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喜歡我,我知道,也相信。」
夜姑似乎有些疲憊,扶著岸邊一塊青石,慢慢坐下,接了方若華手里的帕子,一點點擦拭自己的頭發。
一張臉雖是憔悴,也極具風情。
「有情有義的男人不少,可是一輩子有情有義的又能有幾人?」
夜姑喃喃自語,忽然又笑起來,「現在就很好,二娃弟弟能為我做這些事,即便只是沖動一時,我也覺得值得。」
「……相信從今以後,他這一輩子,總歸要始終記著我的好處。」
方若華一時無語。
她也能看得出來,方二娃想要救夜姑出水火的心很真,但所有的行為確實是一時沖動。
要是現在真讓他把事情做成,娶了夜姑,之後的麻煩事才是一重接著一重。
他會失了錢財,失了父親的心,失了名聲,如此下去,天長日久,二人很有可能成為一對怨侶。
夜姑此時到坦然起來︰「揮劍斬情絲,到也不太難,我向來想得開。」
方若華失笑︰「可我覺得你還不夠想得開。」
到底是這個時代的女子,話說得再理智,其實言語間也充滿不自信。
夜姑覺得自己配不上方二娃,兩個人絕不會有結果,便連嘗試也不嘗試一下。
「你想嫁給姓金的嗎?」
方若華忽然問道。
夜姑愣了下,沉吟片刻︰「……有什麼想不想的,他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即便不嫁給金爺,她的歸宿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方若華揚了揚眉,轉頭笑道︰「金爺,勞煩出來說幾句話。」
烏篷船里,矮矮胖胖的男人一臉郁悶,一撐竹竿跳上岸,苦笑道︰「六女乃女乃,您不會真想摻和這一樁事吧?小的對夜姑可是真心實意。」
他就想娶個媳婦,怎麼就這麼難?
那些所謂的讀書人,上等人最在乎貞潔名聲,他可不當回事。
像他這樣的人,能娶到好老婆那是多困難的事,撿到一個夜姑這般懂事又聰明的,誰還會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名聲能當飯吃?
至于貞潔,誰又比誰干淨?
只準男人們眠花醉柳,還要嫌女人不干不淨?
「無論你們娶不娶,嫁不嫁,我不管,但我要夜姑。」方若華輕輕笑起來,「你多少錢把她從孫二狗手里買到的?」
金爺一怔。
夜姑眉眼間流露出一絲諷刺︰「十五兩。」隨即深吸了口氣,冷笑︰「夠多的,五兩銀子就買個小丫頭,何況是十五兩。」
方若華神色卻轉為嚴肅,對夜姑道︰「我要建船廠,你來當我的伙計,實習期三個月,每月二兩銀子,過了實習期,一個月五兩銀子,如果升任管事,會繼續長工錢。」
「我保證,你若做得好,在不久的將來,我讓你入份子,從伙計便正經老板,敢不敢跟我干?」
夜姑愕然無語。
金爺也是瞠目結舌。
方若華輕笑︰「拿紙筆來。」
春雨一臉懵懂地把紙筆遞給方若華。
方若華在青石上揮毫潑墨,寫了密密麻麻的一頁,遞給夜姑。
「你看看,可以嗎?」
夜姑咬了咬嘴唇,低頭去讀,這一讀,臉上卻是五顏六色,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她從沒有看過這樣的條件。
上面說的待遇,一條條被列得清清楚楚。
還寫名,方若華無息借給夜姑一筆錢用來贖買自身,這筆錢夜姑可以功抵債,抵完為止。
十五兩而已,順利的話,不到半年就能還完。
「可是,可是……」
夜姑一時遲疑,總覺得哪里不對,卻偏偏說不出何處不對。
正經買個丫頭才多少銀子,又何必這般費勁?
金爺掃了一眼那張寫滿字的紙,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整個協議沒有用一個艱澀的詞,平鋪直敘,白的不能再白,連他這種不認識多少字的,也連蒙帶猜能猜出全部的意思來。
「稍微簡陋了些,也能湊合用。」
方若華又提筆補充了幾條。
例如員工培訓,失業保險,養老保險,醫療保險,住房保證等等。
金爺看得目瞪口呆。
方若華又檢查了一遍,才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拿出一方小印章,端端正正地蓋在正中央。
轉頭問金爺︰「金爺說個數如何?讓我替夜姑贖身。」
「啊?」
金二麻子苦笑,「我說不必給錢,似乎不大好。」
「……行,您原價給就得了。」
他略一沉吟,便道。
隨即嘆了口氣,有點遺憾,「真是,真是……」不劃算。
「就憑六女乃女乃切那些個海賊,輕松如切菜的本事,我金二麻子也真心實意願意給您面子。」
說著,又不禁看向夜姑,把那點垂涎藏起,「夜姑,六女乃女乃是大人物,犯不著騙我們這等人,咱們都是一條爛命,今天能活著就不去想明天……六女乃女乃願意用你,那是你走了大運。」
夜姑也是果決。
事實上如她一般的女子,要是沒有一點韌性和果決,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一掀裙子,就跪下要給方若華磕頭,方若華一伸手托住,滿臉無奈。
「看來……還得改造改造。」
方若華扶著夜姑站好,給她整理了下衣服和鬢角,輕笑︰「像夜姑你這樣,有狠勁,水性好,讀過詩書的姑娘,尤其是性子好的姑娘,想找一個可不容易,我不虧。」
夜姑︰「……」
從小到大,就是她爹她娘親,她大哥,也不敢說一句她性子好。
不過,她娘到覺得欣慰,女人活下去難的很,如果真把女兒養成當下人人都覺得好的性子,那就只能等死。
方若華招呼夜姑上車,直接去找了個牙人,很是干脆利落地挑了一座臨近港口,地方略偏遠的宅院買下,又雇了些人手,就讓夜姑先在宅子中暫住。
「我的船還沒有到手,等到手再告訴你,你下一步要幫我做什麼,現在交給你第一個任務,你想辦法模一模南河上花船的底細。」
「我要你從里面挑選出一批舞姬,歌女一類,要能歌善舞,最好識一點字,當然,這些不怎麼要緊。最重要的性子好,就和你的性子一樣,豁達,有韌性,當然,還要不甘于現狀,敢于反抗。」
夜姑︰「……」她覺得自己遲早有一日,會弄不懂性子好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