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解釋的嗎？」
「……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想到秦朗剛剛反復問她的兩句話，顧念把頭微微抬起，舉目向著窗外，淺淺地笑了。
「陳歐，你說我還能愛嗎？」
窗外的夜色如洗，心卻一瞬間模糊到了八年前。
伴隨交通事故而來的生死兩隔，如同無期徒刑的宣判書，帶走了顧念對陳歐的期待，也囚禁了她對愛情的幻想。
手術室陰森冷暗的走廊里，陳歐的父母並沒有任何把悲劇轉嫁到她身上的責怪，卻只有把她當作親人一樣心疼的目光。
這樣在生死面前的理解和包容，讓顧念第一次感受到寬容與愛的力量。
本該是哭作一團的時刻，可那時候的她卻好像是被人切斷了淚腺一般，倔強地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只好把所有的酸澀都堵在胸口，直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走到她的身前。
把手里的一束玫瑰花遞給她，女生淺淺的開口。臉上的淚痕還沒干，嘴角卻堅強地扯著笑︰「你就是顧念吧，我叫陳沫。這束花，是我哥本來要送你的。還有這本日記，應該，也是他要留給你的。」
聲音里帶著哽咽著的顫抖，陳沫的嘴邊是微微拉起的弧度。顧念無法揣測陳沫當時是怎麼樣的心情，卻始終听她不帶任何個人色彩地說著話。
「你是他一直喜歡的女生，應該也是……他最後喜歡的女生了。」
柔弱縴細的身體里，是一夜長大的成熟。
面對這樣的女孩子，顧念肺腑中的翻騰仿佛她的五髒六腑都離開了原位。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就只是抱著陳沫，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多少人面對生離死別都會崩潰到失去理智，但是陳歐的家人沒有。
她本以為會被他們劈頭蓋臉的大罵一頓，甚至做好了接受各種難听嘲諷的準備。
然而陳歐的家人面對死亡，從始至終都只有默默的惋惜，理智的接受，卻沒有一句仇恨，和多余的埋怨。
理解的包容，沉默的釋然，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卻讓顧念感到深不見底的自責和愧疚。
直到眼里盈滿了淚水，回憶才跟著嘴角的苦澀一起漸漸模糊。
「這麼多年了，陳歐，你覺得我還可以再去愛嗎？」
對著朦朧的夜色低語，顧念臉上是淺淺淡淡的笑。
雖然緣分沒有讓他們走到一起，但是從陳歐和他家人的身上，顧念學會了如何用愛和亮光去面對生活。
只是再一次的站在十字路口，面對秦朗到底是該退該進，她卻突然不知道該要怎麼去做出選擇了。
看著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顧念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黑夜再長，也有黎明破曉的時刻。
所以起身關了房里的燈，她把回憶一同帶進了深夜里，小心翼翼地埋葬。
***
清早起來的時候，顧念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
本以為是昨天出門穿得少感了風寒，可從床上半坐起來掀開窗簾時她才意識到，之所以整個人都這麼的不在狀態，極有可能是她昨天沒有曬夠太陽的緣故。
所以厚著臉皮又吃了一頓jenny的健身餐後，她穿上厚厚的大衣，拿上包包和電腦出了門。
沒設定任何特定的目的地，她突然就想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城際旅行。
帶著放松的心情乘上快鐵，車子就好像是一只開往未知大陸的小船。一路走走停停，最終把顧念帶到了井子街的快鐵站。
十點鐘的陽光暖照在身上舒服得不溫不火，透過雲層灑下來的陽光卻仿佛是一件金色的大衣，把整座城市都細心的包裹。
迎著人流沿街而行，不知不覺步子就停在了《印象書屋》的門前。本來說好了要對這里敬而遠之，可此刻卻著了魔似的想要推開書屋的大門。
走到靠窗的位置拉開椅子坐好，顧念把上次匆忙放回去的筆記本重新抽出來平整地鋪在桌面上。
陽光透過窗外的樹葉懶散地灑下來，雖不耀眼，但落在女乃白色的扉頁上，卻顯得明亮而斑駁。
點了一杯玫瑰花茶，顧念安安靜靜地坐著，筆在本上面沙沙作響，任溫暖將她一層層包圍。
***
周曦怎麼都沒想到，聰明如她也有犯傻的這一天。
而這次犯傻的地點，還偏偏選在了自己暗暗仰慕的ethan邱逸晨老師的美術課堂上。
所以當ethan老師正經著一張俊美如畫的臉問每個同學對于自己作業的詮釋時，周曦只能自嘆，她也真是傻到了沒邊，竟然從顧念家離開的時候，只帶走了作業，卻忘了問畫作本身的含義了。
所以發揮著資深策劃的職業素養，對著ethan老師雌雄難辨的妖孽臉自認天衣無縫地胡編亂造了半天，卻未成想她的腦洞大開卻只換來ethan狀似無意的一句︰「顧念呢，她今天怎麼沒來？」
呃，老師你是有特異功能麼。手里抓著她的親筆畫都能感受到顧念的氣息？
不得不服ethan老師明察秋毫的眼力，周曦更沒膽子坦白顧念親口跟她說以後都不來陪她上課的事情了。為了避免惹怒了她的療傷神器，周曦只好悠悠地扯了個謊說︰「那個，她今天身體不舒服，生病了。所以沒有來……」
看到逸晨盯著畫紙的墨色雙眸終于掀起望向她，周曦心下一個哆嗦。
該不會，她撒謊也被逸晨給識破了吧？
正擔心，就听邱逸晨平靜著目色對她說︰「以後，作業都要自己畫，記住了？」便收走了她手里顧念畫的那幅作業，負手離開走回了講台。
看著邱逸晨一臉的冷峻，周曦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當初給顧念注冊課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可是毫無理智地留了手機電話和個人郵箱的。
所以一下課，周曦就趕緊驚魂甫定地給顧念撥了一通電話過去匯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