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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芙蓉顯小陽(三)

第一則,單純與一致。也就是說一眼看上去,不見差異。這在單色茶食中最為常見,通常在感官上就能給人以一種純淨明潔、整齊劃一、簡樸自然的美感。所以,認真說來,饒是最簡單不過的茶食造型,也需要符合這樣的美感才成。

第二則,多樣與統一,其實說白了,就是亂中求整、平中求奇,在統一中求變化,在變化中求統一。而這個和諧統一並不僅僅是指的單個茶食,更需要與其他茶食和諧統一。

就譬如自家鋪子只有進了正月才會應市的一味茶食匣子,八色茶食,干濕相輔、甜咸互配,繁多而不雜亂,且層次迭出,才能使其既漂亮又生動。

其次還有對稱同平衡,就好比鳥的翅翼、花木的對生枝葉,這都講究個同形同量。唯有如此,才能求得重心的穩定,不至于失去常態。一旦用好對稱的規律,通常即可形成莊重、平衡、寧靜的感覺。而平衡同對稱相比,通常來說,更容易產生活潑、生動的感覺。在茶食的造型上,掌握好上下、左右、對角之間的輕重分量,這對于構圖造型是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的。

還有對比同調和,形象、分量、線條、質感、方向、色彩,經過對比,相互襯托,彼此作用,方能不落流俗淺薄。

比如水點中的餃面同雨花湯團,前者是將面條同餛飩置于一碗,以一硬一軟、一長一圓形成對比,而食用中又達到一種相互的調和。而後者則是通過不同色調的面團,達到相互對比,但在口感上卻又是統一的軟糯。

再來尺度同比例,尺度是一種標準,所謂「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正是這個道理。不過到底只是茶食點心而已,並不是修建宅院,所以適當的夸張變形也不妨,正所謂「不似為不是,太似為媚俗,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也是這個道理。

而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姑蘇的船點了,正是深諳這項法則。

再說重復同漸次,重復是一種簡潔鮮明的節奏形式,將一個基本紋樣作上下貨左右連續重復,漸次則是將一連串相類似或同形的紋樣由主到次、由大到小、由長到短、又粗到細的排列。如果既在形的大小、長短、粗細、高低等方面有序地漸次變化,又在色彩的明暗、深淡、冷暖等方面有序地漸次變化,則具有綿延不絕、余味無窮的韻律美。

酥點的制作,邊是以有序的重復排列來形成基本造型的,而酵面點心也俱有同樣的原理及效果。

「最後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顏色的處理了。畢竟顏色可謂是給予五官最直接、最有效,同時也是最快速的一種表現方法了。所以色彩之間的相互配合,算是表現茶食成品效果的一個較為重要的環節。如果色彩比重處理恰當,茶食造型的食材就會促使模樣突出、層次分明,產生既有對比又有調和的效果……」

凡此種種,就譬如嘉湖細點對官禮茶食的改良,把拳頭大的報子變成鴿蛋大小的小籠包,把鍋蓋一樣的面餅變成了巴掌大小的酥餅,燒賣由糯米餡變成純肉餡,大個兒的蒸餃加油一煎既成了外脆內女敕的鍋貼……從最日常的,個體最大的、制作起來也不是那麼精細的代飯「常食」開始,逐步演變成了名副其實以賞味為目的的「閑食」……

穎娘侃侃而談,阿芒同丫頭俱都洗耳恭听,只眼底時不時地就要閃過錯愕之色。

他們自然曉得穎娘擅做茶食點心,而且名不虛傳。也知道穎娘自打四歲起,就開始同何員外學徒了,而且就算穎娘從未提過這六年來的辛苦,他們也知道穎娘打從有記憶來的這六年間,日子絕不會好過。

旁的不說,他們也不必再去評判何員外倒是是個甚樣的人,畢竟逝者已逝。

只說兩個多月前初識穎娘果娘的辰光,小女孩兒緘默到一度被他們誤認為啞巴的程度,可再看她這些日子以來的靈動,行事雖是一貫的有主張,說話卻越來越有層次,就連表情也越來越豐富,越來越有一個十歲小女孩兒本該有的模樣就能知道她此前的日子過得究竟有多壓抑了。

更知道即便她曾經有過那麼一長段不足為外人道的苦難歲月,可她依舊善良,對于茶食點心更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哪怕她同果娘如出一轍的杏子眼中常有星子在閃爍,卻也只有在談及她所擅長的茶食點心時,她的眼中才會流露出非同一般的散發出來的篤定同自信。

可不管怎的說,穎娘時年也不過方才十歲,饒是她所做的茶食點心在他們而言天下第一等,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兒,可還是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幼學之年的穎娘談起茶食點心,已然一派大家風範。

若說之前他們還打算「從長計議」,想著就算不懂,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說不得就能給穎娘出個主意,可時至眼下,他們卻是再不敢想當然地亂出主意了。

這一色茶食點心之間的學問,雖然無從比起,可他還是想說一句,似乎完全不比四書五經簡單。

不過世間萬事萬物,道理都是相通的,阿芒覺得,自己或許能給穎娘些許的提示,就放下果娘的小手,若有所指地問道穎娘︰「茶食點心的品類還有制作的法則都這樣多,那依你看來,拋開那些不談,制作茶食,第一要務,應該從何處著手?」

丫頭有些不解,不是說還沒有頭緒嗎?

與同樣眨巴著杏子眼的果娘面面相覷,阿芒撓了撓頭,索性將小女孩兒抱到自己懷里,讓阿芒同穎娘好好說話。

阿芒笑著拍了拍果娘終于有些許肉感的臉頰,愣怔過後的穎娘卻已微微笑了起來,她明白阿芒的意思。理了理思緒,回答道︰「依我看來,在茶食點心,或者一應吃食而言,第一要務,唯‘干淨’二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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