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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局更在劉進的意料之外。

「皇祖父真狠,」劉進感嘆,「這樣做又算什麼?」

他用袖子遮蓋著臉,不願意再說話,只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那兩句話。

霍綰君心下暗嘆,前世這般的結局,的確是誰也沒有料到的。江充深得帝寵,連太子皇後都不放在眼里,卻又怕太子即位之後,會被收拾,竟然動了異心,離間太子和皇上的父子之情,最後也沒有落得個好下場。

害的旁人滅了父子天倫,只為了自個能多囂張幾年,這樣的人又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只是,皇上縱橫四海了這麼多年,到了年老,竟然如此弄死了自個的兒子,又發現了枕邊人的盤算,最終被逼的臨死之前匆匆立了幼童做太子,丟給一幫臣子輔佐。

想必死的時候也並不甘心吧。

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見自個的兒子呢。

劉進的身子微微發抖,霍綰君恍恍惚惚地想,皇孫不會是哭了吧,為這血腥的結局,又為了這猙獰的命運。

她輕輕走了過去,將手搭在了劉進的肩上,小嘴輕輕地張了張,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開解。

劉進的痛苦只會比她的多。

霍綰君想著她梗在心中那麼多年的苦痛,也有些心傷。

于是,兩人就這般靜默中,像是在靜默中說了無數的話,又因這靜默而更加的默契。

最終,劉進藏在袖子後面問了一句話︰「既然,你知道前路如此危險,為何……為何又答應了我。」

為何?

霍綰君愣了一愣,興許是為了報恩?

「你可別說是為了報恩,若是報恩,也不必非要和我綁著,我自信滿滿地勸說你,也不過是覺得已經能將這局勢拿下,但現在儼然比我想象的要嚴峻的多,」劉進自嘲地笑了笑,繼續道︰「我原以為是父親太過和皇祖父對著干,又以為是李夫人太得寵,讓李家多了心思,皇祖父偏疼小兒,其他的人見風使舵,落井下石,卻不料,原來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太子府不過是只蟬罷了。」

「如今,我一點頭緒也沒有,頂多能做的便是想法子阻止那握拳夫人入長安城,但阿賢替我尋了幾年的人,壓根沒有找見那握拳夫人的下落。」

「……」霍綰君定定地看著遮擋著劉進面容的袖子。

「你現在若是後悔,我……我也不會怪你,」劉進顫聲道,「你小時候就一副不願和我綁在一處的樣子,現在,我知道是為什麼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我也並沒有不再重蹈覆轍的把握。」

「……」霍綰君愣了,沒料到皇孫什麼都看在眼里,她咬住了唇。

這的確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既把前世知道的告訴了皇孫,又能乘機讓舅舅月兌離太子府,東閭一家好好過日子,這不就是她所期望的嗎?

夢想即將成真,霍綰君卻猶豫了,看著劉進悲傷的樣子,她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柔情。

「我……我不會離開你,」霍綰君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是出于本能,張開雙臂,將劉進的頭抱進懷里。

劉進等這一刻,像是等了很久,他緊緊地反摟著霍綰君,頭撒嬌一般地蹭了蹭,霍綰君的心猛地跳的厲害,身子卻突然軟了起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東閭娘子大驚失色,身後還跟著興沖沖的夏姬。

霍綰君嚇得一哆嗦,她慌亂地要推開劉進,又想給母親解釋什麼,可是解釋什麼呢?

完蛋了,被母親和夏姬撞個正著。

完蛋了,她違背了女德,和皇孫私下里如此親昵,會被唾棄的吧。

霍綰君非常害怕,若是讓母親失望,她可怎麼辦?

劉進最先鎮定下來,放開霍綰君,站起身來,將她藏在身後,臉上帶著被抓包的羞慚,低聲道︰「小姨,我和綰君情投意合,我……我想娶她。」

「……」東閭娘子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下是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

她興沖沖地帶著夏姬,端著剛剛做好的糕點來女兒的院子,沒想到,卻看到這樣一幕。

千防萬防,沒想到卻防錯了人。

東閭娘子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罵,卻又不能罵,她端著托盤,嘴唇顫抖地道︰「皇孫,我們綰君不能做妾。太子府的門第太高,東閭家怎麼高攀的起呢?」

誰能告訴她,這是造的什麼孽,皇孫一直幫著東閭家,她心里都記著情,但是要讓自個的女兒搭進去,即便是想做個知恩圖報的君子,東閭娘子也舍不得。

霍綰君對于東閭娘子並不只是小棉襖那麼簡單,在最難過的時候,是女兒給了她堅持下去的理由,又是在最危險的時候,女兒護在了她的前面。

劉進沒想到東閭娘子竟然直接說到了這個地步,他攤了攤手,堅定地道︰「小姨,我和綰君已經不可能再分開了,綰君只能嫁給我。」

東閭娘子倔 地鼓著嘴不搭腔。

霍綰君藏在劉進的身後,一點都不敢看母親,心里又非常著急,生怕劉進和母親對峙起來,一顆心慌張的不知道該朝哪放才合適。

夏姬嘆了口氣,「皇孫,娶妻當有媒妁之言,下了三媒六聘才作數,你能說動太子妃,娶了綰君麼,只能是一個納字,綰君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去了終南山,才歸家不久,東閭娘子怎麼舍得讓她去做妾侍?」

這話準確地擊中了劉進的痛處,東閭娘子抬眼看著劉進,「皇孫,綰君就是我的命,你若是要別的,我都能給,只是綰君不行。」

霍綰君忍不住哭了,在這麼多個日夜里,她所受的苦在這一刻都被母親的話平復了,這個世上,母親將她看作是命。

听到霍綰君的哭聲,劉進清醒了過來,他解下了身上的玉佩,放在了東閭娘子依舊端在手中的托盤上,「這是我的信物,我發誓,只要綰君願意跟著我,我會待她以正妻之禮,只是眼下,我身為皇長孫,還不能有正妻的位份。」

東閭娘子懊惱地道︰「皇孫說的話,民婦都記在了心上,也相信皇孫重諾,只是綰君若是嫁給平頭百姓,自能平安喜樂,一夫一妻日子過得簡單,這孩子心性純厚,入了太子府做姬妾,只怕應付不來。」

劉進听了這話,明白了東閭娘子的意思,倒抽了口冷氣,想了想,又道︰「我也可以與綰君一夫一妻過日子,只要我活著便保她平安喜樂。」

這話一說出口,霍綰君呆若木雞,傻傻地瞧著劉進清瘦而挺直的後背,她從未敢想過,皇孫能給她這樣一個承諾。

夏姬聞言吃了一驚,連忙拉住還想說話的東閭娘子,道︰「皇孫,這樣的誓言發不得,今日都是話趕話,你且想想清楚再說,婚姻大事,開不得玩笑,萬事還有父母。」

劉進轉過身去,虛虛抱了抱呆呆的霍綰君,小聲道︰「胖頭魚,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棄我,我便不負你,我先回去了,不能惹你母親生氣。」

「……嗯……」

一邊是疼她的母親,一邊是信誓旦旦的劉進,霍綰君夾在中間,極其為難。

劉進對著東閭娘子和夏姬施了一禮,便走了。

「你跟我過來,」東閭娘子重重放下托盤,拽著霍綰君的手就朝正院走去,又怕家中的僮奴見了亂猜測,壓低聲音怒斥︰「你膽子到肥了,若是我沒有瞧見,你們要鬧成什麼樣子?」

「母親,……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霍綰君沒想到母親發起怒來,竟然手勁這麼大。

「還想騙我……」東閭娘子拽著她飛奔。

到了祖宗牌位前,才放手。

「跪下,」東閭娘子喝道,「把事情說清楚。」

「我們並沒有什麼……母親……」

「還騙我,沒什麼,我難道眼瞎了?小娘子不尊閨範,將來是要被人看輕的,他答應你什麼了?你就這樣騙我?」東閭娘子難得潑了一回。

「你別心存僥幸,看看夏姬的日子有多苦你就知道了,母親不要那些風光,只求你和明哥兩個好好的,比什麼都強,」看著女兒的一顆心依舊放在劉進身上,東閭娘子又說起了軟話,說著說著,心酸的掉了眼淚,「你們是從什麼時候好上的?難道在終南山的時候就……」

「母親,不是,不是那樣,」霍綰君也忍不住掉了眼淚。

不是那樣又是什麼樣呢?

情不知所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劉進就進了她的心里。

「你答應母親,別和他再來往了,他再俊秀,也不是良人……」東閭娘子便搽眼淚便語重心長,沒有吃過豬也見過豬跑,東閭娘子覺得女兒只怕是迷了心竅,更是急的掉淚。

許久未歸的東閭正,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衣衫都沒有換一件,就追著問︰「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誰不是良人?」

門外東閭方和東閭明的腦袋閃了一閃,就不見了。

「舅舅……」霍綰君驚喜地叫了出來,接著又縮了縮頭,不知道舅舅知道了又該怎麼樣。

「到底怎麼回事?冬日里地下涼,怎麼就叫綰君跪地上?」東閭正拉起了綰君,又給姐姐搽了搽眼淚,「有話好好講,不要著急,一切有我呢。」

說罷嘆了口氣,「舅舅連水都沒有顧上喝一口,就被夏姬抓來了。」

霍綰君窺著母親的神色還好,連忙笑著去給舅舅倒茶,順便也給母親倒了一杯,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幾上,輕聲道︰「舅舅喝茶,母親喝茶。」

東閭正並沒有夸大,剛一進家門,夏姬就撲了過來,拉著他的袖子,著急地道︰「快去勸勸你姐姐啊,母女兩個在嘔氣呢。」

「嘔氣?」東閭正覺得奇怪。

「是啊,為了皇孫嘔氣呢,」夏姬道,「你快去吧,你姐姐又哭上了。」

「我還以為……」東閭正看了看夏姬,嘆了口氣,「好吧,我去看看,你是不是搞錯了,姐姐將綰君當眼珠子,綰君又懂事,皇孫是我家的恩人,怎麼會慪氣?」

可眼下,好像真的是在嘔氣,這氣還不小,東閭正順著耳朵听到了幾句,心里已經隱隱有了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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