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信人捏住喉嚨，張口卻無法吐出聲音。
他強行清嗓卻咳出一口鮮血。
僅存的神志僅僅是關于宋整唯一的記憶，宋宜晟的父親。
柳家一案的罪魁禍首。
宋宜晟！
「宋……宜……」持信人口中涌出的鮮血更多，紅艷得嚇人。
宋宜晟一把掀開黑紗兜帽，用帽檐接住他咳出的血。
「可別滴到衣服上。」宋宜晟陰陽怪氣地心疼道。
持信人雙目爆瞪，眼珠充血，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瞬間沒了氣息。
咚地一聲，他僵硬的尸體倒在地上。
宋宜晟目光清冷。
這下一切都清楚了。
「好一個單丹臣，真是沒想到，你這莽夫還能生事。」
他從前也是知道單將軍的，只是他沒想到，單將軍這樣頭腦簡單的莽夫竟然能想出假死月兌身的主意，還召集了這麼三四十號人，如今還查出了柳華文沒死的消息。
又能設計見到長寧，讓長寧勸動慕清彥一同相救。
宋宜晟眯起眼。
這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
他深吸一口，眼前很多東西漸漸串成一串。
如今，他距離真相已經很近了。
宋宜晟冷笑著扯開尸體的衣服，終于找到那塊補丁。
補丁寫信的那一面沖著身體，宋宜晟持劍將那一段切下。
萬事安泰，與君東都見。
嫉妒在瞬間沖上頭頂，宋宜晟不受控制揮劍將這布斬成兩段。
寶劍落地，他氣息依舊急促。
「她是我的。」
宋宜晟磨牙切齒。
「遼東慕郎又怎樣，就讓我們斗一斗好了。」他目光凶悍，揮劍從尸體身上再取一塊布料。
沾著持信人的血，臨摹長寧字跡寫下一行︰萬事安泰，與君……
宋宜晟冷笑，毫不遲疑寫下三個字。
長安見。
「血書，長安侯見，慕清彥，你就好好地猜猜。」宋宜晟冷笑。
長寧這輩子最討厭欺騙與失信。
慕清彥。
你這謙謙君子，也有今日。
宋宜晟劍尖兒一挑將布料收起，托人速速送抵郡王賬中。
西北，慶安城外三十里。
慕清彥率長安清點的三萬大軍抵達。
一路上，他眼皮跳動不休。
他下意識向天上看去。
明亮的日空不見星辰，他四方看去，啟明星化作微弱白點隱匿在雲間。
慕清彥眉頭緊皺。
「前面就是慶安城，派人去看。」慕清彥下令停軍，等派去的斥候回來。
哪知道斥候剛一回來撲跪在地，痛哭流涕︰「郡王，出大事了！」
慕清彥銀白盔甲，威武如天神，但道︰「說。」
「慶安城，」斥候一個頭磕在地上，痛哭起來︰「破了！」
慕清彥長腿從馬前一掃，整個人跳下馬來的斥候面前︰「你說什麼？何時的事？！」
「看樣子已經有好些日子，城里的血跡都干了，人也跑光了，整個慶安……就像鬼城一樣啊！」斥候經受不住那人間地獄的模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怎麼可能！」
「就是，這麼些日子，朝堂怎麼可能不知道，鷹眼關的人呢，青山關呢？！怎麼可能誰都不知道！」
慕清彥站直上身，驟然而起的風吹起他血紅披風。
「屠城。」他輕吐二字。
沒錯，是屠城。
慶安縣被屠，才會沒有任何聲息。
如此說來，青山關也破了。
突厥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狼煙沒起，鷹眼關便不知情。
「兩關正常的傳訊報安時長間隔是四個時辰，足夠突厥鐵騎沖到慶安縣屠戮一番再全身而退。」慕清彥說出自己的判斷。
這里面的前提，是青山關不需要浪費任何時間。
「有人背叛青山關。」帳下大將出聲。
這是唯一的可能。
有人背叛青山關，讓突厥人順利破關，澆滅狼煙，給沖到慶安縣屠城創造機會。
「到底是誰！」眾將嘶吼。
讓突厥人攻破慶安縣，屠戮四方。
彼時，慕清彥率領的三萬人已經來到慶安城們外。
城牆都是暗紅的血色。
這座曾經興旺發達的城池寂靜無聲。
城門大敞。
慶安縣令的尸首懸掛在城牆上，嗡嗡的蒼蠅開始滋生，圍著尸體亂飛。
地上是胡亂堆成一疊的將士尸體。
細柳營拼死守城的所有將士，都被堆到一處。
精于算計的趙參將身中五箭。
豪爽的周統領雙腿已經不見，手里飽飲突厥血的大刀卻致死沒松。
細柳營將士有的斷臂，有的被削掉半顆腦袋。
但每個人都是目露凶光。
沒有一個是孬種。
所有人都是力竭身亡，沒有一個後退。
他們的尸體被隨便丟在城門前，像突厥人得意的炫耀。
「我草他女乃女乃！！」
胡將軍拔刀亂砍，鐵骨硬漢也通紅眼眶。
這是他們的戰友，是他們舍命保護的百姓啊！
慕清彥站在城門前，目之所及，盡是褐紅蒼茫的血色。
他單膝跪地，抓著染血的沙粒仰天一撒。
身後三萬將士一同跪倒。
「我慕清彥在此發誓，必手刃仇敵，斬殺叛徒，告慰眾鄉在天英靈。」
「手刃仇敵！斬殺叛徒！」
眾軍嘶吼，直沖天際。
慕清彥站起來，命令眾軍替城中軍民收尸，一邊做好防疫的工作。
死了這麼多人，最怕的就是爆發疫病。
「另外派人去鷹眼關，這麼重大的事，為什麼沒人稟報朝廷！」胡將軍大吼。
他們都在納悶。
明明屠城已經發生了五六天，早在他們出征時可能就已經發生，為何到現在陛下都不知道消息。
「陛下不是不知道。」慕清彥開口。
帳下眾將頓住。
陛下知道？
那怎麼沒有提醒過只言片語。
「就算陛下擔心會造成軍中恐慌，也該讓兵部提個醒啊。」胡將軍大大咧咧地說道。
慕清彥深色不動，但有懂事的卻偷偷戳了胡將軍一下。
胡將軍茫然地啊了一聲。
慕清彥垂下眼瞼，先一步出帳。
有人數落胡將軍︰「老胡，你是姓胡，不是姓虎，這都看不明白？」
胡將軍睜目結舌。
「你們的意思是，陛下在……」
「難怪這次點將，陛下指定要郡王前來。」
這件事，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慕清彥斬首突厥右賢王，才惹來突厥人血腥的報復。
皇帝雖然是支持慕清彥接回長寧的，但他不會站到最前面接受萬民指責。
這份罵名，只能讓慕清彥背。
所以慶安屠城，只能讓慕清彥來「發現」，讓天下人的口水落在他的身上。
幾位將軍面面相覷。
行軍這幾日他們已經從最初瞧不起慕清彥，到被他卓越的軍事才能淵博的知識所征服，就連武藝都沒的說。
慕清彥的功夫遠在他們這些老家伙之上，讓他們大大感嘆長江後浪推前浪。
但沒想到，這樣聰明絕頂的人竟然會栽在這種事上。
「英雄難過美人關吶。」老胡感嘆。
這一次眾將軍竟然沒鄙視他，還覺得他概括得很到位。
「就因為這樣，讓郡王怎麼帶兵啊。」
鷹眼關的將士此刻只怕恨慕清彥如恨突厥一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