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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就在正月十五這天,盛安銀裝素裹,花燈掛了滿街,處處都顯示出非同一般的熱鬧,到了傍晚,各家府邸紛紛開門,少爺小姐們相繼走上街。

魏元音如今在盛安城里算得上是名人,尤其在這種人海徜徉的場合,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能將她認出來。于是甫一出宮就帶上了面紗,還謝絕了父皇的陪同。

到了永安街的街口,她從馬車上跳下來,眼前頓時一亮。

貫穿了盛安東西市的永安街被清掃干淨,綴上各種裝飾品,漂亮的好似小姑娘身上的彩帶,系在了盛安城的腰上。

只是屋檐上的雪還未掃掉,看起來卻不素清冷淡,反而添染了趣味。

身著翠綠衣裳的少女更為這份景致添了勃勃生機。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早已等待在街口的青年眼中,青年面上覆著青銅鬼面,看起來格外嚇人,讓人不肯接近,甚至多看一眼就匆匆走過。

顯然,他不想被任何人認出。

見到少女出現,他腳下微微動了一步,又堪堪忍住,看著少女眸中閃著亮光從他面前路過。

躲在邊上的路遙模著額頭發愁,王爺這又是何苦,早便說隨便帶個面具意思意思便好,公主殿下必然能認出,可偏偏戴成如此可怖的模樣,誰還敢看。

等再回神,便看到自家王爺已經追隨公主殿下的腳步而去了,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背影怎麼看怎麼憋屈。

魏元音全然沒察覺身後有人在跟著她,只是對些新花樣的花燈格外感興趣,能買的便買,不能買的便拉著月白給她猜燈謎,拿了花燈卻不留著,欣賞一小會兒便四處送人。

殷予裝作路人從魏元音手里接過一盞鯉魚燈籠,又啞著聲音道過謝。少女笑眯眯的說著不客氣,又拎著燈籠去給別人塞,把燈籠送干淨了便又去買。

他緊緊握著燈籠柄,看著少女活潑的背影,喉頭發緊。

「王爺,要不屬下幫您拿著,您這樣不太方便。」路遙看著大概有兩尺長的鯉魚燈籠,猶猶豫豫開了口。

殷予低下頭,鯉魚燈籠做的精致可愛,喜慶的就像《年年有余圖》里抱著的那個。他忽然死死捏住,生怕別人給他搶了一樣,然後搖了搖頭又大步去追魏元音。

「殿下,您這樣是圖什麼。」月白被拽著答了數十道的燈謎,再看魏元音,依然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魏元音隔著面紗點了點鼻子︰「好玩啊,主要是這些花燈還不是很合我的意。」

忽然,她看到前面圍了一大群的人,扭頭對著露白道︰「你去前頭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麼熱鬧事。」

她慣來愛湊熱鬧,可是回了盛安後接二連三的事情已經讓她有些警惕,只好先遣人去看。

露白不過片刻就回來了︰「是肅王府的人,听說是郡主的主意,在象湖邊上圈了一塊地,拿彩色琉璃做了迷宮,兩層琉璃做一堵牆,牆中間點了蠟燭,金碧輝煌的,可好看了。說是里面有十三燈謎,將燈謎都解出來,還成功走出迷宮的人便能拿到肅王府今年準備的花燈。」

魏元音這才來了興趣︰「阿瑤挑制的花燈,定是很好的,走,我們也去參加。」

等真走到了琉璃迷宮前頭,她才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竟是有規則的,一共才選十三組人參加,參加者必須還要一男一女做一組。魏元音這次帶出來的全是姑娘,不由後悔,早知道就不那樣早把父皇支開了。

眼瞧就差一組人就滿了,魏元音左顧右盼,忽然眼前一亮。

人堆後面站著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青年,手里還提著鯉魚燈籠,因為那面具太過駭人,魏元音對他還是很有印象的,不由笑眯眯得走上去。

「這位公子,既然拿了小女子的燈籠,不若幫我個忙啊。」

殷予沉默地注視了魏元音片刻,不知道她是否將自己認出來,而後才微微點頭,道了一個‘好’字。

兩人結伴報了名,站在最後。看著前頭高大的身影,魏元音下意識模了模面上的白色紗巾,確定密不透風,不會讓人看出端倪來,輕輕舒出一口氣。

沒認出來也好,免得又是一番教訓。

十三組人被帶到了十三個入口分別進入,但最後出口只有一個,還要集齊十三道燈謎,便是有最捷徑的路線走出去也不算贏。

魏元音剛跟著進了琉璃迷宮就覺得一陣晃眼,她微微眯了下眼楮,等適應了光線才微微睜開,便看到自己面前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上面拖著一條疊的整整齊齊的帕子。

「這里的光線對眼楮不好,遮上吧。」他刻意啞著聲音,一雙眼楮里露出難以隱藏的關心。

魏元音猶豫了下︰「可是等下還要走迷宮,猜燈謎。」

「交給我。」青年斬釘截鐵道。

她心中一暖,這個人,真是慣來的面冷心熱,于是順從地把帕子疊成條狀,在腦後系了一個扣,把眼楮捂住。

「把鯉魚燈籠的另一頭遞給我,我好跟著你走。」魏元音笑著伸出手去,胡亂模了兩把,只覺指尖踫到的綢緞順滑無比,一不小心就踫到了他的手。

滑膩如緞的小手從掌心劃過,殷予的心微微顫了下,低頭看到少女微微拽了下自己的袖口,最後牢牢實實放在那里不再亂動,心中涌起失落。他不由分說的將那只手從自己袖口剝落,然後反手將它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中。

「姑娘冒犯了,這樣比較妥當。」他強自克制著自己的聲音,甚至不敢回頭,也不敢低頭多看一眼。

這只手實在太小了,輕輕松松就能完全包裹住,柔弱無骨,皮膚細膩,很難不讓人多想。

魏元音怔愣了片刻,下意識低頭去看,卻恍惚想起來自己的眼楮已經遮住,不由惶惶。

手放在他炙熱的掌心里仿佛出了汗,讓她的心更加緊張不已。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殷予,他走便走,他停下來了自己也就停下來,恍恍惚惚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又或是他究竟有沒有將謎題和謎底都記在心里。她只知道,他一直牽著她的手沒有松開。

一顆心在胸膛里砰砰亂跳,跳的臉熱,跳的渾身出汗,也跳的她心思不住變幻。

忽然,青年松開了她的手,她縮回裙邊,手指微微蜷縮,心中是難掩的失落。

「姑娘,我們出來了,你可以睜開眼看了。」

魏元音把帕子摘下來,就見到殷予站在一處桌案後頭,提著毛筆用心寫著什麼。

他今天帶的面具如同地獄修羅一般可怖,可是認真書寫的時候,依舊難掩周身的氣質。想到他認真的表情,魏元音微微捂住了亂跳的小心髒。

「真是不想便宜給別人啊。」她喃喃道。

殷予書寫完畢,提起小錘第一個敲響了銅鑼。

「啊,居然被人搶先了。」嬌俏的撒嬌聲從不遠處傳來,「兄長你笨了好多。」

魏元音向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徐茵茵和徐清和也在,看樣子,似乎還沒將謎題和謎底撰寫完畢。

她沒有上前相認,收回視線,便見到肅王府的管家提了一盞如同紅蓮業火般的燈籠來,仔細一看,竟然是用紅寶打造的,將紅寶細細打磨光滑又薄如蟬翼,拼組成蓮花的模樣,中心擱著一柱散著蓮花清雅香氣的蠟燭。

這應當是魏元音見過既精致又用心的一盞花燈了。

她接過燈籠,抬起頭便看到殷予還站在桌案後頭看著她,目光灼灼,她快步走了上去。

可真到了他跟前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你……」

「我……」

兩人不約而同的開了口。

「姑娘請先說。」

魏元音鼓起勇氣把蓮花燈往前遞了遞︰「我什麼貢獻都沒有,就是湊個樂子,這盞花燈本來就該是你的,你拿著吧。」

殷予眯了眯眼楮︰「無妨,既然是幫姑娘忙來報一燈之恩,東西自然還是姑娘的。」

魏元音看他手里,還提著之前塞給他的鯉魚燈籠,本就是惡作劇,如今見了卻有些羞赧。

「姑娘。」旁邊傳來一個清澈悅耳的聲音,魏元音扭頭看去,卻是徐清和,他身後的少女正不停戳他後背,催他快說,他不得不開口,「姑娘這花燈既然要送人,不如在下拿東西和姑娘換,舍妹實在喜歡這盞燈籠的緊,希望姑娘能割讓。」

魏元音不由彎了眉眼。

殷予不肯要,給徐茵茵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再者,來討要的是徐清和,有著殷瑤那層面子,她還是要答應的。

「素聞徐公子疼愛妹妹,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猛地一听,兄妹兩個都怔了下,覺得這聲音實在耳熟。

「既然令妹喜歡……」魏元音還沒有說完,燈籠柄上便多了一只手,也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從桌案後頭出來的,低頭看著她,目光沉沉。

「姑娘既然已經開口將燈籠送給在下,又豈可再讓給別人。」他不由分說地把蓮花燈拿在了自己手中。

魏元音頓時無語,這人怎麼這麼幼稚,竟然喜歡和別人搶。

她只好抱歉地看向徐清和兄妹兩個︰「既然這位公子已經接受了,那就是他的東西了,我不好做主。」

徐清和立刻朝殷予作揖︰「這位公子,不知是否肯割愛?」

「否。」殷予只回了他一個字。

魏元音不忍再看,順了順袖口的褶皺,拉過月白和露白同幾人告了辭,幾乎算是逃一般的離開。

殷予望著少女的背影,又回頭看向還意圖糾纏索要的徐清和,微微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他抬掌捏住面具的邊緣,微微挪開,讓徐清和將容貌看了個清楚。

徐清和滿臉驚愕,就連徐茵茵也瞬間變得束手無措。

也不過就是愣神了一瞬,正待行禮,便看到青年已經大步離開,朝著魏元音走的方向去了。

永安街的盡頭便是象湖。

魏元音從琉璃迷宮的場地出來後已經到了象湖的邊上,她兜著夜風在湖邊走了走。

「殿下,奴婢去把馬車引過來,咱們回宮吧。」月白看得出魏元音還有些意猶未盡,但此時已經是逛無可逛。

魏元音在湖邊瞅了瞅,指著一處有亮光的水廊畫舫︰「你去吧,我帶著露白去那邊走走。」

此時,象湖的湖面上已經多多少少飄了些水燈,多數都是從她指的畫舫方向下來的。

有人出門為了跟著走一走,也有人就是為了听些熱鬧的歌舞順便賞湖景,那些畫舫便是為這些貴人準備的。月白見魏元音想要去的也不是什麼危險地方,遂點頭應了下來。

魏元音攏著身上的斗篷,表面是在看風景,實際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好像看到了殷予不同的一面,但這卻不是對她,而是對一個相對來說‘陌生’的姑娘。可她又覺得很正常,仿佛殷予就該有這樣的一面,臉上帶了面具,卻遮不住心。

不知不覺,她帶著露白走到了一處水上長廊,旁邊停著一艘巨大的畫舫,不知道是誰家的公子小姐出來游玩,里面絲竹聲不絕于耳,想必很是熱鬧。

她抬頭望了望,發現自己于這畫舫實在渺小,連甲板都看不到。再環顧四周,這樣的畫舫只有一座,想來真的是有錢人家才能包下的。

魏元音在湖邊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風冷,往畫舫的方向靠了靠,以期能擋些風。

忽然,就听見甲板上有些動靜,似乎是有人走出來了。

「表姐,你不要再說了,出了正月我便要去出塵庵了。」

這個聲音……再搭上話里的內容,應當是相寧王府那個廣平縣主,至于她的表姐,魏元音能想到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蘇碧。

心中頓時覺得晦氣到極點。

「殷念魚,你不要不識好歹,如今表姐這是要幫你翻身,你偏偏要裝作不知道!」四下無人,蘇碧似乎也懶得掩飾,開口就沒有給廣平縣主好氣。

「幫我?」廣平縣主似乎是被氣笑了,聲音微抬,「我名聲掃地的時候你去哪里了,我求你向母妃求情的時候你又去哪里了,現在來說幫我,表姐真是把我當三歲小孩作弄。」

嘖,听起來這兩位可十足的不合啊。

袖口被拽了拽,魏元音回頭,就見露白一臉的不贊同,生怕兩人偷听牆角一般的行為被發現。

她自己也懶得听表姐妹兩個起內訌,干脆轉了身,準備再往外頭走走,換個地方去等著馬車來。

沒想到還沒多走幾步,就听見蘇碧溫柔的說︰「表妹,既然你都要去無塵庵了,不如就再幫表姐最後一次。」

魏元音心覺不對,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到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登在船頭,頗有些遺世獨立的意味。

廣平縣主下意識喊︰「表姐,你要干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到蘇碧好似被風吹動一般,背著魏元音的方向倒向湖面,緊隨著落水‘噗通’聲的是侍女們的尖叫聲。

「來人啊!小姐掉湖里了!」

「縣主把小姐推到湖里了!」

熙熙攘攘的聲音,接二連三的喊聲,無一不再向魏元音昭示,這次蘇碧要禍害的給換了人,成了原本幫她出頭的表妹。

一出戲變得格外好看。

接二連三的‘噗通’聲響起,還有著那些尖叫,魏元音居然能夠想象的到廣平縣主束手無措的樣子。畫舫上的人紛紛下來圍在湖邊,等著人把蘇碧救上來。

殷念魚就站在離她不願的地方,站在人群後面,傻傻呆呆的看著湖面,似乎不太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蘇碧很快被救上來了,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地暈在眾人面前。

魏元音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在裝暈,但是她知道,殷念魚這次要倒大霉了,先是得罪了自己,這次又被蘇碧誣陷,只怕即便去了出塵庵,這盛安也不會忘記她做過的事。

蘇碧還真是物盡其用。

如果真是裝的,魏元音還真是佩服,大冷天的就敢這麼玩,幸好象湖是活水,不然這麼折騰,腦袋非得讓冰磕出窟窿來。

果然,蘇碧的貼身侍女大哭著撲了上去︰「姑娘,姑娘快醒醒啊,你怎麼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問了出來。

那侍女亦是可憐兮兮,一邊抹眼淚,一邊做出幫蘇碧按出積水的動作。

「奴婢不知,縣主和姑娘說有體己話要談,讓奴婢們在里頭等著,結果等著等著就听見縣主和姑娘吵了起來,姑娘一直沒有吭聲,然後就听見落水聲,等奴婢出來的時候,甲板上只有縣主一個人了。」

這番話說得勉強算是巧妙,沒有直接說是殷念魚把人推了下去,卻處處都是這個意思。再加上之前嘈雜之間有人直接喊出了是她推的人,如此一番,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殿下,馬車來了。」露白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家的馬車,連忙輕聲喊了自家公主,卻見魏元音正看得高興。

殷念魚果然落了那侍女的套,捂著臉不住哭泣︰「不是,不是我,是表姐自己……」

「縣主說什麼呢,這隆冬季節里誰會自己跳湖里。」

「就是,早就听聞廣平縣主之前差點傷了祁安公主,如今再看,果然是心思歹毒。」

「還不如自我了斷算了,去什麼出塵庵也是污染了佛門清淨地。」

魏元音听著越來越惡毒的話皺起了眉頭,她扭頭讓露白先回馬車上,自己往前面走了幾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殷念魚的表情倉皇無措,她不知道該如何洗清自己的清白,全世界都在圍攻她,恨不得她去死,可是她做什麼了?

不知不覺,殷念魚已經被逼到了湖邊,再向後退一步,等待她的就是萬丈深淵。

「我相信你。」

眾人回頭,入目的便是一個不起眼的少女,穿著翠綠色的衣裳,面上遮著面紗。

閑言碎語又響起來,大概都是在說這突然冒出來的少女是什麼人,也敢多管閑事。

「姑娘,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就幫她說話,她可是得罪了祁安公主的人。」

「哦?得罪了祁安公主很嚴重嗎?」魏元音走了上去,一把拉住殷念魚的手,防止她忽然掉下去,「乖,沒事的。」

「當然嚴重。」不知道是誰接著道,「誰不知道陛下疼寵公主,連攝政王也偏幫,不然怎麼好好一個郡主給成了縣主。」

「就是的,你今天幫著她說了話,明天就要被抓進打牢了,還被她連累的名聲也壞掉。」

魏元音輕輕一笑︰「哦,原來是這麼嚴重的事情啊。」

然而,她還是沒有放開殷念魚手的意思。

「當然啦,你不知道……」

說話的人忽然止住聲,傻愣愣地看著摘下面紗的魏元音,忽然語無倫次︰「祁……祁安公主……」

認出了公主殿下駕到,行禮的人嘩啦啦一片。

魏元音燦然一笑︰「原來我真的這麼可怕啊。」

「沒……沒有……」支支吾吾的人聲多了起來。

她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知道你們這狐假虎威用的可爽快?如此逼迫一個姑娘家,真的是好心胸啊。」

「可是……縣主她真的……」

「她沒有。」魏元音無比肯定,而後意味深長地將目光掃向了還躺在地上的那位蘇碧蘇姑娘,「我方才一直在這水廊內,恰巧能看到蘇姑娘落水的位置。」

果不其然,魏元音話音剛落,就見到蘇碧睫毛微扇。

原來真是裝昏啊,沉得住氣。

她再接再厲道︰「我清楚的看到,蘇姑娘落水同廣平沒有任何關系。」

一時間,眾人心里疑雲叢生,一時竟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好,只是看著祁安公主篤定的模樣,便不敢再多說一兩句反駁的話。

從之前的幾樁事就看出來了,祁安公主簡直邪門,凡是跟她做了對,那最後基本都挺慘淡的。

眼前廣平縣主為何遭人排擠,不就是這例子擺在這里。

「我這是怎麼了?」一片寂靜中,嬌弱又可憐的聲音響起。

蘇碧緩緩睜開眼楮,抬手示意侍女扶自己坐起來,又一副體虛的樣子,連連晃動暈眩。她心中卻是無比憤恨,原本計劃的好好的,把殷念魚逼上絕路,自己再醒過來輕言細語地表示原諒了表妹。

到時候殷念魚記恨她有什麼用,她說了什麼又有什麼用?自己心地善良的名聲再一次廣為流傳,說不定還能遇到良配。

這一切都讓魏元音給毀了!

她垂下眼簾,掩飾住內心的憤恨,听著旁邊的人三言兩語的把事情說個清楚,才柔柔弱弱開了口︰「公主殿下說的沒錯,我本想站船頭上看一看永安街的花燈,沒想到沒有站穩,才摔了下去。」

三言兩語竟是要把之前的污蔑都抹掉。

魏元音唇角含笑也不挑理,直接就斜著眼瞅了殷念魚︰「听到沒,和你沒關系,可莫要再自責了。」

她是沒指望殷念魚指認是蘇碧自己跳船的,只自己一個人看見,摘清楚殷念魚好說,再強調蘇碧有意構陷就不現實了,畢竟她和蘇碧早有不合,別人難免不會想是不是她有意這樣說。

至于殷念魚自己……蘇碧到底是她表姐,她娘到底是蘇家人,里里外外都是他們自己家的事情,人家必然不喜外人多嘴多舌。

想清楚其中關節,魏元音放開了殷念魚的手。

卻沒想她忽然反握回來,似乎魏元音給了她足夠的勇氣,她直勾勾地盯著蘇碧︰「表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一個即將去出塵庵的人,名聲掃地對你有什麼好處!」

魏元音被她這舉動弄得怔住,把話听完後,心里又是嘆氣,傻丫頭,你有什麼證據,有這底氣不如回去給爹娘告狀,從別的地方下手。

殷予一手提著琉璃紅蓮燈,另外一只手拎著鯉魚燈籠,加之面上的青銅面具,樣子怎麼看怎麼有幾分的滑稽。

他站在隱蔽的角落里,看著前頭少女巧言妙語將局勢翻轉了個過。結果轉眼間,殷念魚又給自己的小姑娘找了麻煩。他雖然不懂女人間的彎彎繞繞,卻也知道只自家小姑娘一個證人是不夠的。

將手放在面具邊緣摩挲了兩下,抬步上前。忽然,路遙出現在他身邊單膝跪地。

「王爺,湘州那邊傳來消息,魚兒上鉤了。」

殷予淡淡地看了路遙一眼︰「回去再說。」

繞過路遙,放下事情不管,依然步伐堅定地朝著魏元音的方向去了。

結果眨眼間局勢又有了變化。

殷念魚咄咄逼人的詢問之後,還不等眾人表態,她便慘笑一聲︰「表姐,我知你聲名遠揚,他們剛剛便不信我,如今也不會信我。我亦不會累得祁安公主同我一起受這質疑,只是無論五年也好,十年也罷,我終其一生會向這人證明,我,殷念魚才是對的!」

如此骨氣錚錚的一番話,連魏元音听了都想要鼓掌。

可惜不太合時宜。

氣氛其實很冷凝,但周圍人更多的是尷尬,他們眼看著蘇碧一副‘泫然欲泣,表妹為什麼不懂我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否該寬慰她。

索性就漸漸散開了,只留了親眷還在旁邊。

「表妹,姐姐心知你對我有諸多誤會,只請你千萬不要在意,也不要被蒙蔽了雙眼。」

趁著人還沒散完,蘇碧依然作著戲。

魏元音已經懶得看,松開了廣平縣主的手,懶洋洋道︰「既然無事,我便先走了,也省得礙了某些人的眼。」

如今這里人還算多,殷念魚這傻貨總不能還被蘇碧欺負了去了。

她想著,心里還是小嘆一聲,就覺得這姑娘一直是個缺心眼的,好幾個月了依舊如此,只希望這次長了記性。

「廣平多些公主仗義執言,此恩必會相報。」

魏元音背著她向後揮了揮手,表示不用在意這點小事,然後便鑽回了自己的馬車里。嘖,這一晚上過的可真是熱鬧。

殷予注視著馬車緩緩離開,收回了邁出去的腳,低頭看向路遙︰「回府。」

年前去湘州時,他埋下了一條暗線,準備把叛軍的人給釣出來,沒想到回復的竟然這麼快,可見那些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讓這個皇位換人了。

回到王府,路遙將消息遞了上去。

殷予展開信紙,上上下下看了幾遍,沉思片刻︰「沒想到,他做事如此嚴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幾次三番埋下暗線,最後雖然釣上人來,卻和他知道的那個人毫不相干,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于是只能將人支的遠遠的,再看的嚴密些。

但這些顯然不夠。

「還有一樁要是。」路遙緊接著又遞上第二封信,「這是江河關傳來的。」

听到這個地名,殷予緊皺著眉頭接過信。

江河關處于與西秦的交界地,戰事頻發,摩擦不斷,最讓他憂慮的還是殷庭軒的封地也在那附近。

拆開信,果然上面說了兩件事都和他的憂慮有關。

第一件,西秦听聞皇帝今年將要大婚,已經派了使者前來道賀,一行人已經過了江河關,國書要快一些,但也要兩三天後才能到,望他早作準備。

第二件,成安王知曉西秦使者來意不善,親自跟隨護送,也到了路上,準備參加完皇帝的婚儀再監督著西秦使者一並回去。

「監視監督?」殷予露出個嘲諷的笑容,「狼崽子有些坐不住了啊。」

「要不要派暗衛快馬加鞭去把成安王攔回去?」

他搖頭︰「不必了,我在朝中並不能一手遮天,他嫡親的叔叔要大婚,不召他回來確實不成體統,那些大臣必然又要羅嗦。」

羅嗦還是小事,他默默想,若是林老頭再去給他的小姑娘添堵,那就得不償失了。

「只是,到時候若是不想走,可就由不得他了。」

路遙見到自家王爺冷冽的面色,心中不由抖了下︰「屬下再去派人盯著他們,定然搞清西秦與成安王的來意。」

隨即人影消失,燈火閃滅,書房的黑暗里只留了殷予一個人。

嘉寧九年正月二十二,緊隨西秦國書其後到御書房的是成安王殷庭軒的奏折。

陛下不理朝事,國書同奏折原封不動地被分往攝政王府。

殷予先挑出來西秦的國書看了,隨後勃然大怒,而後又緊皺著眉頭讀完了殷庭軒的奏折,緊接著,便帶著兩份文書馬不停蹄地沖向了皇宮。

乾安宮外頭立了幾個宮人。

「陛下可在里頭?」殷予鮮少如此怒色滿面,頓時嚇住了幾人,他們顫顫巍巍的點了頭。

其中一人還多了句嘴︰「公主殿下在里頭陪陛下。」

卻不知這句話究竟觸了攝政王什麼霉頭,只見他面上都沉凝地快要滴出水來,而後,便似一陣風似的進了大殿,連半聲通稟都不要,可是把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長福見了,原本還想上前稍稍攔一下,等看了殷予的怒容,頓時失了勇氣,只得扯著嗓子喊了句︰「攝政王覲見!」

殷承暉原本正在和魏元音討論立後時候徐慧穿的嫁衣,皇後的鳳冠嫁衣都是有禮制的。但是殷承暉卻想著,既然是娶老婆,便不能太過刻板敷衍,于是許多事情都親自問一問,也顯得自己用心些。

可他到底是個男子,也不太清楚女孩子的想法,于是最近日日都把魏元音叫來,一起商討。

「我覺得既然做嫁衣,就該奢華些。」魏元音在殷承暉畫的圖紙上多畫了兩筆,加了點綴。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殷承暉搖著頭嘆了兩聲,「可是……」

還沒可是完,他們父女兩個就听到了長福尖利的一嗓子,再一抬頭,殷予已經大步邁進了殿。

桌上鋪著的大紅圖紙瞬間刺傷了殷予的眼楮,他凝眸看了片刻,冷冷看著呆愣的父女二人,沉聲道︰「如此迫不及待,都開始準備嫁衣了?」

一句話,說得兩人更加莫名其妙。

「父皇立後是大事,嫁衣當然要早早準備。」還是魏元音硬扛著殷予的怒氣開了口。

殷予一怔,立刻知道自己是昏了頭。這里才剛收了信,他們兩個什麼都不管的怎麼可能知道的更早。抬手摩挲了下腰間的玉帶,?*灤那欏 br />

消息來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一見到魏元音,下意識就覺得馬上要失去她了。

「皇叔,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殷予將國書和奏折往圖紙上一扔︰「你這里立後,西秦卻要找事來了。」

他借口生西秦的氣,搪塞過去了剛剛的失言。

殷承暉已經打開了國書,魏元音便拎著成安王的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西秦想要替他們的太子殿下求娶我大昭的祁安公主。」殷予這句話幾乎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什麼?!」殷承暉快速的翻過前面的客套話,果然在最後見到了西秦的請求,頓時臉色一片青白,怒道,「呵,他們明知道魏將軍為何而死,卻指名道姓要娶我的音音,這不是成心折辱人嗎!」

他恨不得把國書撕成兩半,忍了忍,狠狠丟了出去,站起來繞著桌子快走幾步。

「不止啊。」魏元音總算看完了成安王的奏折,懶懶道,「表哥說,為了解眼下之圍,他願意現在就和西秦使者說早就和我有婚約,並承諾娶我之後會非常疼愛我。還是蠻真誠的。」

她把手中的奏折合上,隨意丟在桌面,從面上絲毫看不出對這個提議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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