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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慶東繼續說道︰「江瀾這個人,在你們學校算得上傳奇人物,很聰明,成績優異,有經營頭腦,長得也不錯,雖然家境貧寒,負擔很重,但是依靠自己能力創建公司,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你與他相識,彼此交往很深。」

「說到你與江瀾的關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戀人?好像不是,他在老家有未婚妻,如今雖然嫁做人婦,卻依然幫他照應老家的父母與弟弟,他們感情應該很好。那麼你和他有什麼牽絆?發生過什麼?我想了又想,無外乎以下兩種可能性。」

這時吳慶東注意到寧俐似乎笑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笑。

他定定神,「第一種……」

「這個人的經歷與你有相似之處,令你心生好感,你們惺惺相惜。江瀾的公司雖然很小,創業初期也很需要錢,一個家境貧寒的人哪來那麼多錢維持?于是你入股了,你曾對素不相識的工人伸出援手,江瀾這樣優秀的寒門子弟,引起你的關注與好感就更不稀奇。到了後期,這家公司的注資你其實佔了大頭,但還是由江瀾牽頭管理,你對此並不在意,經營層面上你們沒有發生矛盾的可能,那麼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男女之間的關系要麼是為錢,要麼是為情,你不缺錢,而且對錢也不那麼在乎,那麼是為情?江瀾有未婚妻,你又是這樣的個性,正常來說,你應該不會去插足他們,你只是欣賞他,潛意識里,因為他與你有共同點,你對他同病相憐,幫助他就等于在幫助自己,江瀾卻因此被你吸引,對你很有好感,他追求你,你一直不答應。所以你們發生了矛盾?」

寧俐扭頭看著他。

吳慶東迎上她的目光,「第二種……」

「我們再說深一點,江瀾的家境與性格是不是與你父親有些相似?你對那位楊老師很特別,這次去南方看望古軍,還不忘記去拜訪他,是不是他身上有你父親的影子?你有戀父情節?總是關注與你父親相像的人?」

「那麼大膽假設一下,江瀾某些地方也與你父親相像,于是你把對父親的深厚感情轉嫁到他身上,忍不住對他產生愛慕之情,恰巧他也對你有好感,你一直漂泊不定的感情終于落地,可惜他在老家已有未婚妻,他隱瞞了實情,當你發現他欺騙你的感情,你這種眼里不揉沙子的個性,根本無法接受,于是,你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所以產生矛盾?」

寧俐慢慢低下頭,似乎不再專心,只無意識地擺弄手指,吳慶東跟著看過去,那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他有種錯覺,她好像已神游天外。

「無論是以上哪種可能性,你們之間的矛盾終于爆發了,之間發生了很激烈的沖突,江瀾失蹤,你心灰意冷,搬到郊外,躲避世情,放棄專業,不再涉足翻譯領域,寧可去古玩城開店……」

「隨後,機緣巧合,你來到慶揚應聘,你這樣一個對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完全不能忍受這種人生瑕疵,于是把這段履歷完全抹去……」

寧俐咳嗽了一聲,她探身端起水杯喝水。

吳慶東注意到她的手有點顫抖,他端正坐姿,繼續發起攻勢。

「江瀾失蹤後,你曾經看過三個月心理醫生,你似乎在尋求某種解月兌,因為你陷入無限的愧疚與自責。這里我要提一句,有一個關鍵細節,江瀾的妹妹,也就是江灕,當年上大學得到一筆意外資助,資助人是匿名,也就是你。當年你一共資助了六名大學生,全部分布在A市,你很聰明,如果不調查徐小允這個人,我不會確定江瀾失蹤與你有關。你為什麼兜這麼大圈子資助江灕?因為想要補償?」

寧俐的眼楮漸漸發紅。

「你曾經辦過去美國的簽證,手續只走到一半就停止了,為什麼?離不開故土?據我所知,除了古軍一家,當時你在國內已沒有走得近的親人與朋友。這之前你曾經去美國游歷一年,那時警方正在到處尋找江瀾,你是想借機躲避警方的追蹤?還是在尋求有利于自己的不在場證據?」

「還有,江瀾的父母最近收到一筆匯款,匯款人是不是你?!」

「夠了!」寧俐猛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水花四濺,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

「……好了,以上所述就是我對你的了解,我要講的已經講完,但是……真相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吳慶東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寧俐,看著她漸漸顯露出痛苦又迷茫的神情。

過了好一會兒,寧俐輕輕吁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她抬眼看向吳慶東,「吳老板,你說的這些是從何得知?有什麼依據?」

吳慶東直視她的眼楮,「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猜的。」

寧俐點點頭,半晌,她笑起來,「吳老板,不得不說,你不僅有窺私欲,還很有演講欲,更有表演天才。」

「你很善于用譏諷來轉移話題,這樣嚴防死守,算是一種心理防御?」吳慶東盯著她。

寧俐沉默。

「江瀾的失蹤很奇怪,你肯定知道內情,如果我說錯了,我可以向你道歉!」

寧俐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吳慶東馬上注意到她這個動作,那些在心里不斷猜測、揣摩、拼湊的畫面終于合一,「江瀾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

「不知道!」寧俐驚駭地看著他,眼中終于出現波瀾。

吳慶東乘勢追擊,「那麼他在哪兒?!」

「我說了……我不知道,你應該去問警察。」寧俐聲音已經顫抖,但她還是努力保持冷靜。

「你肯定知道些什麼,警方曾經在C市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是在C市看到江瀾,打匿名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警方和家屬一直想找到她,可惜一直沒找到。那個人……會不會是你?」

寧俐愣住,「吳慶東,你有什麼權利這樣質問我?」她提高聲量。

「你真的不知道江瀾的下落?」吳慶東追問。

「不知道!」寧俐毫不退縮地瞪著他,「吳慶東,你太自以為是了!你這樣咄咄逼人為了什麼?你為你公司的利益,真是不擇手段,真夠卑鄙!」

「不是!這與公司的事沒關系!我只想要了解真相,想要了解真正的你!」吳慶東一直克制的感情突然爆發,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他索性任憑它自然流瀉,「對,我不知不覺被你吸引,我喜歡你,越來越喜歡!是真正的喜歡!」

寧俐更為震撼,她怔怔看著他。

吳慶東毫不閃避,「寧俐,你總說我自以為是,對,我有時總是相信自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但是,有些事,一個人真的解決不了,就象這次轉型,我暗示自己能行,能解決,其實是不行!這當中有很多問題,比如我弟弟,比如後來我遇到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當然,我也可以用些手段,但是把那些手段用在自己親人身上,用在你身上,那並不是我想要的,如果那麼做我會後悔,事情會變得更加復雜,更加無法收拾,也許會造成終生遺憾,無法彌補……」

寧俐沒有吭聲,只靜靜看著他。

「還有……認識你,我一直認為是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吳慶東不自然地笑笑,臉上浮現一種復雜神情,象是歉疚,象是羞澀,又顯得有點急切,「相信我,寧俐,我不是故意逼迫你,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更不是想要刺傷你,我是第一次這麼渴望去了解一個女人。」

寧俐仔細看著他的眼楮,想努力分辨真偽,過了一會兒,她笑了,「吳老板真是好演技,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吳慶東愣住,「你不相信我?」

寧俐搖搖頭,「吳慶東,你真地不必這樣。」

「寧俐,相信我!我想要幫你!現在的你,不是真實的你,不是最好的你,你需要卸下面具,需要面對現實,需要放松,你的心太累了!」吳慶東急切言道。

寧俐眼中漸漸濕潤,她站起身,緩步向外走去,身體似乎搖搖欲墜,快到門口時,她腳步踉蹌了一下,吳慶東醒悟過來,一個箭步奔過去,想要扶住她。

寧俐一把推開他,語氣滿含疲憊與厭惡,「吳慶東,你應該多分析分析自己,你的人生就那麼完美無暇?就那麼無懈可擊?」

吳慶東愣住,眼睜睜看著她離去,他轉身大步走到辦公桌前,一拳砸在桌上,「我他媽在干什麼!」

……

寧俐走在空蕩蕩的走廊,她極力控制自己,可耳邊還是響起一個男人凝重的,又帶有一點神經質的聲音,「人生而平等?錯!人從一出生就不平等!」

那聲音好像來自久遠的過去,一點點清晰,那被她刻意遺忘的,塵封于記憶深處的聲音終于在耳邊炸響,她不禁哆嗦一下,驚惶地左右看看,加快腳步,等不及電梯,快步跑向樓梯,一路跑出辦公大樓。

而那聲音如鬼魅般一直在追逐她……

「你的出生意味著什麼?責任?那是上一輩逃避自己責任的遮羞布,記著,你還有兩個弟弟,他們需要你,永遠不要忘記他們,不然,你就是不孝,就是忘恩負義!」

「只因為他們是我弟弟,我就要一輩子背負不得翻身?寧俐,你不會懂,你因為失去親人而痛苦,而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他們死去,不,我並不是想要他們去死,我只想要擺月兌……」

「你說得對,我是利用你,利用你的同情心,你從小出生在大城市,根本不可能明白我的處境,但是我又痛恨你這種人的同情與憐憫,你很有錢嗎,你他媽是在施舍我?!」

「不!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說你,寧俐,你這麼善良,這麼聰慧,這麼善解人意,你懂我……」

那個瀕臨崩潰的男人翻來覆去說著,神態癲狂,神經卻已脆弱緊繃到極限,好像一句安慰的話語就能給他一根救命稻草,平素的積極、樂觀、穩重,其實只是一種掩飾,彼時全部消失不見,他一直壓抑的情感不斷迸發,不斷沖擊著寧俐的心靈。

「江瀾,你不要對生活失去信心,你還年輕,還有夢想,還有好日子在等著你!」

寧俐拼命說著,看著那張原本端正,卻已痛苦到扭曲變形的臉,感受著他的色厲內荏,那是一個極度自負又極度自卑的靈魂……那是現實中的鑽山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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