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清收拾好雞以後,玉秀不好意思地指著養在水盆里的那條鯽魚,「福清叔,這魚你也教教我們怎麼殺吧。」
玉棟在邊上嘴唇動了動,還是不說話了。
他昨天信誓旦旦說知道怎麼殺雞殺魚的,這下露陷了,真是太沒面子了。早知道昨晚先去請教福清叔去。
這鯽魚是昨晚玉棟和玉梁去洗澡時,在河里順手抓來的,足有一斤多重。
「好!」金福清答應一聲,伸手把魚從水盆里抓起來,狠狠往石板上一摜,那魚撲騰一下不動了,他就拿剪刀將那魚肚子往下三分之二處剪開,魚內髒也一一收拾了。
玉梁一看兩個魚泡,「泡泡給我,泡泡給我。」
金福清笑著把魚泡洗干淨給玉梁,玉梁把魚泡放地上,一腳踩下去,砰的一聲,跟鞭炮一樣。
村里的孩子,每次家里殺魚時,都會把魚泡拿來踩著玩。
金福清弄干淨魚,告訴他們魚膽千萬不能踫破,魚肚子里面的黑色東西都得刮干淨,然後拿剪刀把魚身上的魚鱗給刮下,這魚也就收拾好了。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收拾雞和魚,金福清都沒要多少工夫,「好了,還有什麼要殺的不?沒有我就先回去啦。」
「沒了,謝謝福清叔。」玉棟和玉秀連忙道謝。
玉秀洗干淨手想去那點蜜餞讓金福清帶給英娘吃,結果她剛走進灶間,金福清就走了,只好先算了。
雞和魚弄好,剩下的就省力了。
玉棟開始切肋排,這是個力氣活,他直接把砧板放在院子里地上,拿了小斧頭砍。
玉秀昨晚已經將蹄清水煮熟了,此時只要再炖入味就行。她拿瓦罐放清水、醬油、白砂糖和蔥姜,將蹄放進去,再加了幾大勺黃酒,將蹄放進湯汁里,再將瓦罐放小泥爐上慢火煨著。
剛殺的那只大母雞,肚子里塞了姜片,倒了兩勺黃酒去肉腥味,就直接放大鐵鍋里清水炖煮,等雞熟透了拿筷子一戳就能戳進去,就放點鹽調味即可。
老母雞炖湯,佐料根本用不著多放,只要煮夠時候,那湯就無比鮮美。
兩樣硬菜上鍋後,玉秀開始準備中秋必吃的三樣。
中秋節,東屏村這里的風俗,飯桌上必須有三樣菜︰南瓜、田螺和芋艿。
玉淑就幫忙燒火,玉梁則開始剪田螺**。田螺**要是不剪掉一個尖,回頭吃田螺就吸不出田螺肉
這三樣菜各家做法不同,玉秀家一直是蒸南瓜吃。
玉秀早上放銅鍋的飯甑里只有半甑飯,她將一盤切成方塊的南瓜放盤子里,連盤子放到飯甑里的米飯上,再蓋上木蓋子。這樣飯熟透時,南瓜也一起蒸好了。
而且,這樣飯甑做出來的飯,還有淡淡的南瓜香味。
田螺大家都是炒著吃,玉梁剪好一碗田螺後,玉秀鍋里放蔥姜爆香,倒入田螺炒了一下,再倒了黃酒醬油燜一會兒就裝盤了。
隨後,玉秀又做了芋艿炖肋排、紅燒冬瓜、清炒扁豆和青菜炖豆腐。
那條魚不大,放點油兩面煎一下,下面放上一把蔥,直接加了料酒醬油等,做了紅燒鯽魚。
家里還有山上摘來的黑木耳,玉秀打了個雞蛋,做了個木耳炒蛋。
玉棟和玉梁看沒什麼菜要幫忙洗了,就到堂屋去,把那張八仙桌給收拾出來,將顏燾和顏慶山夫妻的牌位放到桌上。玉淑端了一盤盤菜出來。
中秋佳節,也得先祭祖再吃飯。
村里,凡是過節都有這規矩,要祭祖,讓祖先吃了後,再一家人坐下來過節吃飯。
「淑兒,外面幾碗菜啦?」玉秀從灶間探出頭大聲問。
祭祖的時候,桌上的菜一般是九碗或者十二碗。
有些窮人家要是湊不到九碗菜,就會同樣的菜盛兩碗放桌上,務必讓數字相合。
「姐,一共八碗,要不我們把梅干菜炒肉也放桌上來?」
「不用,你去裝一盤泥鰍干擺上去。」
堂屋的一個角落里,放著留著自吃的泥鰍干。
玉淑拿了個碗裝好,放到桌上,玉秀又端了一碗白菜香干炒千張、一碗醋花生。
最後,裝了一盤月餅端到桌上。
這月餅是玉秀親手做的。
她煮了赤豆豆沙,用豆粉、面粉和糯米粉揉成面團做面餅。
因為顏慶江不喜歡吃甜的,她又做了麥餅,用梅干菜肉糜拌了小蔥花做餡料。
不管是月餅還是麥餅,都直接底上抹油,貼在燒熱的鐵鍋壁上。等餅熟透了,面餅皮帶著淡淡的焦黃色,香味撲鼻。
家里沒有買做月餅的壓模,玉秀拿筷子在每個月餅和麥餅上,壓了一串圓圈。這些圓圈連一起,有的看著像一串葡萄,有的像兩只胖的圓乎乎的小狗,各個花色不同,卻很是有趣。
玉梁早就把小狗、小雞的幾個餅定下了,要求給他留著。
擺上月餅,剛好是十二碗菜,而且每樣都不重復。
玉秀看著桌上的菜,呼了口氣,「哥,快點香燭吧。」
玉棟拿起火鐮點上燈籠里的蠟燭,先拿三錠錫箔折的紙銀,用黃紙卷著,拿到大門口燒給門神,請他高抬貴手,今天放祖宗們進門吃飯。
然後他又拿了三支香到燈籠點燃,跪在八仙桌前祝禱幾句,將香插到香碗里。
玉秀推推玉梁,讓他跟著上前跪拜。
「秀秀,淑兒,你們也來拜!」玉棟轉頭吩咐。
玉秀一愣。
按照風俗,女子是不能在祭祖時上前跪拜的。
「阿公,阿婆,爹,娘,我們兄妹四個相依為命,以後秀秀和淑兒都能祭祖上墳。」玉棟對著桌上的牌位,一臉鄭重地說道。
玉秀拉了拉玉淑,和玉梁一起,一一上前跪拜。
跪拜好之後,就應該燒紙銀了。
玉秀早就準備好了一口小破缸,和玉棟一起,拿了一包錫箔紙銀和一刀黃紙。
玉秀將那黃紙慢慢轉成蓮花圖案,放到小破缸里墊著,玉棟將紙銀倒上去後,點火化了。
一陣清風吹過,缸里的紙灰輕如飛羽,隨風從缸里卷著飄起,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兒才落下。
「大姐,這是爹和娘來拿銀子嗎?」玉梁指著那不停飛卷起來的紙灰問。
「是啊,還有阿公阿婆他們,他們來拿銀子呢。」玉秀點點頭,低聲說。
一片紙灰被風卷著貼到玉秀的褲腳,然後輕輕滑落地上,就像王氏在世時,輕輕給她整理衣裳時的手勢。
玉秀伸手捂嘴,將哽咽聲堵了回去。
祭完祖,玉棟和玉梁兩個將牌位、香碗等送回堂屋的龕盒中。
玉秀和玉淑把桌上的九碗菜端回灶間去,重新熱一下再端上桌,這時候,就可以輪到活人上桌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