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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殿試(中)

趙芮已經不是第一回在殿試上巡殿了。

三年才有一回的掄才大典,從來都是他都極為上心的一樁大事。

與那些個自恃功高,自矜權重,結黨成派,個個想方設法來架空自己的老臣比起來,這些新進的士子看上去實在是要順眼太多了。

他們尚有著拳拳忠君之心,還把自家這個天子當做真龍,打心底里尊崇俯跪。雖然新進治政往往青澀生疏,還偶爾會誤了事。

可那又有什麼關系。

能力固然重要,可**下頭坐的位置,卻更為重要。

楊奎宿將,範堯臣能干,可這一個兩個都只不把自家這個天子當回事,越是厲害,反而越叫他頭疼。

倒是那些新人,初入朝堂,一朝得了自家的恩典,只會感激涕零,頓首以拜,叫往東,便不會往西,指一回南,便不會打北,好用得不得了。

大晉的天子用什麼來權衡朝堂?

除卻異論相攪,最有用的,便是御史台。

只有那些年輕的御史們才會為了博一個「不畏權貴」,「敢于直言」的諍名,為了在士林中的名望,為了自己的一個暗示,追著權臣高官,宗室貴宦撕咬不放。

有了他們的存在,哪怕是在相位上坐上十幾二十年的權臣,也要掂量著點行事。

當然,等到這一批新人變為了老人,位高權重之後,定不會像從前那般听話,而是會走上楊奎、範堯臣等人相抗天子的老路。

不過,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了。屆時自會再有新人來填補,周而復始。

此時此刻,集英殿中的士子,還是心潮澎湃,滿心要為天子效力,而在趙芮這個天子看來,也依舊是處在最為順眼的階段。

他靜悄悄地走下階,早有跟在後頭的黃門連忙上前輕輕拂開垂在殿中幔帳。

四百余名士子,各自垂首執筆,或奮筆疾書,或皺眉沉吟。

趙芮從西面開始巡起,在一列又一列地空隙中穿走著,掃過一份又一份的答卷。

已經開考一個多時辰,士子們大多都草構完畢,在破題了。

一個破題,加上一個框架,已是能或多或少估量出這一個人的才學。

觀人先觀文,觀文先觀字。

能到得殿試,士子們的字跡自然都十分工整,可並非成文,僅僅是草稿,卻也不會個個都那般謹慎。

有人的草構整潔清晰,將一篇文章的結構都梳理得條分縷析,也有人一心圖快,只草草寫了幾句大概並破個開題,只等正文才慢慢道來,亦有人的白紙上亂成一團,只有零星散亂的只言片語。

趙芮時間有限,自然不可能等著那些草草框文的人將文章寫出來,如果破題不夠出彩,他走過去,便是走過去了。

而一旦路過那等破題漂亮,草構又做得精彩的士子,趙芮便會為之駐足。

跟在身後的黃門手上拿著一根炭條並一張紙,只要見天子點一點頭,便把那一台桌案左上角木牌上的姓名與籍貫記下來。

走過好幾列,看了三百多名學子,那張紙上也不過多了兩行字而已。

趙芮初時走得快,可越靠近東面,便走得越慢。

他站在一名貢生身後良久。

開考方才一個時辰,這名貢生的文章已是寫到一半,而成文的那一部分,也讓他甚是滿意。

趙芮伸手虛點了一點。

黃門連忙將那一人的籍貫何姓名記下。

延州張挺。

再往前行沒幾步,趙芮復又停了下來。

坐在東邊第一列第三位的這一名學子,草稿打得甚是清晰,一篇文章也寫了小半。

行文言之有物,學識優長,雖然言語之間銳氣有些過厲,可趙芮甚是喜歡。

他往前舉步,仔細看了看那貢生的文章。

委實不錯。

便是這般鋒芒畢露,敢為天下先,才能為他沖鋒陷陣!

趙芮點了點頭。

小黃門又記下了這一個人。

薊州鄭時修。

此時已是走到了最後兩張桌案,走了這樣久,又連續看了好幾篇不錯的文章,趙芮也有些累了,他匆匆掃了一眼排在第二位的桌面,擺在案上的,是一篇打了大半的草構。

雖然寫得也好,可跟剛剛那一個鄭時修的比起來,在內容上難免有些敷衍,東邊也要顧,西邊也要顧,一張嘴說兩家話,顯得誠意不足,反倒是露出了幾分虛偽。

還未入官,就會寫官樣文章了。

雖然寫得並不差,也有幾分見識,可才看完鄭時修的直言,再看這一人,趙芮難免有些失望。

他看了看這人的姓名。

方九成。

這是國子監中的才子,名氣不菲,趙芮雖是處在深宮,可對外頭的人言並不閉塞,自然對國子監中幾個奪魁呼聲極高的士子有所耳聞。

不過爾爾。

他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天子有好惡。

國子監中的幾個才子,趙芮都不是很喜歡。還未應考,提前一兩年便出入與宰輔門下,等到得了官,還不曉得是認姓趙的,還是認宰相。

想到這里,趙芮心中難免心中有些不暢,再無心思看下去。

他隨意瞥了一眼前方排在首位的士子。

那是本次省試的會元。

看文章之前,趙芮先留意了一下桌案左上角的號牌。

延州顧延章。

趙芮皺起了眉。

這一個名字,在前一陣省試錄取名單出來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些眼熟。

他日理萬機,每日處理的政務不知凡幾,看過的名字更是成百上千,自然不可能每一個都記得住。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記起來是在哪一本折子上見到過。

難道是哪一時曾經陛見的官員,憑著鎖廳試上來了,是以自己才會覺得熟悉?

趙芮往旁邊走了幾步,略略看了看這名士子的長相。

眉正鼻挺,背直肩張,一眼掃過去,比起周圍的一大群一樣是跪坐著的士子,都要高上半個頭。而他周身的氣度,更是全不似普通的學子。

卓爾不群。

趙芮心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現出這個詞。

這定不是只伏案讀書的士子。

歷練過與未歷練過,不說旁的,氣質都是全然不一樣。

這定是一名臣子,說不定還是一名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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