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老爺與嚴氏對看一眼，嚴氏眼底浮上一層譏誚。
應家以為他們是什麼人？安家的姑娘任他們隨便挑？
安二忍不住想翻白眼。
若換了以前的安家，以前的武定侯府，他們可能還興高采烈地上趕著攀這門親。
可如今，安大老爺官運亨通，安家蒸蒸日上，應府卻一代不如一代，一點兒老本，越吃越薄，應家還以為是從前呢！
嚴氏呵呵一笑︰「多謝侯府看得上我們安家。這事兒。」
她笑著看了安二一眼︰「還得容我們斟酌斟酌。」
待送走了應家人，安二老爺關上門一拂袖，憤然道︰「哼！這應家欺人太甚！還打主意打到靈芝的頭上來了！娘，您怎麼不直接拒絕他們？」
嚴氏撇著嘴冷冷一笑︰「就磨磨他們性子，讓他們自個兒琢磨去！」
說著又嘆口氣︰「怕是那親家老祖宗真看上靈芝了。你可知那日靈芝從應府回來，拿了老祖宗給的禮，你猜是什麼？」
「是什麼？」安二也好奇道。
「七彩頭面！和香家那副七彩寶一模一樣的，價值連城！」
當日靈芝回來直接來了松雪堂，自然也把那頭面與軟鐲都給她看過。
安二心頭小小震驚一下，應老夫人竟給靈芝那麼貴重的禮物！
他遲疑著︰「那咱們若是拒絕應家，沒事吧？」
嚴氏不言語，端起桌上茶盞抿了一口，方道︰「是攀應府的親好，還是攀皇家的親好，你自個兒掂量吧。」
安二頓時領悟過來，忙點頭︰「兒子明白了，應府得罪就得罪了吧。」
嚴氏嘆口氣︰「毓芝出了這事兒，想不得罪也難！」
應二老爺剛上門的時候，秀芝正在佛堂內燒香念佛。
自住到松雪堂開始，她就主動提出為父母贖罪，願日日念佛抄佛經，為安家祈福，還陪著嚴氏一日三餐吃素。
嚴氏見她是個懂事的，允了她的請求，平日里也沒太過苛待她。
她在松雪堂內過得也還算自在。
見應二老爺和錢氏這個時候上門，也有些奇怪，暗暗留意起了東廂內的動靜。
見廂房門簾垂下，並未閉門，劉嬤嬤和碧荷等人都在廳內，廊下只有一個三等丫鬟在燒茶，便示意寶珠過去看看。
寶珠笑嘻嘻跑到那丫鬟身邊，「金橘姐姐，還有多余的茶水嗎？我們姑娘口渴了，想討杯水喝。」
下頭的人都是見風使舵，如今秀芝在安府地位連靈芝都不如，嚴氏身邊的丫鬟又哪會理她？
那金橘不耐煩地揮揮手頭扇子，「水沒了不會自個兒燒嗎？沒看里頭還有客等著呢？」
寶珠心頭咒罵，面上笑得更諂媚，低聲道，「姐姐燒的茶哪是我們自個兒喝的水能比的，我幫姐姐扇火。」
一面說一面伸手過去。
金橘听了好話心里怪受用，見她主動幫忙，也沒再發脾氣，趁勢遞過扇子，自己到旁邊小杌子上坐下，「扇吧，一會兒要有多的給你留點，當你工錢。」
寶珠一面點頭感謝，一面豎起耳朵听著屋內動靜。
等听到錢氏那句「和四姑娘結親」時，唬得差點跳起來，把扇子往金橘懷里一送，「哎呀姐姐，我差點忘了姑娘還叫我給她磨墨呢，我先走啦！」
說完就提起裙子往佛堂跑去。
秀芝一听這個消息，歡喜得差點跳起來，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安毓芝，還有安靈芝，都別想好過了！
她悄悄吩咐寶珠，「想個辦法，把這消息告訴毓芝去！」
寶珠悄悄來到前院，剛要出門，就見到蕙若閣的甜杏在門外探頭探腦。
當年毓芝與秀芝交好的時候，她們關系也還尚可，寶珠立時明白她來的目的，裝作吃驚的迎過去，「甜杏姐姐，好久不見，你來松雪堂做什麼？」
甜杏見是她，忙拽了她衣襟拉到院門外，「寶珠，你可知應二老爺他們為何而來？」
寶珠面上帶著笑，壓低嗓門道，「倒是听見了一兩句，不過嘛，沒注意，听過就忘了。」
甜杏哪還不明白她的意思，掏出兩粒碎銀子往她手上一塞，「快仔細想想。」
寶珠攥了銀子，這才悄聲附到甜杏耳邊說了幾句。
「姑娘。」甜杏挑起簾子，匆匆進屋來。
呆坐在窗前大炕上的毓芝眼神這才有了焦點，「打听到了嗎？」
甜杏心里躊躇，可又不得不說，絞著手吞吞吐吐道︰「他們據說是來提親的……」
毓芝不等她說完，一听到提親兩個字，眼楮瞬間亮了起來。
口氣都有些顫抖︰「提親？」
應二老爺和錢氏竟親自上門提親？
難道他們後悔了？
當初她結親的時候也沒這麼隆重啊？
是不是應二哥舍不得她？應二哥雖別的不好，但還是很听她的話。
她一顆心又燃起希望來。
甜杏見她想岔了，心頭更急，打量著她神色，小心翼翼接著道︰「他們，要給應家二少爺求娶四姑娘！」
毓芝臉瞬間僵住，她覺得耳朵好像出了問題，呆呆看向甜杏。
「你說…誰？」
「四姑娘。」甜杏咬著唇，又重復一遍。
「靈芝？」
甜杏點點頭。
毓芝只覺剛剛看到一線光明的天，瞬間又跌入到永夜之中。
比第一次跌得更重，更慘，更痛！
她狠狠咬著牙，沒錯，安靈芝！就是她！
只有她知道自己送香囊的事兒，原來她存了嫁去應府的心思啊，害得自己這般淒慘不說，還要取代自己嫁去應府！
這才是她的目的吧！
現在她完了，她安靈芝也別想就這麼輕松代替自己嫁過去！
甜杏什麼話也不敢說，怕勸慰不了反而刺激到這位主，只謹謹慎慎地站著。
毓芝呆了半晌，方抬起眼來，吩咐道︰「去給我把那紅珊瑚瓖碧璽的十八子手串找出來。」
甜杏應著去了。
她又對站在另一邊的望桃道︰「去把那蝶落海棠嵌珠玉如意步搖拿出來。」
望桃見這兩個都是她嫁妝里頭的貴重東西，不免有些不安，試探著道︰「姑娘這是？」
毓芝也不看她，冷著面道︰「快去！」
望桃只好去了。
待她走出房門，毓芝將炕上繡籃中的剪刀拿出來籠在袖中。
二人回來之後，她往外走去，吩咐望桃︰「跟我去晚庭，咱們理該去恭喜四妹。」
她還從未走過去晚庭的這條路。
從蕙若閣往東，到了小山腳下折往北，穿過那片杏子林，就是晚庭的清漆院門。
青石板小路有些窄，堪堪只容兩人通過。
路旁的迎春、連翹在早春的燦陽下探伸著開得繁蕪的花枝，一叢叢石竹、冬青點綴其間，將小路妝點成一條織金瓖翠的玉帶。
而這些斑斕的色彩落在毓芝眼中，都是灰，沒有生機的灰，毫無希望的灰。
晚庭院門在望。
應門的尚嬸子有些奇怪，這是大姑娘第一次到晚庭來。
她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