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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初剛出竹林,便看見一個食園的丫鬟,拎著個織錦的小包袱往這邊走來。

一見到她,那丫鬟急急上前一步,朝她福禮道︰「七娘子,可找到您了!容公子讓奴婢來找娘子,還請娘子隨奴婢去更衣。」

「張太醫來了嗎?」雲初問道。

「長公主和主人領著太醫來了,正在診治呢。容公子讓奴婢給娘子拿來一身男袍,說娘子穿上這個會自在一些。」丫鬟低垂著頭,有禮地回道。

雲初一臉踟躕地朝身側看了一眼,剛剛跑到的蘇錦澤,一听見這話,雙手環胸,唇角斜斜一勾,露出蕩漾的笑容……

她眼角抽了抽,朝丫鬟搖搖頭道︰「不必了,走吧。」

丫鬟垂首稱是,躬身領著她朝雲築走去。

雲築的院子里,烏泱泱跪了一大堆人,整間小築都仿佛籠罩在一層烏雲里,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雲初靜默無聲跟著丫鬟,從台階上戒備森嚴的侍衛面前走過,緩步走進敞廳。

廳里的陳設還是和剛來時一樣,那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榻幾和椅子,半分都沒被挪動過。

蘇錦澤的生魂一見到這個場景,臉色大變,踉蹌向前急行幾步,蹙著眉一臉困惑地,左瞧瞧,右看看,還伸手在屏風的劍痕上模了模……

突然,他似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拼盡全力朝屏風撞上去……

屏風未挪動分毫,他卻直直穿了過去!

他心里慌亂極了,正在不知所措間,西側的耳房里傳來熟悉的說話聲,他慌忙尋著聲音跑了過去。

雲初轉過斑駁的重錦帷帳,終于看清了耳房門口的狀況︰原先在房間里守著的兩個郎君,都被趕了出來,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容羽挺直了腰板立在他們身邊,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雲初靜靜地走過去,朝三個人福了禮,眼觀鼻鼻觀心地在他們的對面站定。

耳房的門緊緊關著,她無視對面掃來的探究目光,垂著眼瞼,豎起耳朵,認真听著屋里的動靜。

「我的娘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爺怎麼……怎麼……怎麼……就躺那了呢!」

「娘親!娘親!娘親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我是阿澤啊!啊!天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屋子里傳來蘇錦澤的鬼哭狼嚎,讓雲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京城「艷」名遠播的輔國將軍府二公子,竟然是這麼一個逗比……她真是活了兩世才算見識到!

房間里,張太醫打開隨身攜帶的醫箱,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針盒。

他打開針盒,沉吟一會,取出一根三寸長的金針,抬頭看了雲頌一眼,見他微微點頭,轉身朝榻上躺著的蘇錦澤走去。

蘇錦澤的外袍已經被月兌了下來,雪白的中衣微微敞著,露出精瘦的胸膛。張太醫找準穴位,緩緩將針刺了進去。

燕國長公主坐在榻腳,看見這一幕,打個冷戰,心疼地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

雲頌一直留心觀察蘇錦澤的反應,長針刺入以後,見他沒有絲毫反應,雲頌的面上更加凝重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朝張太醫使個眼色。

張太醫意會,又轉身從針盒里面取了兩根金針出來,朝蘇錦澤的頸部兩側各刺一針。

又過了幾息,只見蘇錦澤的眉心極微弱的動了一下,張太醫大喜過望,抬頭又看雲頌一眼,見他點頭,又從針盒里拿了兩根稍短寸許的金針出來,抬手就要往蘇錦澤的頭頂刺去。

長公主的眉心緊緊擰著,手里的帕子被她擰成了一股繩,看見這一幕,她不禁驚呼出聲。

雲頌見狀,朝長公主拱手施禮,輕聲說道︰「殿下,蘇公子昏迷不醒,太醫已經找到醫治之法,施針時需要絕對安靜,還請殿下稍安勿躁,移駕別處稍作等待。」

長公主「噌」地站起身,手足無措道,「好!好!好!我這就走!」

話音未落,人已疾走數步,跌跌撞撞就要摔下,候在一旁的婢女慌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卻反被帶了一個趔趄。

耳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半倚著在婢女身上的長公主面色慘白,腳步虛浮。

一直留心屋里的動靜的四個人見狀,趕忙向她行禮。

婢女略有些吃力地,半抱半架著長公主跨過門檻,還沒走幾步,便被她死死拉著站在原地,只听見她虛弱地堅持道︰「我就在這里等著,哪也不去,我要守著二郎……」

容羽躬身上前半步,溫聲勸道︰「殿下,太醫施針時需要絕對安靜,且耗時很長,殿下在此守著,二郎若是知道,只會更加擔心您,還請殿下移步隔壁的廂房,讓二郎靜心才是。」

長公主眼里含著淚,無聲地點點頭,被婢女攙扶著往門外走去。

雲初一直低著頭,只听見腳步聲漸遠,才暗暗松口氣。

她抬起頭來才發現,門口只剩下她一個人,容羽和那兩個郎君,也已經跟在長公主的身後離開。

「老頭子!不要扎爺的頭!不……要……啊!!!!!!」

「不要扎腳心!不要扎腳心!爺看著你吶!」

「混蛋!不要月兌爺褲子!啊!不要月兌爺褲子啊!」

「呸!老不知羞的!你往哪看吶!爺被人輕薄了!爺……」

蘇錦澤的哀嚎,一聲高過一聲,吵的雲初腦子嗡嗡作響,她闔上雙眼,疲憊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突然,鼻間傳來一股凜冽的竹香,令她的心高高懸起,全身的寒毛一根根倒立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垂下頭,刻意將手擋在眉間,豎著耳朵聆听。

在蘇錦澤吵人的鬼哭狼嚎聲里,她敏感地抓住了,那輕的幾乎听不見的腳步聲,漸近……漸遠……

她終于放下心來,長長地吐了口濁氣,放開手,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兩手叉著腰活絡活絡,覺得渾身終于沒有那麼僵硬,這才緩緩睜開了眼楮……

那張刀刻斧琢般俊美的側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的視線。

他漠然佇立在那里,頭上戴著白玉冠,英氣十足的劍眉,鋒利地飛入鬢間,狹長的鳳眼疏離看向屋內,如山一般高聳的鼻梁下,絕美的唇微抿著,唇線在嘴角延展出一個微小的弧度,使他看上去更加清冷,而下巴上的那條美人溝,淡的幾乎要看不見……

他身上那襲墨色的衣袍,金絲繡成的暗紋冰冷刺目,與周身清冽的竹香格格不入……

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除了那道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美人溝,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再沒有半分相像。

原來這便是楚白天的模樣,大梁王朝的秦王殿下,高貴淡漠的如同眾生之巔的神,只是隨意站在那里,周身散發的寒意,都能讓人禁不住兩股戰戰,不敢直視。

仿佛是察覺到雲初的目光,秦王淡淡地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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