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剛走至廂房門前,陸錚便听里面傳來普雲大師渾厚的聲音。
大師說︰「大公子此癥乃多年頑疾,恕貧僧無能,怕是沒有太大把握,能治好大公子。」
普雲大師話音剛落,便听鄭氏淒厲的聲音響起。
「大師,我求您了,家夫已去,只給我留下這一兒一女,銘兒就是我的命根子,大師若不救他,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說罷,又听得撲通一聲悶響。
接著就听丫鬟婆子齊齊喊著「大夫人您別這樣」,「大夫人當心自己的身子」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陸錚眉心微微一皺,心底深處劃過一絲無奈。
听這話音,大伯母多半是又跪下去了。
他知道大伯母憂心大哥的身子,他們也都一樣的擔憂,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因為自家之事,為難別人。
陸錚暗暗搖了搖頭,推開了房門。
一進去,果然見里面一片混亂。
母親和祖母帶著幾個丫鬟婆子輪番哄勸,大伯母卻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普雲大師手中的佛珠轉的飛快,面上似有些為難。
過了一會兒,大師忽然垂首看向鄭氏,「不知夫人可知飛雲針法?」
听見大師開口,鄭氏的哭聲戛然而止,然後忙不迭地點頭答道︰「知道知道,就是前朝杏林聖手蒲飛雲所創的那套針法吧?听說那套針法可打通人體經脈,大師,您可是要為小兒行這套針法?」
說罷,鄭氏便一臉狂熱地看向普雲大師。
普雲大師見狀忙道︰「夫人莫要誤會,並非貧僧,夫人既知這套針法,那便也應該知道,這套針法是只有女子才能學的。」
鄭氏聞言瞬間便又頹喪下去,面上隱隱現出幾分絕望。
她為了兒子的病,曾翻閱過諸多醫藥典籍,這飛雲針法,便是醫書上看來的。
據傳,這套針法是蒲飛雲專門為他師妹所創,只有女子才能習承,普雲大師雖為出家人,可卻也是實打實的男子啊!
難道,她的銘兒真的沒救了嗎?
「夫人莫急,」大師見鄭氏面色慘淡,忙又道,「貧僧幾年前游方之時,曾偶然收過一名俗家弟子,小徒不才,正巧學過這套針法,貧僧憐夫人一片慈母情懷,故而才提了此事,若是夫人信得過小徒,貧僧願請她前來一試,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鄭氏听了普雲大師這話,瞬間又精神了起來,沖普雲大師猛地點點頭,「大師的徒弟,我自是信得過的!不知大師的徒弟現在何處?若是她能治好我兒,她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她!」
反正再壞不過如此,行與不行,總得試上一試,才能知曉。
普雲大師念了聲佛號,說︰「世間一切皆有緣法,可巧今日小徒也隨家人前來上香,夫人且等等,貧僧這就派人去請小徒過來。」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鄭氏聞言喜得便要伏地磕頭。
普雲大師忙伸手攔阻,護國公府老太君魏氏也派人去扶鄭氏起身,這頭才算是沒有磕下去。
陸錚的母親林氏見老太君讓人扶起了鄭氏,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雖說大家都憐惜大嫂一片慈母情懷,平日對她諸多忍讓縱容,可護國公府的臉面,到底還是要顧念幾分的啊!
普雲大師招過自己的親傳弟子慧通,吩咐道︰「你去找方丈,請他替我將永寧侯府顧家二小姐,顧安笙請過來,若顧家非追根問由,你據實相告便是。」
「是,師傅。」小和尚慧通雙手合十,鄭重應下。
慧通今年雖只有八歲,卻已經跟著普雲大師在弘濟寺內修行三年多了。
且因為普雲大師的緣故,慧通在弘濟寺內排輩頗高,與弘濟寺方丈慧海大師乃同一輩分,故而雖年紀尚小,卻頗得寺內眾僧尊敬。
慧通因自小長在佛寺,本性單純,但做事卻有些一板一眼,不曉變通。
每次看他頂著一張幼女敕可愛的包子臉對人吐出一本正經的話來,都讓人忍俊不禁。
但也有許多香客因為他的年紀不信任他,鄭氏就是這其中一個。
不過因怕普雲大師不高興,鄭氏倒也沒有直說不相信慧通。
只道︰「這畢竟是我們家的事,如此麻煩大師已經很是過意不去,若再惹得永寧侯府不快,我是真要汗顏了,不如這樣,就讓我身邊的人跟這位小師傅前去請人,倘或顧家真有疑慮,也好解釋一二,大師,您看呢?」
普雲大師看了鄭氏一眼,含笑點點頭,「就依夫人所言。」
鄭氏見普雲大師應了,自是喜不自勝,轉頭吩咐自己的心月復丫鬟芳翠跟著慧通一起去請人過來。
芳翠跟著慧通走了,普雲大師便開始著手準備待會兒給陸銘行針的一些事體
安笙跟雲亭分別之後,便直接去了顧家所在的禪房。
道明了來意之後,除了方氏和徐氏,其余人等皆對安笙主僕抱以嫌棄的白眼。
雖說不那麼明顯吧,但安笙如今耳聰目明,自是察覺到了。
不過,她也沒理。
顧家瞧得上她的基本沒有,她也沒那個心思費力討好她們,大家各過各的,相安無事便好。
可若是非有哪個不長眼的撞到她跟前來,她也不會客氣就是了。
解決完「內急」大事,安笙便淨手出來了。
剛一出來,就見方丈慧海大師帶著個小和尚,還有方才在山門前遠遠見過的那個丫鬟來了。
安笙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回事,顧家人的目光就如火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安笙眸光一閃,並未多話,只是不動聲色地走到方氏等人身邊。
可安笙不說話,別人卻有話要說。
那跟來的丫鬟莞爾一笑之後,對徐氏和方氏一福身,夸人的話張口便來。
「這位就是二小姐吧?果真是鐘靈毓秀,非同一般啊,老夫人,侯夫人好家教。」
方氏扯著嘴角回了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安笙見了不由稱奇,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丫鬟幾眼。
厲害啊,不愧是真正的豪門貴冑之家走出來的丫鬟,真會說話,一開口便專挑著方氏不愛听的刺心話說。
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