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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蘇進動人的話語,所有的修復師臉上同時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不管他們以前有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是不是真心贊同樊八段的言論,此時蘇進的話都像是把他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們仿佛站在歷史長河的岸邊,回溯無數的時光,凝視自己的先祖。

時光不斷流逝,無數工匠樸實勞作,一代代地把器物制作的更加精美,更加為人所用。

而一切的源頭,不過是一件這樣完全不起眼,也完全算不上好看的瓷罐而已。

慕影作為一個文物修復方面的外行人,此時也有了跟修復師們同樣的感受。

她透過大屏幕凝視著那件青瓷,良久之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欣賞文物的時候,我們要不斷變換自己所站的角度。古代的瓷器就是古代的,純粹用現代眼光去看一點意義也沒有。說起來,當初商代那位瓷器工匠,意外創造出一件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全新的瓷器時,心里一定非常激動興奮吧。」

從一山一直在她附近不遠處,從來都沒有離開。此時他目光悠遠,也有些出神。他輕輕附和著慕影的話,道︰「對,一定非常、非常的激動吧……」

蘇進點到為止,並沒有沒完沒了地說下去。

很多事情,只是用嘴講出來一點意義也沒有。

樊八段的「論道」只是一個引子,一個鋪墊,重點是後面的「立規矩」。而蘇進的「論道」卻是一個火種。他把自己的一些思考與體悟透過這些文物,傳遞到了修復師們的心里。

他同樣只是開了一個頭,剩下的,將全由修復師們自己去思考。

圜丘論道,「本立而道生」,說一千道一萬,修復師們的「道」從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文物」!

搞清楚文物是什麼,了解它所包含的意義,才能找到修復的錨點,才會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

突然間,蘇進抬起了頭,看向天空。

張萬生也跟著抬起了頭,許九段、五位「前長老」、慕影、從一山,乃至下方的所有修復師全部抬起了頭,眯起了眼楮。

驚龍會第一天早上下了一陣小雪,之後雲層一直不薄,天色一直陰沉沉的。

而此時,雲層綻開了一道裂縫,金色的陽光從後面灑落了下來,照在圜丘壇上,照在蘇進的身上,整個世界仿佛瞬間明亮了起來。

蘇進抬頭仰望,唇邊綻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低下頭,向著台下修復師深深鞠了一躬。

修復師們抬頭看著久違的陽光,胸中涌動著莫名的情緒。然後,不知是由誰起頭,所有的修復師陸陸續續地直起了身子,向著圜丘壇上深深躬去。

這是無言的謝意與敬意。

蘇進這個八段實在是名至實歸,不光是因為他強大的實力,更是因為他對文物修復的理解與實踐,因為他的「道」!

圜丘壇周圍籠罩在一片異樣的氣氛里,但總之也會有不一樣的聲音。

台下有一片不算太大的區域在此時顯得格外另類。

當先是一名六段,他眉頭緊鎖,陰沉地看著蘇進。然後,他對著身後同族的人哼了一聲,說︰「不看了,我們走!」

說著,他帶頭轉身,就想離開這里。

結果他才走出兩步,就被一行人攔在了面前。

那個穿著黑大衣的中年人摘下墨鏡,從鏡框上方打量了他一下,吹了聲口哨道︰「怎麼,輸了就想跑?」

石六段臉色一變,下頜立刻繃得緊緊的。他想要離開,固然是不滿蘇進的成功,更重要的其實還是想避開這個中年人。

結果對方本來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個性,從一開始就已經盯上他了。

中年人對著他搖了搖手指,笑眯眯地說︰「放心喲,你是跑不掉的。」

接著他臉色一沉,問道,「我就問你一句,是你自己來呢,還是讓我來幫幫忙?」

這中年人笑著的時候,痞氣里帶著一絲飛揚,根本讓人想不到他的年齡。而現在一沉下臉,卻不怒而自威,自然而然有一股凜然的氣勢逼迫而來。

石六段的臉色頓時變了,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話。

他剛才跟這中年人打賭,約定輸了就要月兌光了在地上爬一圈。當時他滿心只想著中年人的手中的鑰匙和一倉庫的寶貝,直到輸了才意識到,真的照辦了的話,他會比被奪段的前長老們還丟人,以後根本就沒辦法再在文物修復界混下去了!而且,不僅是他,整個石家都會因這種事情顏面無光。

中年人臉色再次掛起了笑意,墨鏡下面的眼神卻是無比冰冷。

他笑著說︰「怎麼,不敢?在想辦法怎麼逃跑?那之前怎麼有種跟你爸爸我打賭的呢?一時貪心忘形了?嘖嘖嘖,你們石家是不是都這樣?」

他突然就上升到整個石家,石六段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瞬間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這個中年人不是沖著他這個人而來的,而是來報復整個石家的!他甚至也意識到了他這樣做的原因。

沒錯,他就是在給蘇進報仇,為了石家乃至京師大學文修專業在學校里給他使的那些絆子,做出的那些羞辱!

但是,但是……石六段的表情有些苦澀了。之前的場子,蘇進已經自己全部找回來了啊!你現在這又是在干什麼?而且,石家這麼大,為什麼要沖著我來?

中年人緊盯著石六段,漫不經心地道︰「看來石同學是不打算自己來了,還是我們自己來吧。」

他摘下墨鏡,極其冰冷地笑著,向後退了一步。

石六段頓時心里一寒,隨手拉了一個學徒擋在面前,轉身就想逃。

他顯然誤解了他現在面對的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他剛剛轉身,就有兩個黑衣人從中年人身後一竄而上,隨手一撥,就把那個學徒讓到了一邊,瞬間到了石六段的身後。

兩人同時按上石六段的肩膀,一人扭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也沒見兩人使出什麼力氣,就听見石六段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叫,整個人癱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地顫抖著。

中年人勾著墨鏡從容上前,俯視著石六段,責備道︰「干嘛呢干嘛呢,溫柔點!到時候把人打壞了,還怎麼爬滿全場啊?就算沒有打壞,也不要讓他趁機找借口嘛。」

听見他的話,兩人的手下果然松了不少,但石六段仍然滿臉冷汗地趴在地上,抖個不停。

中年人搖搖頭道︰「嘖嘖嘖,實在太慫了啊,看來這衣服也是沒法自己月兌了,來來來,幫把手。」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話,兩個黑衣人立刻開始動手。石六段拼命想要護住,但是在對方手下,他幾乎變成了一只小雞,只能在寒風中顫抖著絨毛,連一點最基礎的自保之力也沒有。

沒一會兒,他就被剝光了全身衣服,中年人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楮,抱怨說︰「真是辣眼楮,誰他媽想看這種東西啊。」

現在天氣還很寒冷,石六段感覺自己快被凍僵了,但更加難受的是四面八方射過來的目光,有熟悉的人——多半都是自己的族人以及學徒,更多的全是陌生人。

今天這是驚龍會,圜丘壇下幾乎聚集了文物修復界有頭有臉的,他就在這種無數人的目光下,被做出了這種事情!

他的身體在顫抖,牙齒在格格打戰,咬牙切齒地道︰「你,你會遭報應的!」

「喲,還挺嘴硬,有報應就來啊,你爸爸我在這里等著呢。還有,少羅嗦,這是你打輸的賭,願賭服輸,天底下就沒有白吃的午餐!」

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在兩名黑衣人的監督下,石六段終于開始慢慢爬了。

圜丘壇廣場是青石板路,雖然現在出了太陽,但仍然非常冰冷。而且石板粗糙,磨礪著他的手掌和膝蓋,火辣辣地疼。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更多的目光投了過來。

石六段深深地低著頭,緊緊地盯著地面,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石縫鑽進去。

他的腦袋和耳朵都在嗡嗡作響,隱約听見不遠處傳來一些騷動,仿佛是有人覺得這樣不妥,想要上前阻止。

他頓時一喜,心想這是驚龍會,怎麼會容許這樣亂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然而緊接著,那個中年人盛氣凌人的可惡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阻止的人仿佛到那里就為止了,再也沒有人上前。

石六段慢慢地爬著,心里越來越灰暗。

他似乎已經想到了自己的未來。今天以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會有人在後面指指點點。從此,他勢必就會變成「那個在驚龍會luo奔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中年人張揚的笑聲在石六段不遠處響起,石六段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但唯一能做的,只有深深地低下頭去。

可笑,石家還想跟蘇進爭奪馬王堆的項目?

不說蘇進跟文安組的關系,光是今天這件事,石家就會跟他一樣,從此無顏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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