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高坐未央宮大殿之上,清點著禮部送上來的單子。
「這些都是為公主殿下準備的陪嫁之物,今日正午,突厥王子那若就會代表突厥向大楚簽署臣書,三日後,您便要隨突厥王子一道回突厥成親。」禮部尚書垂頭,悶聲悶氣地說著也不知心里在想什麼。
「按照大楚的規矩,似乎要先在長安行禮,其後才會送親出使。」長寧問。
禮部尚書點頭,如實應道︰「的確如此,但是突厥人急于回去,要求先去突厥成親,三皇子也請示過陛下,陛下允了。」
長寧嗯了聲,將冊子遞下去︰「沒什麼問題,就這麼安排吧。」
禮部猛地抬頭,無意識地吐出一聲︰「殿下!」
長寧挑眉看他。
「恕臣多嘴,」禮部垂頭拱手請罪︰「殿下實在不必委屈自己。」
三皇子借口那若求親,順勢逼走公主的套路他都看在眼里,不過公主這邊為何也順勢為之,他就不甚明白了。
若是殿下等著突厥人毀約時陛下會降罪于三皇子,也合情理。
但那個時候殿下已經身在突厥,危機四伏,有沒有命在都難講,即便是陛下褫奪了三皇子的王位又能如何?
長寧笑笑︰「難為老大人還肯為長寧著想,不過出嫁和親本就是公主的責任,三皇子這個促成的人都不怕父皇秋後算賬,我怕什麼。」
果然是為了讓三皇子背上毀約的罪名,可這樣確實殺敵八百自損一千,成全了別人。
禮部欲言又止,終是告退。
長寧噙笑送走老大人,又望向一旁木鳶忽而一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木鳶怔住︰「殿……殿下高深莫測,奴婢不明白。」
「我和親後突厥人必定毀約,到時三皇子受牽連什麼都保不住,乘風而起的只能是……」楚承延。
是秦家坐收漁人之利。
木鳶噗通跪倒叩頭,不知道長寧特意對她點明此事意圖何在。
長寧再度笑聲朗朗,越過木鳶走出宮門。
未央宮的兩層樓欄讓她站得高,望得遠,似乎能將未來天下大事看透。
「咚!咚!咚!」朝鼓聲聞百里。
「開始簽署臣書了。」
一陣風吹來,讓女孩的聲音淡淡散開。
「不知道父皇拿到臣書時,會是何表情。」長寧眼中噙笑淡淡的精光閃爍,穿越呼嘯風雨,重新凝聚,堅韌不拔。
朝堂上,皇帝拿到了夢寐以求的臣表。
突厥王子那若代表突厥簽署臣書,從此像大楚稱臣,乃千秋未有之功績。
這一切,都是長寧魅力所在。
若非那若覬覦長寧,絕不會如此輕易稱臣,獻上和表。
長寧像一塊充滿力量的磁石,讓人向她折腰。
她不需要主動出擊,就能夠馴服那若這樣的草原狼王,若是成長起來,還了得。
皇帝不由攥緊拳頭。
這樣的女兒,他卻要在她羽翼未豐時出賣給突厥。
「陛下既已答應和親,那若請求今日動身。」
皇帝 地拍案︰「你說什麼?那若,朕允許婚事,但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那若不卑不亢︰「皇帝陛下既然已經答應,那麼早走一日晚走一日又有什麼關系?」
「那若王子是听到什麼消息才急于回到突厥的吧?」皇帝老奸巨猾地轉了轉手上的板指。
「的確是听到了風聲,」那若眯了眯眼︰「安德卓是個急性子,若是听到和親風聲必定要帥軍進犯,以圖將那若置于死地,所以回程之事越快越好。」
皇帝臉色僵硬。
「陛下也不想讓兩國和談化為一張廢紙吧。」那若輕笑。
「你!」皇帝拍案而起。
這千秋之過,任憑他是皇帝也背不起。
皇帝頹然坐下。
真的要送走長寧了嗎。
「好,」皇帝似乎瞬息蒼老許多,「朕這就下旨,讓他們速速準備,明日動身。」
那若眯起眼。
明日動身的話,慕清彥想必剛到遼東戰場。
就算消息傳到遼東,知道他違背諾言迎走公主也無濟于事。
遠隔千里,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回來。
「好,多謝陛下成全。」那若達成所願,又請求︰「能否讓那若見公主一面。」
皇帝臉色鐵青︰「荒唐,既然還在大楚境內就得按我大楚的規矩行事。」
那若眯著眼︰「好,明日以後公主就是我大突厥的王妃,到時那若自然能見得到。」
他得意洋洋,耀武揚威地離開大殿。
皇帝氣得臉色泛紅。
「逆臣賊子,統統都是逆臣賊子!」
「陛下息怒。」福安請道。
事已至此,皇帝即便再惱火也無濟于事。
「陛下,要不就傳曹世子進宮一趟?太後數日未見到世子,很是想念。」
皇帝眯起眼︰「好,傳曹進宮。」
他一頓,又道︰「再令禮部速將封號擬來呈上,承賢議和有功,實該受賞。」
「是。」
宮中上下都因為這道旨意忙了起來。
送嫁公主,封王三皇子,哪一樁都是要昭告天下的。
「殿下,陛下欽點了瑞字做為三殿下的封號,特旨在長安城營建瑞王府,禮部已經將旨意送抵六宮,三日後就要舉行封王大典。」木鳶來稟。
長寧正在修剪花枝,只見她將剪下的枝條放到小盤子上。
「瑞王,好事啊。」
木鳶覺察不出長寧喜怒,不好開口,就听小宮女進殿稟道︰「啟稟殿下,二皇子妃來了。」
長寧噙笑︰「李氏來了,請進來。」
木鳶正納悶,這一貫沒有存在感的二皇子妃為何會來,就見李氏入殿屈膝見禮。
她雖然是長嫂,但這宮中的禮數可從來不按長幼論。
而是按恩寵。
長寧代掌鳳印就是未央宮之主,受她一禮理所當然,不過長寧依然頷首回禮︰「二嫂,請坐。」
「大殿下客氣了,」二皇子妃戰戰兢兢地應道,想坐又不敢做。
二皇子不得寵,成親多年也沒能出宮另建新府,還是窩在皇子時居住的靜心齋里,皇帝對他的刻意忽略可見一斑。
所以二皇子夫婦也處處謹言慎行,今日突然得到長寧的邀請,二皇子妃自是心驚膽戰。
「我家殿體不好,一直未嘗正式給未央請安心中有愧,特送上一尊珊瑚賠罪,請殿下笑納。」
紅珊瑚被人抬了上來,枝頭料峭十分美麗,想來是二皇子處極為貴重的一物。
可二皇子妃舉目一望就見長寧後殿里也放著一尊珊瑚擺件。
大小形制,遠勝她送來這尊。
這樣的珊瑚擺件也只是長寧殿中的一個陪襯,她卻作為賠禮,未免顯得不甚重視。
若長寧誤會,再同陛下說明,他們夫婦就更沒有活路了。
「殿下息怒,實在是靜心齋中再尋不出更好的物事……」二皇子妃顯得十分局促。
長寧噙笑,揮手令宮中眾人退下。
「嫂嫂莫怕,如今三皇子封王,長寧只是想問一問二哥的意思。」
二皇子妃瞬間變了臉色,噗通一聲跪倒︰「我家殿下不問外事已久,若是哪里得罪了殿下,妾身替他給您賠不是,還請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同我們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