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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有二十個護衛?」巫蘅再怎麼不願承旁人之情,但經此浩劫之後,她已無法再如以往一般任性生死,她。得到自己要的財物、田地,首先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是第一步。

只是,她一想到這兒便愁容漸生︰「他們可都是陳郡謝氏的人,任哪一個身份都比你我高貴許多。」只听了謝泓授意,未必真心服她,這可不好。

水盈睜著一雙圓潤如點漆的杏眼不說話,巫蘅轉念又想︰「也不妨,他們日後終歸是要回到謝郎身邊的。」她有本事將那二十個護衛馴服了,讓他們徹底服膺于自己,以後會惹得別人不痛快。

「好,我便去。」巫蘅從屋內換了一身玄色寬袖大袍,步履如風地往外走。

不說水盈和水秀,也不說巫蘅,便是王嫗這見多識廣的老人,望見這二十個英姿磊落、健美而高頎如樹的護衛,也是稱嘆不已,這些人便是連容色也是上人之選。

王嫗不禁嘖嘖嘆道︰「不愧是謝氏名門出身。」

難得之事是,他們雖然一個個高大俊美,風姿不凡,但對巫蘅卻是絕對地敬重,絕對地服從,眼色有幾分肅穆敬畏之意。

謝同立在他們身前,對巫蘅行了一禮,「女郎,這是我家郎君心意。」

「謝郎美意,不敢辜負。」巫蘅挑著唇角微笑,廣袖下的兩根玉指挑到了那香囊的細繩,鼻尖里都是一縷縷清蓮白芷的軟香,她心神一寧,又問道︰「昨日那幾個人,謝郎如何處置了?」

提到這,謝同放曠地大笑起來,「我家郎君自有那折磨人的法子,只怕女郎那位嫡姐現在很不快活,這些人女郎盡早部署,以免她又出這些下策。」

巫蘅詫然。

但謝同擔憂在理,她抿了抿粉中沁白的唇,優雅地退了幾步。

躬身行了一男兒之禮。

這小姑以後做慣了男兒,以後要做郎君身邊的溫柔解語花怕有些棘手。謝同模了模自己的下頜,眼波一派猶疑之色,但轉瞬又笑開來,「我家郎君請女郎近日安分些,便在這宅院里住幾日,不出戶。」

謝泓要做什麼,他心里有他的計較。如果不是重要之事,巫蘅疲乏得還真只想于府里修養幾日。

待謝同上馬離去後,巫蘅以一種謙恭崇敬的姿態,將那二十個人仔細安頓了一番。悠然地踱回自己的庭院,茂密的梧桐也漾著綠澤,她倦倒在竹榻上想著心事。

她們現在,全仰賴巫府發放的銅錢度日,轉眼間又多了二十人。雖然他們是謝氏門人,自然短不了吃喝,但現下他們住在她的府里,為她看家護院……她又想,這群人常年跟著謝泓,何等山珍沒有嘗過,她這點糟糠米糧,怕也入不得他們的口。

這麼一想,便矛盾了。

她將玄色廣袖之中的香囊,沿著絲帶牽扯了出來,金色的絢爛的陽光下,仿佛躍動著魚鱗般淺淺的珠玉之光,華美難言,便是一個普通的香囊,也是這般低調而華麗。巫蘅撇了撇嘴,她拉開了細繩。

「啊,他怎麼送這個?」巫蘅手里捻著一把花椒,臉色染上一層靡麗的緋紅,又驚又羞,甚至透著一絲暗惱。

《詩經•椒聊》里寫到︰「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他竟拿這個戲弄她,誰多子多孫,她還是未出閣的小姑!謝郎這個人,真是太壞了!壞得透頂!

彼時王嫗走到廊下,正是一陣清風吹拂。

女郎那繾綣縴薄的玄裳,沿著風灑開一道墨色的浪。

她臉色羞紅如霞,但一時惱恨,一時又歡樂竊喜,看得王嫗怔忡莫名。

女郎手里拿著謝十二贈的香囊,唇角微微上翹,這還有哪里不明白的?當下王嫗無可奈何地低嘆了一聲,面染滄桑地舉步走入了後院。

這時候的巫蘅,她慢慢地想到,也不知道謝泓用了什麼辦法,她那個嫡姐現在該如何氣惱?

巫嬈現在的確是煩擾氣恨,方才不慎出門,望見巷中那一個個不著寸縷的男人,差點便吐出一口鮮血當場暈厥。

「他們到底如何得罪了陳郡謝氏,那謝十二慣來謙謙君子人物,怎會與我這般橫豎為敵?」巫嬈攥著那侍女的衣衫,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宛如燃火。

侍女戰戰兢兢,不敢應話。

「說!」

巫嬈加重了手心的力道,她的一只柔荑移到了侍女的雪白的延頸,不留余地地收緊,侍女驚恐,大喘地說道︰「女郎,他們怕那邪穢凶煞之物,白日便去往舊宅欲玷污……玷污巫蘅,只是不甚遇上了……」

「謝十二當真是個多情郎!」巫嬈並不知巫蘅與謝泓之間有過交集,她冷冷地這麼一哼,將侍女甩于地上,「萍水相逢,得他這般照應!我將為桓七郎之妾,他竟半點情面也不留,讓這群人……」

那巷外,數個大漢赤身露體地站在舀風口,一字排開,橫阻了來往的車馬行人,人或問之,則言之鑿鑿,說他們等的是羅子巷巫氏獨女巫嬈。

這般侮辱巫嬈自是沒受過,她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星光沉逸,將一片小河淺水染上斑斕的銀輝。外邊是數畝繁華如障的深林,此間一壺清酒,一柄長劍,白衣少年單手執壺,面如冠玉,秀雅難畫。

他對面所坐之人,亦是一個少年,淡藍的廣袖華服,眉間隱約不耐。

謝泓替他斟酒,微笑道︰「泓相約申時會面,九郎足遲來兩個時辰,此間更坐立惶惶,不得安席,幾度顧盼,有焦急離去之意。難道是謝泓招待不周?」

雖席地而坐,但綠如翡翠的草地上鋪著他陳郡謝氏也極其珍惜的藕荷色茱萸紋的華麗蜀錦,酒水清冽,散發幽梅寒雪的芳香,他謝泓的誠心,的確不在小。

桓九郎卻仍然沒有這個心思陪他飲酒尋歡。

他皺著眉不吭聲,謝泓又笑道︰「你七兄今日可醒了?」

他問出這話,桓九郎心里便生出一股濃濃的不滿。他自幼活在桓瑾之光芒之下,他如何努力,身份的尊卑,天賦的差異,讓他永遠無法與桓瑾之比肩。

這些他並未抱怨,但無數人考慮到他,皆因桓七郎之故,他心中難免時有幽憤。

「醒了。」他淡淡一嗤,「謝郎真欲打探,一封信之事。不必如此大費周折邀我前來飲酒。」

「巫嬈之事,你也知了?」

謝泓依舊不驕不躁,那目光宛如一泓秋水般,深邃廣寥。

「知了。」桓九郎並不避諱地點頭,提到巫嬈,他的眉心便是一縷惆悵的情思,與一抹深徹無奈的悲傷,月光底下,那雙眼被是如此抑郁多情。

他偏過頭,終于將滿杯酒水一飲而盡。

「謝郎心思,我明白。」他推開酒盞,撐地而起,此刻漫山遍野的綠和粉紅,再也入不得眼底,墨色的夜下,什麼都不過是一截灰暗,他沉慟地道︰「只是我的心思,謝郎卻未必明白。」

「自幼以來,不論桓七郎要什麼,我從來不曾與他爭過,我不想要,他卻推給我,他雖是善意,但我不能接受。謝郎天之驕子,定不能體會庶子在高牆大院里,月復背樹敵的境遇。我多年仰仗七兄,不過是因著,那牆垣之中,不過他一人真心耳。」

他的聲音听起來寥落孤寂,這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比他還要小月余。

謝泓白袍揚風,眉眼雋秀,說不出的淡泊悠然,他平和地席地而坐,聲音清潤得宛如泉水,「他真心,你卻未必真心?」

「謝郎要如此認為也可。」桓九郎不願反駁。可若是不曾真心,他定不會如此時這般,與謝泓坐在這里,飲這苦酒,說這因果。

他對巫嬈的心思是誠的,若不是前頭的人是桓瑾之,他不會一忍再忍。

他早該沖入羅子巷,威逼也罷,利誘也罷,他只要得到那個婦人。外人眼中,他縱然是天少沖動,行事乖張又如何?

他只要那個婦人。

謝泓的眼光微微一滯,他並不曾料到,桓九郎竟真對那個蛇蠍婦人動了真情。

轉眼間,他放下杯盞,雍容地起身,以繡帕拭干指尖的酒水,嘆道︰「她如此待你,可值得你一番苦心?」

「不值。」

桓九郎並未遲疑,他只反問道︰「世人多言,謝郎多情。可謝十二心底真正惦記之人,還是那位令你絕弦于世、經年不忘的女子吧。」

他說罷,提步不顧地離去。

桓瑾之也猜不出,他謝泓斷弦是為的何人,桓九郎篤定地說是為了他的心上人。

當真是他們小看了這個少年。他活得通透,並不比他們差在何處。

情之所至,身不由己。這便是桓九郎的意思。

謝泓明白。由人及己,他自己也是深以為然。便垂了廣袖,身後的山巒飄搖間綠影如絲游弋,弦月朗潤如洗……

舊宅的後門自然比不得巫府的門閂,巫蘅在院子里已經感受到了那撞門之下,他們再不過片刻便能破門而入。

柳叟和王嫗他們應當已經沖出門了,巫蘅沒顧慮太多,在後門上又橫了一道栓,放下去的一剎那,外頭的撞擊幾乎要將她推翻在地,她心中猛跳,拔足便往大門而去。

「女郎!」王嫗臉色發白地看著巫蘅,那碧水漪瀾處,自梧桐樹後猛然蹦出一個彪形大漢,臉色黝黑,身材遒健,王嫗面無血色地看著他攔腰將巫蘅抱了去。

「女郎!」柳叟自屋外取了馬鞭來,巫蘅驚恐地被那男人抱走,她方知原來兩位老僕竟還未離開,她含著淚水大喊著︰「叟,你們走!」

「女郎!」柳叟握著馬鞭,怔怔地杵在原地,女郎被那獰笑的大漢拖入院子里,壓倒在地,憑自己老弱之身,如何能……

巫蘅的羅裳被彪形大漢一伸手撕碎了,她 著臉,留下了驚駭的淚水,記憶中那些狼狽不堪的往事紛至沓來浮上心頭,那時紅裳凌亂地倒在草地里的巫蘅,除了清白仍在,她早就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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