他看見前面園子里有幾株桂花樹,桂花被雷雨澆得落了一地,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桂花香。

夜雨中的淡淡桂花香,好熟悉的香味!

他猛然覺得頭痛欲裂,嚇得瑟瑟發抖。

傾城呢,傾城在哪里?

她不是給自己治病麼?

怎麼把他丟在這麼荒涼的地方?

「傾城……你在哪?……」

拓跋余緊緊抱著自己身子,打著顫,一邊大聲呼叫。

滂沱大雨,越來越大,飄打著窗欞。

拓跋余把自己抱得愈發的緊了,傾城,你究竟在哪里?

拓跋余在雷鳴電閃中看著這鬼氣陰森的院落,他爬起來。

得馬上找到傾城,他必須依在傾城的懷里,才覺得安全。

「余兒……」

倏然,一把縹緲綿長的聲音透過雨聲傳過來。

「誰!……」拓跋余大驚失色。

「余兒……娘親好想你啊……」

那縹緲綿長的聲音又自屋子里傳出來。

「誰!……你到底是誰?……」

拓跋余全身毛骨悚然,緊緊抱著自己,卻身不由己,覓著那聲音尋過去。

他心頭忐忑,跌跌撞撞的尋覓著聲音,來到一間房子門前。

一抬眸,他面前赫然飄著一具長發飄飄,長舌披垂,脖子被吊在房梁上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子也是很長,由高高的屋梁一直吊垂下來,延續到半空,幾乎及地。

「呀!……」

陡然見到那高高懸吊著的女尸,拓跋余嚇得驚叫一聲。

腳步踉蹌的往後倒退,跌倒地上,一雙驚駭的眼楮瞪大得,眼珠子幾乎掉落地上。

他顫抖的大聲問︰

「你,你你你,你是誰?!」

「余兒……我是娘親啊……娘親好想我的余兒啊……」

幽怨而綿長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那女尸長發飄飄,白衣飄飄,整個人飄飄忽忽,像鬼像魅,又恍如空氣般,在空中飄飄蕩蕩的。

外面又炸起驚雷閃電,大風卷起女尸一絲頭發,露出她慘白的臉。

黑眼、白臉、紅舌,身子飄飄若無。

那就是一個幽魂!

拓跋余嚇得**往後挪,一瞬後,咬牙努力站起來,卻雙腿打顫,幾乎站立不穩。

「娘親?你怎麼可能是本王的娘親?」

拓跋余大著膽子喝道。

「余兒,你忘記了麼,娘親當年被那惡毒的女人,就吊死在這里……」

那幽魂幽幽的哭泣道。

拓跋余猛然想起一直糾纏自己的噩夢。

「難道……你是女乃娘?」

「我是余兒的女乃娘,可我也是余兒的親生娘親啊……」

幽魂哭得更加淒慘。

「本王的親生娘親?」

拓跋余愣怔一下,而後覺得不對。

厲聲道︰「本王的娘親是閭左昭儀,怎麼會是你這幽魂!」

那女尸身子在梁上飄蕩,猩紅的長舌也在飄蕩。

她听了拓跋余此言,勃然大怒︰

「閭青蘿那賤人,連月信都沒有,根本不能生孩子。

是娘親十月懷胎,躲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洞中,偷偷把你生下來。

閭青蘿念我生下你畢竟有功,便讓娘親留在余兒身邊,做余兒的女乃娘。

後來余兒慢慢長大,閭青蘿那賤人,又怕余兒離不開自己的親娘,便在這房梁上,吊死娘親……

當時還嚇壞了我的余兒,我的兒呀,娘親好冤啊……」

那女尸最後哀怨淒慘的聲音,飄蕩在整個房間里,讓人不由得心頭泣血。

拓跋余震驚極了,腦海里一片混亂。

這場景一直纏繞自己二十多年,難道一切,竟是真的?

這就是自己的女乃娘?

啊不,是自己的親娘?

外面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他已經听不見也感覺不到了。

當然,他也沒有顫抖了。

他急切的只想知道真相!

那女尸又丟給拓跋余一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抽抽噎噎,哀哀的哭道︰

「娘親離開余兒時,余兒還不到四歲,那時你正吃著娘親給余兒做的桂花糕。

一樣的雷雨天,一樣的桂花香,卻是你我母子,緣盡之時。

我可憐的兒啊……你一直叫了那麼多年母妃的女人,卻是殺害你親娘的凶手啊……」

此刻,幼年時那一幕歷歷在目,拓跋余淚流滿面,大聲悲呼︰

「您真的是余兒的女乃娘?這麼多年……余兒好想女乃娘啊!」

「余兒,你到現在,還不認自己的親娘麼?」

那飄蕩的女尸嗚嗚的悲啼,聲音淒涼幽怨之極。

「可是,女乃娘怎麼會成了余兒的……親生娘親啊……」拓跋余猶豫的問。

「閭青蘿是娘親的親姐姐,她根本沒有月信,不能生孩子。

才讓娘親進宮,代她生育,穩住宮中地位……」

「真的?」拓跋余茫然的喃喃。

「娘親好不容易,才能上來見余兒……難道余兒,不想娘親麼?」

那女鬼哀哀的啜泣。

拓跋余仿佛猛然醒過神來。

「是,娘親,余兒錯了。這些年余兒不孝,讓娘親冤屈了!」

拓跋余啪的一聲跪在地上,看著哀怨的幽魂,心如刀絞,痛哭流涕。

「可是娘親,如何能證明,您才是余兒的親娘啊?」

「余兒莫急,中秋月圓夜,娘親的魂魄便會歸來。

那時娘親,便要閭青蘿,還這麼多冤死之人,一個公道。」

幽魂又幽幽道。

「月圓之夜?」拓跋余不禁大喜,「娘親真的會回來麼?」

「只要余兒不打草驚蛇,讓閭青蘿事前有所準備,燒了娘親的魂魄,娘親一定會回來的。」

女鬼哀怨道,長舒一口怨氣。

「好,余兒等娘親。」拓跋余喜極而泣。

女鬼又幽幽道︰

「余兒,娘親聞到外面的桂花香,想吃桂花糕了,你去給娘親摘些桂花回來。」

「好,娘親等著,余兒這就去給娘親取來。」

拓跋余爬起來,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堅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二十多年噩夢里的女乃娘,原來竟是自己的親娘。

他無懼雷鳴電閃,冒著大雨跑到桂花樹下,就著朦朧燈影,蹲子,雙手扒拉著地上被大雨打落的桂花。

一個驚雷閃過,他置若罔聞,繼續收集桂花。

娘親想吃桂花糕,他不能令娘親失望。

而後將收集起來的桂花,用衣襟兜起,跑回屋里去。

「娘親……」

拓跋余又驚又喜的跑回到剛才的屋子,一邊激動的叫著娘親。

抬眼去看時,屋梁上空空如也,卻只剩一股青煙。

「娘親……你在哪里?……」

拓跋余大聲呼叫,尋找,心也仿佛被掏空了。

那股青煙向他飄來,拓跋余鼻子嗅著青煙,便軟軟的暈倒地上。

女鬼的魂魄在雨夜中又飄至鐘粹宮,看著臉色慘白,瑟瑟顫抖的閭青蘿。

「青蘿姐姐,這樣的雷雨天,青煙就會想起姐姐,親自斷了青煙的陽壽,青煙好寂寞……好冷啊……」

閭青蘿一陣抽搐,身子瑟瑟顫抖,嘴唇哆嗦道︰

「青煙……你……就放過姐姐吧……」

「青蘿姐姐,中秋月圓,桂花飄香,青煙想吃桂花糕了,姐姐要備上桂花糕,來與青煙團聚啊……」

閭青蘿更加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磕頭。

「青煙,你喜歡吃桂花糕,姐姐已經每天給你敬奉桂花糕了,你就……不要來找姐姐了……」

「好……青煙不來尋姐姐,可是姐姐要下來找青煙啊。

青煙孤魂野鬼在地下,飄零了二十年,好淒涼好寂寞呀……姐姐也是時候,來陪妹妹了……」

青煙一邊哀怨飄渺的哭訴,一邊飄向雨中。

閭青蘿又嚇得昏死過去。

拓跋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睡在自己寢殿的床上。

他回想著剛才夢中一幕幕,是那麼真實。

不,肯定不是夢。

可是,他瞧瞧自己身上,衣服是干的,頭發是干的,沒有濕。

再聞聞雙手︰桂花香!

是的,是真的!

不是傾城讓他入宮給他治病麼?

他怎麼會見到自己的女乃娘,哦……不,是自己的親娘了?

難道傾城知道什麼?

他一躍而起,便想再去皇宮找顧傾城問個明白。

此時才五更天,外面還下著雷雨,他正要穿過庭院走出去時,馬雲跑過來拉著他。

「殿下這是要去哪?」

「有些事,本王必須要去問問傾城。」

拓跋余焦灼的看著空中的雷雨。

「可是安平郡主才命人送殿下回來,而且天還未亮,皇宮還未開門啊。」馬雲又溫言勸道。

「罷了,那就天亮再去問吧。」

拓跋余嘆口氣,看著雷雨發呆。

馬雲這時,又驚愕的看著拓跋余。

「殿下,你……竟然不怕雷雨了?」

拓跋余看看自己,又看看天空上的雷鳴電閃。

方才一直想著夢中的事,到此刻馬雲提醒,他方知道,自己竟然不怕雷雨了。

「傾城,傾城果然把本王害怕雷雨的病,給治好了!」

拓跋余又驚又喜,幾乎連自己都不相信,他不怕雷雨了。

他就在王府的花園回廊來回的走著,看著夜空的雷雨,直至天亮雨停。

他真的不懼怕了!

一直糾纏著自己二十多年的惡疾,終于消除了,他如何不高興!

連他身邊的馬雲都高興得熱淚盈眶︰

「是啊,看來那個安平郡主,還真是個女神醫呢。

她方才命飛鴻飛雁送殿下回來,說殿下病已經好了,小的還不大相信呢。」

拓跋余一把抓住馬雲,緊張道︰「是傾城送本王回來的,那她還說什麼?」

「郡主並未親自送殿下回來,只是讓她的貼身侍女飛鴻飛雁送殿下回來。

方才飛雁轉傳郡主囑咐,讓你務必耐心等待,不必去找她。

一切過了中秋就知分曉,否則將前功盡棄。」

馬雲只把飛鴻交代的話,重復一遍。

卻連他都不明白,郡主話里是什麼意思。

拓跋余有一絲失落。

馬雲又道︰「所幸中秋也沒幾日了,殿下就听郡主所言?」

拓跋余雖然一刻都等不了,但他又害怕顧傾城所說的前功盡棄。

是以即便心里的疑問像千萬只螃蟹一樣抓撓著他的心,他也就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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