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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少女走在回廊里,一人著紅衣,一人襲玄裳,一靜一動倒是相得益彰。

殷瑤捧著手爐,眼簾微垂,正想著事情,便听耳邊少女帶著不解︰「听說廣平郡主想要出家當姑子,按理說這事也確實不能全然怪她,後面的處罰是重了些,還降了品階。」

誰讓她得罪的是你呢。殷瑤嘆了聲才道︰「出了正月便要送去西山無塵庵了。」

「還真要當姑子?」魏元音瞪圓了一雙眼,「那豈不是穿不得漂亮衣裳也吃不了肉了。」

再沒什麼比這兩樣更重要了。

「當不當姑子不知道,只是你說的這兩樣確實沒了。」殷瑤見到少女這番模樣就想笑,有時候竟覺得和阿玄一樣,那般帶著童趣,旁事也不關心。

「哦。」魏元音十分理解地點著頭,「那就是要她帶發修行了,也對,出了家相寧王府面上也過不去。」

殷瑤低頭一瞥,便見少女指尖有些紅︰「你懂得倒是多。」

她模了模魏元音的暖爐,果真沒有自己的熱,指尖都凍出了些許涼意,二話不說便把自己的塞了過去,兩人的手爐調了個過。

偏偏魏元音也不知道在愣什麼神兒,半點都沒反應過來,再看自己手里的暖爐換了模樣時,心里就是一暖。

「有機會了,帶你去趙郡啊。」

她認識很多很多的人,對她好的不得了,就像殷瑤一樣,他們應該相互認識一下。

兩人走到梅園里頭,還沒繞一個小彎,殷瑤便笑了笑︰「宴上湯湯水水喝多了,你在前面的亭子等我下,我去方便。」

魏元音也沒多想,隨口道︰「不用我陪著?」

「你當我同你一樣?」殷瑤笑著安撫了下,「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少女應了下來,卻等殷瑤走得不見影了才想起來該幫她拿著手爐,不然多不方便,等追出去幾步卻不知她究竟朝著哪個方向去了。這梅花林里遮遮掩掩彎彎繞繞的分不清路,她站在原地踟躕了一會兒,只好朝著約好的亭子去。

雪已經下了薄薄的一小層,落在灼灼紅梅上平添幾分凌然。

魏元音捧著手爐,裹在同樣大紅色的斗篷里,小小的一團,看著這紅梅雪景一不留神便痴了。過了一會兒,便听見後面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以為是殷瑤回來了,一面笑著回頭,一面指著不遠處的一樹梅花。

才扭過頭,笑意便凝在臉上。

來人同樣是一身玄衣,滾白毛邊的玄緞斗篷上拿同色線繡了祥雲花紋,一身氣質內斂,玉樹臨風。而魏元音同他站在一起也直到他的胸膛。

她默默地收回手,將自己牢牢裹住,神色郁郁地喊了一聲︰「叔爺。」

殷予簡直要被這一聲‘叔爺’氣笑了,從五年前見第一面,他就不想听這聲‘叔爺’,隨後亦是糾正了幾遍,已經幾年沒有听過,如今鬧了脾氣卻又叫了出來。

想必,在她心里也僅是把自己當叔爺的。想到這里,不禁眸色微沉。

魏元音見到殷予的面色不太好,稍微瑟縮了下,覺得自己可能打擾了他賞梅,也顧不得什麼先來後到和要等殷瑤了,直接就想匆匆請個安離開。

殷予卻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遞到魏元音眼皮底下一個錦盒,淡淡道︰「新年禮。」

他知道,趙郡那邊的那幫人一直都有給她送年禮的習慣。

從湘州回來時遇到一伙兒來大昭做生意的胡商,專門賣些小玩意兒,當時他看了就覺得魏元音大約會喜歡,于是買了許多,這一套他特意命人把上面帶著胡商特色的花紋給抹了,找能工巧匠繪了一套新的上去。

因不知道該怎麼給她,才給殷瑤信兒讓她把人約出來。

老遠,他就看到嬌小的少女杵在梅林里,身上的顏色就和梅花一樣奪目,再搭配著雪景,怎麼看怎麼讓人心里焦灼,他還想再看一會兒,卻也知道時間久了,殷瑤也該回來了。

卻沒想到,自己上趕著來送東西,回報自己的便是一聲‘叔爺’和如避虎狼般的逃離。

魏元音看到錦盒時候怔了怔,沒想到才和這位攝政王吵了架還能收到新年禮,她略帶惶恐地接過東西,和暖爐一起摟在懷里,然後含糊地道了聲謝。

「多謝叔爺。」

「你覺得我很老?」殷予終于忍不住,開口便是反問。

很老?當然不,倘若攝政王這都算老,那這滿朝文武都要老得掉渣了,可魏元音卻也不能直白地把話捅出來,只能搖著頭又喊了聲‘攝政王’。

「拜見攝政王。」殷瑤其實早就回來了,在暗處等著殷予離開,卻沒想氣氛變得不大對勁。

「阿音。」她拉了下魏元音,把自己懷里的手爐放在一邊,幫她拿著錦盒,好讓她好好抱著暖爐。

殷予深深地看了一眼兩個人︰「嗯。」

他轉身要離開,腳下卻忽然停下來,又扭頭看了魏元音一眼,想著她素來沒什麼戒心,自己只好多提點幾句,便是不把前世的事情抖落出來,也該讓她小心。

「那個薛子期,他父親曾經是魏將軍身邊的軍師,後來不知為何,嘉文三十六年的時候下江南從了商。」

嘉文三十六年,恰好就是敬詢太子和魏將軍和西秦死戰到底的前一年。

魏元音神情恍惚了下,殷予已經離開,只剩下殷瑤扯著她的袖子一臉關心。

「我沒事。」魏元音輕輕搖著頭,「嘉文三十六年的時候我才五歲,對父親身邊的人大多沒什麼印象。」

知道了這件事,對她影響不太大。可是她也知道,薛子期絕不是無緣無故找上她,她不認得對方,可對方卻一定知道她。

讓殷予攪和了一番,魏元音也沒什麼心情再賞梅,更遑論回到宴會上了,只拉了殷瑤回了回音宮,再讓露白和前頭去知會一聲。

她和殷瑤坐在一處,‘啪嗒’打開了殷予給她的新年禮,只見里頭是個圓乎乎的木頭女圭女圭,上面繪著個小女娃,紅衣雙髻,看上去便覺得討喜的緊。

「畫工不錯,只是為何不直接雕一個女圭女圭出來再繪上涂料。」魏元音滿臉好奇地把東西拿出來,卻沒成想這女圭女圭下面是空心的,滴溜溜從里面掉出來了好幾個。

魏元音和殷瑤兩人手忙腳亂的把掉了一地的木頭女圭女圭撿起來,一一擺在桌子上,才發現這一溜從大到小具是一樣的,只表情不同,有眯眼的有大笑的還有紅了臉的,具是精致,越小便越可愛。

她把這套女圭女圭一個個拿在手里仔細端詳︰「這一個套一個的,究竟是什麼,倒是有些趣味。」

殷瑤皺著眉想了會兒,才道︰「我從書上見過,這叫套娃,是胡商的玩意兒,上面繪著的也該是胡人的面貌,少見這樣喜慶的女圭女圭。」

若是仔細看,活月兌月兌是縮版的魏元音,想必是攝政王讓人把之前的畫給磨了。

魏元音也不把套娃套回去,直接圍了一個圈,笑著看著看著就推給殷瑤嘆道︰「若是一家團圓也該這般熱鬧。」

殷瑤瞅著,心里微酸,也不知道她這八年怎麼過來的。

當年的事情她听的不多,只知道當年魏將軍出了事情以後朝中有很多人想要接濟、撫養魏元音,但身為外祖家的靖國公府毫無動靜,漸漸讓人們看清了態度,有不想得罪的,便歇了心思。

今上當時還沒被立為太子,听說了魏家還有個小姑娘便在朝堂上笑呵呵道︰「大哥和魏將軍是至交,魏將軍待我如親弟,他的女兒便交給我來養吧。」

先帝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答應了,從此魏元音便成了皇家的養女,被封為了公主,還把趙郡給她做了封地。

今上疼她,從她六歲起就在趙郡陪著她,即便被立了太子也沒挪地兒,直到先帝久病沉痾準備傳位,才堪堪趕回。等到登基以後,便又急匆匆地回趙郡看她,卻沒想竟未把人接回來。

殷瑤心里憐惜魏元音,可卻不能在宮里拖著時間不走,眼看就要到了宮門落栓的時候,她便起身告辭。

魏元音沒有絲毫不快,笑嘻嘻道︰「我送你一截,也好去乾安宮陪父皇守歲。」

太後歇的早,這偌大的皇宮,三更半夜有心折騰的也只有他們父女兩人了。

把殷瑤送到宮門附近,她走了小路去了乾安宮。大總管長福早就等在了宮門外頭,見到她來了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上來︰「殿下怎沒多帶幾個人。」

魏元音笑道︰「總歸是在宮里,我又迷不了路,勞煩公公惦記了。」

長福自幼跟在殷承暉身邊,知道這父女兩個都是和氣又隨意的人,也不再多說,引著魏元音就朝里頭去。

殷承暉正端著一碟蜜餞啃,看到閨女過來了,便招了招手︰「嘗嘗,徐家送的。」

「徐家?」魏元音挑眉,「未來母後?」

殷承暉听到這話便是一噎,知道挨了閨女的調笑,遂變了變臉色,隨即不知道想起來什麼,亦挑眉笑道︰「我家音音出了正月便十五了,父皇一直想給你物色個好人家,不如說說你心里的條件?」

魏元音听了這話,腦海里模模糊糊晃過個影子,抓了把瓜子,也不是很認真地回答︰「大約就是成熟穩重長得好,位高權重不納小。」

「我怎麼……」殷承暉消化了下,踟躕道,「覺得你這條件有點像皇叔?」

想到皇叔,他眼楮亮了亮,雖然輩分有點糾結,但他的寶貝閨女還沒入皇家玉牒,也未嘗不可啊。

魏元音︰「……」

她沉默了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久久,才緩慢道︰「他的年紀,似乎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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