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間時分,小曲拎進來一個包袱,「姑娘,是武定侯府送來的。」
靈芝打開一看,是嚴氏賜給她的那身褙子。
看來莊青萱已經成功了,此時才送來這衣裳,表明她剛剛回府不久。
也就是說,那日她被宣德帝留了下來。
靈芝大松一口氣,細細嗅著那褙子上殘留的香氣。
「姑娘還要這衣裳做什麼?」小令眨巴著眼問道。
她和小曲雖然不知道那日宮里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听靈芝說過那衣裳上的香氣有問題。
靈芝一面默默辨認著香中原料,一面道︰「我得留著褙子,試著配出這香來。」
接下來的幾日安府平靜如常。
嚴氏受了打擊,又在殿前跌傷,整個人萎靡下去,窩在松雪堂中再不出來,也免了靈芝的請安,這時候再看見她,無疑是給她這火上澆熱油。
應氏終于被解了禁足,得知靈芝被賜婚,有幾分高興,又有幾分嫉恨。
毓芝與靈芝同樣都是嫁給親王,可一個是側妃,一個是正妃,不比還好,一比就生生把毓芝給比下去了,加上一想到當年給毓芝準備的那麼多嫁妝寶貝都被一把火給燒了,更慪得幾乎吐血。
可不管怎樣,只要沒了安靈芝,再沒了那翠蘿,以後這安府,照舊是她的天下。
這日凌晨時分,靈芝在睡夢中被小令喚醒。
小令眨著細眼楮,眼色中都是興奮,「姑娘,翠姨娘發作了,王婆子已被請進來了!」
靈芝頓時沒了睡意,「現在是什麼時辰?」
「剛過子時。」
靈芝起身,一面讓小令伺候著她穿上外裳一面問,「應氏過去了嗎?」
小令點點頭,「小曲一直在翠姨娘那邊守著,姑娘不用擔心,二老爺也過去了。」
靈芝定定神,安二在更好。
小令給她簡單地將頭發挽個纂兒,再披上黛色銀鼠皮斗篷,提著燈籠,主僕二人往翠蘿住的清桂苑去。
清桂苑就是當年尉姨娘住的月桂苑,安二重新改建,再換了個名字,將翠蘿安置在這里。
靈芝到前院的時候,安二正在倒座房小花廳坐著喝茶。
「你怎麼來了?」他看見靈芝有些奇怪。
也許是年紀大了,如今他對孩子看得比以往要重,所謂家大業大,家大了業才能大,多生幾個兒子總是好的。
「父親!」靈芝見過禮,「不知怎麼,總有些不放心,翠蘿畢竟是伺候過我的人,想過來看看。」
她解開斗篷遞給小令,到安二對面坐下,又朝外看去,「听說母親也來了。」
「是。」安二見靈芝如此念舊,心頭倒是有些感慨,听她問起應氏,滿意地點點頭,「她這幾日也挺辛苦,忙里忙外的操持。」
靈芝幽幽嘆一口氣,「那就好!」
安二听出她話里的緊張,「怎麼了?」
靈芝張張嘴,欲言又止,停了幾息方開口,「只是到了這里,想起了攸哥兒。」
安二听她一提,也想起尉氏和攸哥兒來。
尉氏香消命殞,他對攸哥兒是有些歉疚的,攸哥兒住到松雪堂之後,他每日去向嚴氏請安時倒也會去問問他的功課。
攸哥兒如今六歲了,也能說會道,小孩兒又童言無忌,他大概也知道當年攸哥兒住在瑯玉院時,應氏曾經苛待過他。
不過時過境遷,他也懶得追究。
此時被靈芝一提,倒是覺得怪怪的,應氏一直不是溫和仁厚的人啊,往年尉氏也好、柳氏也好,生產的時候她雖也去,但都是和自己一般在旁喝喝茶,怎麼這次這麼盡心盡力,還親自守在翠蘿寢房外頭。
這麼一想,他忽然有些擔心,叫過外頭一個小丫鬟,「去問問,翠姨娘怎麼樣了?」
不一會兒,那小丫鬟匆匆跑回來,「老爺,那兩個穩婆都說姨娘難產,給開了催產藥,現在上後頭熬藥去了。」
「難產!」安二「豁」地站起身。
果然難產,靈芝盤算著,兩個穩婆,應氏也算得準備周全,怕一個沒有說服力,不僅把她給翠蘿找的那個穩婆收買了,還自己找來一個穩婆,這是鐵了心要翠蘿的命啊。
靈芝站起身,面上焦急,「父親,我想過去看看。」
安二抬腳往外走,「走吧,一起去。」
堂屋大門緊閉,里頭傳來翠蘿一陣陣申吟,廊下站了兩排丫鬟婆子,隨時候命。
應氏在里頭掌大局,雲裳跟在她身邊,花容守在外頭,見到安二過來,忙迎上去,「老爺怎麼出來了?這廊下夜寒太重,還是回里頭等吧。」
安二搓著手,接過花容遞過的暖爐,蹙著眉,「听說難產?」
花容吩咐小丫鬟搬過來兩個繡墩放到廊下,「是,這已經過一個時辰了,說還沒見頭。」
又有小丫鬟給靈芝也送了一盞手爐過來,二人沿著廊牆坐下。
寒夜凜凜,呵氣成霜,安二坐下一會兒又站起,抱著手爐在廊下來回踱步。
不一會兒見翠蘿身旁常使喚的婆子捧了碗湯藥過來,安二忙起身湊過去,「藥都熬好了?什麼方子?」
「是。」那婆子見是他,忙恭敬道,「是按照宮里頭太醫開的催產藥方熬的藥,早就備下的。」
應氏听得外面有動靜,打開門來,見安二在盤問那藥,暗地里咬著牙啐了一口,還真是緊張屋里那個狐媚子。
「老爺,這藥是宮里頭常用的催產藥,您要是不放心,親自再讓人熬去。」她拉下臉頗有些不滿,轉頭看見靈芝坐在一旁廊下,皺了皺眉。
安二命那端藥的婆子,「你自個兒先嘗嘗。」
婆子二話不說,端起碗就抿了一口。
安二想著,量應氏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妖,看那婆子嘗了藥也沒事,方點點頭,「快送去吧!」
婆子端了碗進屋。
應氏關上門,朝那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微微頷首,袖口抖了抖,黑乎乎的藥湯泛起一圈漣漪。
應氏挑起嘴角一笑,這藥沒有異味,且只是會催發血熱而已,喝下之後三四個時辰才發作,那時候翠蘿已經生下孩子,只是自己身體太弱,血關把不住,最終大出血而亡。
安二再難過又如何呢?
這麼多年夫妻,她對安二也算看透了,不過是個姨娘而已,只要兒子在就好,他幾時缺過姨娘?
只要兩個穩婆嘴巴緊,誰能知道翠蘿是真難產還是假難產呢?
更何況,難產是穩婆說的,她們敢說完之後打自己的嘴嗎?
她看了看里間還在扭著身子申吟的翠蘿,眼底閃過寒光,你生兒子可以,我幫你養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