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029章 三日之期

靈芝面色沉靜,對著嚴氏幽幽嘆息︰「若不是姨娘替祖母您擋了一劫,祖母怕也是想不到有人會暗害于您的吧?連元凶都沒查出來,為何對纏綿十余年的病還如此大意不經心?」

嚴氏只覺肺腑中的寒氣蔓延到脊背,渾身寒涼,森森盯著靈芝,那話語斷斷不像出自一個十二歲女娃之口。

靈芝這話點到了她的心病,她如今夜夜輾轉,都在思量究竟是誰要置自己于死地,是為什麼?

以前她懷疑過尉氏,但尉氏寧死以證清白,她又恍惚覺得自己想錯了。

如此剛烈的人,當不會用那等陰損之計。

可若排除了她,還會有誰呢?安老太爺去得早,她自問操持安家三十余年,未曾得罪過誰。

如今兩個兒子皆有官身,營香生意蒸蒸日上,又有了《天香譜》,怕是安家從未這般富貴繁華過。

而能夠安排菊芳作刀,那人必是安家親近之人,甚至是安家內的人!

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誰,伏在何處,生怕哪夜不小心枕頭邊都亮出一把刀來。

因此,對松雪堂的管制嚴上加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由安二親自把關,劉嬤嬤暗中監督,何來中毒?

安二也道︰「你可會看錯?你祖母身上可無半分中毒的痕跡。」

靈芝搖搖頭,還帶稚氣的臉上凝神端肅,添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寒之大者,毒入五髒六腑。寒毒寒毒,若有人以寒傷您根本,又怎不能稱為毒?」

嚴氏只覺說不清是何滋味,靈芝說的沒錯,他們只防了毒,可寒癥,也可能是人為不是?

詭異!甚是詭異!

她開始有些好奇這女娃子還能說出什麼話來,遂一瞬不動地盯著靈芝︰「繼續說下去。」

靈芝安然道︰「我也是從昨日開始懷疑的。祖母是寒癥,但昨日您擲過來的那個香爐,摔在地上之時升起來淡淡卻清晰的苦寒之氣。您用的燻香中可有寒物?」

嚴氏看向安二,安二忙搖頭︰「不可能有寒物,母親所用甜香,以郁金香花、熟沉香、蘇合香、檀香為主,為溫干暖性,特意調以干姜、蜂蜜,都是我親自督做的,絕不可能混進寒物。」

嚴氏又看向靈芝,一副看你還有何話說的模樣。

靈芝走到高幾旁的五色斗彩瓷香爐旁,雲母片上燻香正緩緩散發著暖氣。

她閉眼細嗅,點頭道︰「父親說的沒錯,這香,沒有問題。」

她睜開眼,拿出旁邊香案木盒中的香鏟,挑起雲母片下一撮香灰,香灰帶著炭氣,一股略刺鼻的苦意撲鼻而來。

「有問題的是香灰。」靈芝轉過身,將那香鏟遞到安二面前。

安二老爺接過香鏟,湊到鼻尖,可鼻中充盈的皆是炭氣,他蹙眉抬起頭來,茫然看著靈芝︰「可能辨出是何物?」

靈芝搖搖頭︰「這香刺鼻,泛苦,必屬寒物,但一時半會兒靈芝實在想不起來是何種香。」

嚴氏冷笑一聲,伸手拔下頭上一枚鎏金寶蝶簪梳,揉揉酸疼的太陽穴,擺出困乏之姿︰「你若真能找出這香灰使我中毒的證據,那安家香坊便隨你出入。」

她根本不信靈芝所言,能在香灰中嗅出苦寒之氣?笑話!

不過,寒毒之物,倒真要防範,她準備將松雪堂里里外外再好好清查清查。

靈芝等的就是這句話,鄭重道︰「祖母當真?」

「當真又如何?」嚴氏挑了挑眉︰「便給你三日,若查不出,以後身世之事與香坊之事,都休要再提!」

靈芝與安二出得松雪堂來,安二憂心忡忡︰「可能找出那香灰中所用何物?」

他對于靈芝嗅香的本事已經確信不疑,更何況,前有王姨娘之死迷案未揭,靈芝說母親病于中毒,倒真有幾分可能。

治病救命要緊,當務之急,是查清那寒毒到底為何物?

等查證了那再順著這條線挖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暗害母親的人。

靈芝噙著眉頭,兩彎煙眉微微倒豎,思索著︰「能以香灰之微弱氣息散發寒性,必是大寒之物。父親能否將香坊中有大寒的香料拿來,盡數讓靈芝一一細辨。」

安二抬頭看看陰雲密卷的天空,點點頭︰「這有何難,不過起碼有百十種,這樣吧,明日你隨我去香坊料房中一一找去。」

第二日,十一月初九,靈芝出門之時,正好趕上元豐元年的第一場雪。

小雪迷離,疏疏如雨,絮絮灰雲蓋滿一天,碎碎米粒鋪疊一地。

衰草與青木,檐頂與屋脊,都似斑駁後的粉牆,留一片白露一片底。

小令給靈芝披上一襲水青色暗錦紋白狐帶帽斗篷,再塞一個填滿銀霜炭的銅胎掐絲琺瑯蓮紋手爐,又裹一個蓬蓬松松的狐狸毛護手,才揮揮手目送靈芝與槿姝遠去。

安家香坊位于豐台,為方便安二老爺兩邊走動,離皇室的天香苑不遠,馬車走了兩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香坊名永安,與香鋪同名,外觀甚為低調,一圈磚石泥牆矗立在田莊之間,馬車進了門,靈芝掀開窗帷往外看去,才發現院內別有洞天。

門後是一片長闊達百丈的廣場,一圈低矮磚房,有的房頂冒著裊裊青煙。

兩丈寬的青石板路深不見頭,馬車直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又才穿過一扇題著「永安」二字的牌坊。

牌坊後房屋密集起來,似一條小街,層層院落依街而座。

馬車駛到一個開闊庭院前方停了下來。

安二親自過來領了靈芝下車,指著兩扇黑漆清油門的院落道︰「這是試香院,我已經吩咐下去,各種大寒的香料都取上一份兒,一會兒便送到。」

靈芝四下打量著,好奇道︰「這香坊得多少人?」

安二頗為得意︰「除了皇家香院,這該是大周最大的香坊了,共有一千三百人。」

二人一面說一面進得院內正廳來,靈芝倒吸一口涼氣,怪道那蜂毒的來源如此難查!

遂又問︰「那香料中的毒物如何管束?」

安二也想起了蜂毒一事,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須,往花窗前走去,呵氣成霜,看著漫空的瓊碎玉屑蹙起眉頭︰

「不好管。香料中有毒性的太多,有的是炮制前有毒,有的是炮制後有毒,有的是炮制不到位有毒,每種都各有用處,但這用處,若配比不好,也可能有毒。」

他轉過身走回靈芝身旁的炕沿坐下,手指在案幾上敲打著︰「所以,香坊中的制香師都是死契,而其他人每三十日方能出坊一次,且出門前都要經過仔細搜身。」

「那蜂毒呢?」靈芝問道︰「這般少見的香源,想必不是每個人都能接觸到。」

安二端起桌上釅釅的普洱淺抿一口,無奈搖搖頭︰「蜂毒前後經手過的,大概百余人,接觸最多的是四位試驗配比的制香師,這四位師傅的家底都被我們翻了一遍,那百余人也挨個兒清查過。沒有可疑之處,沒有可疑之人。」

靈芝也沉默下去,她有種感覺,以蜂毒設陷阱之人,與以寒香害嚴氏之人,應是同一人,或是同幾人。

可似乎,對方藏得遠比她想的要深。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