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氣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指著吳安達說不出話來。
吳安達沉默地走到門邊把屋門打開，對騎著電動車剛到門口的一個白大褂中年醫生招招手︰「老馬，這里！」
老馬提著急救包跑了過來，熟練地給外婆听心跳量血壓，然後迅速給她注射了一針藥劑，這才抬頭看看吳安達，對他輕輕點點頭。
老馬是忠義坊社區醫療站的老大夫了，跟早早一家非常熟悉，跟吳安達更是多年好友。
外婆昨天被送去醫院急救還是他聯系的救護車，而且一直看護到急救醫生過來，今天外婆出院回家，胖子也第一時間去跟他打了招呼，所以對老太太的情況他非常了解，她的身體能不能繼續談話他還是能肯定的。
看他點頭，吳安達又坐了下來。
老馬也收拾好急救包去院子里喝茶了。
今天他就是來給老吳幫忙的，得讓他把這些年憋著的話都說出來，更不能讓老太太出任何事。
不過老馬卻想錯了，看外婆的臉色緩過來，吳安達並沒有繼續說以前的事。
那些事他永遠也不能跟外婆達成共識，說再多也沒有了意義。他今天想說的是以後。
他說以後要像爸爸一樣護著早早，就會真的處處為她考慮，鏟除一切可能傷害到她的可能。
第一件就是李詩涵詐騙的事。
這件事瞞不住，那就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告訴外婆，讓她認清真相，更不能去影響早早的生活。
所以吳安達先說的是早早家房子的事︰「勝男留給早早的房子沒有抵押給銀行，以後早早可以繼續住下去了。」
外婆先是驚訝，接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早早有多舍不得那房子她比誰都清楚，這些年她一直自己住在那里，就是覺得那才是她和媽媽真正的家。
現在這個家留住了，早早肯定會很高興。
吳安達把外婆的每一絲表情都看在眼里，目光深邃幽暗，多年的從警經驗告訴他，外婆是真的不知道李詩函做得那些手腳。
所以他接著說下去︰「房子三年前就讓李詩涵和周志遠抵押出去了，您不想知道房子為什麼又忽然沒有抵押了嗎？」
外婆猛然抬頭，眼里有明顯的震驚和不敢相信。
吳安達眼里帶著諷刺，目光卻越來越冷︰「老太太，您不是真糊涂，您看，這不猜到了嗎！」
外婆一直都不是真糊涂，她的女兒女婿是什麼樣的人她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這些年她一直跟他們走得非常近，一些蛛絲馬跡都能看出不對勁，而且還有一個大人都忽視了的子恆，這個聰明又敏感的小孩經常會把父母的談話復述給外婆听。
外婆早就已經有這方面的猜測了。所以今天吳安達一句提醒她就想到了。
但在被拆穿之前，即使有了那麼多跡象外婆還是選擇視而不見，努力說服自己相信那些很容易就能看穿的騙局。
因為她需要相信他們，因為他們的表面文章符合她的道德標準和喜好。
外婆不是壞人，她也真心心疼愛護早早和李勝男，可前提是她們母女必須按照她的原則生活下去。
可惜，李勝男一輩子敢愛敢恨，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看法，而早早也一樣倔強，並且不會花言巧語地哄人。
所以外婆這輩子最大的目標就是把「不听話」的李勝男和早早板正。
即使那樣會傷害他們。
外婆消瘦的臉上一片悲哀，忽然從沙發上滑下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吳安達面前。
這一跪幾乎跟三年前一模一樣，只是她的身體比那時更加孱弱，頭發也已經完全一片銀白。
吳安達側身躲過她這一跪，卻並沒有去扶她。三年前這樣一跪，他為李勝男心如刀絞，讓他錯失了照顧早早的機會，三年後，他的心里一片平靜。
現在他才真正想明白，李勝男一生都遵循自己的心意，其實從沒有被別人的想法左右過。
她嫁周志遠的時候父母極力反對，她離婚的時候父母更是一直阻止，甚至她每次要擴大生意時，父母都會力勸她守住現在的生意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折騰了，可她每次都想做什麼就去做，錯了有能力承擔，對了也能盡情享受。
那樣灑月兌的一個女子，如果三年前外婆跪得是她，她肯定不會像他一樣一時糊涂就退讓了。
看得越明白越為她折服，了解得越深越知道她的可貴。
所以今天面對外婆的這一跪，吳安達心里除了更加清楚地認清自己對李勝男的感情，並沒有太多感觸。
外婆卻已經聲淚俱下︰「我知道這事對不起早早，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她。我求求你了，讓早早少受點罪吧！這孩子心里太苦了，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難受……」
吳安達走到窗邊望向窗外︰「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已經查得很清楚了，李詩函根本沒有抵押房子，她卻要讓早早簽全權委托協議，委托她自主處理房子的一切事宜。她這是詐騙！你想讓早早繼續糊涂著相信她大姨全是為了她好、還要讓早早承她大姨的情嗎？」
外婆的手抖得控制不住，吳安達一個手勢，老馬趕緊跑了進來，打針的時候外婆還在碎碎地念叨︰「都是一家人啊！說了能怎麼樣？一家子骨肉成仇人就好了？說了早早能好受？我看著她大姨，讓她以後補償早早，這樣對誰都好，都好……」
不知道是在說服吳安達還是在說服自己，手不抖了，嘴唇卻抖得幾乎說不出來話。
老馬示意吳安達可以談下去了，吳安達卻擺擺手走了出去。
老太太今天受的刺激夠了，為了早早他也不能再說下去了，而且他已經完全明白老太太的態度了，再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需要另一個人為這個家出點力了。
在忠義牌坊下等了十幾分鐘，周榮澤從公交車上跳了下來。
看到吳安達，周榮澤把頭狠狠一扭，下巴抬得老高從他身邊疾步走過去。
吳安達並沒有攔住他，而是看著他迅速跑向周家的方向。
一直坐在自己店里的黃毛看著周榮澤從小街上跑過去，一臉壞笑地跑過來跟吳安達匯報︰「叔，成了！您就等著看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