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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能借著許大丫的身體重活一回固然是意外之喜,然而在這陌生的天地之間,許清沅總會生出些來無來處、去無去處的虛無感,只有這個便宜弟弟給了她全然的信任和依賴,讓她能生出一絲真實和踏實,她早就將小二當成了自己的弟弟。許清沅三兩步跨到床邊,柔聲道︰「小二,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痛痛?」

小二躺在床上,臉上黑乎乎地像抹了鍋底經年的灰,腦袋上原本扎著的鍋鏟頭小辮子被燒得只剩下半截,看到許清沅回來了,立時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但是又懂事地強忍著,癟著嘴巴欲哭不哭地說︰「姐姐,小二不痛,不痛。」

他縮在舊棉絮被子里瑟瑟發抖,似乎很冷的樣子,許清沅疑心是感冒加重了,先模了小二的臉頰和額頭,確定他沒有發燒,然後給他擦干淨臉上的灰,揭開被子檢查有沒有受傷。這一揭開被子,便倒抽一口涼氣,小二的衣服也有被燒的痕跡,下擺少了大半幅,衣襟落了幾個洞,並且整個一身都是**的,怪不得小二那麼冷。

許清沅忍住立刻找許大福算賬的想法,找了干淨衣服出來,一邊給小二換衣服一邊問道︰「爹爹呢?」

小二到底才五歲,被疼愛他的姐姐一問,心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許清沅也不追問,只抱著小二不停安撫他,等哭得差不多了,小二才抽抽噎噎地道︰「爹爹走了,爹爹說忙。」

「衣服怎麼燃起來了?」許清沅是真沒想到許大福不靠譜如斯,因為小二很懂事,知道不近水不玩火,便是一個人在家也不至于此,許大福到底是怎麼照顧的?

小二听到這一句又癟了嘴巴。

許清沅早上和周大嬸去桑園,一去一來加上幾位婦人在景山鎮置物件兒逛了一陣,回來的時候就有些遲,中間許大福打听到村里的樂隊領頭人接了隔壁村的一起喪事,許大福便想著吃了飯早點跟樂隊趕去主家——畢竟喪事的席面上酒是管夠的。許大福從小有老娘溺愛著,長大之後娶了劉氏這個包子婦人,活到了幾十歲竟然從未動手煮過飯,這下進了灶屋連個火都點不起,便拖了小二過去燒火。

許大福是當慣了大爺的,水摻到鍋里了,自個兒出去看能不能找人討酒喝,倒讓兒子守在灶邊,小二早上喝了一道藥,加上年紀還很小,被火烤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等許大福回來的時候,灶里的木柴帶著火掉了半截出來,兒子的小辮子被撩沒了一半,衣服還正燃著,他一慌神,就直接從水缸里舀了幾瓢水澆到兒子身上。

火倒是滅了,但是許大福想起養女上次拿竹條居高臨下指著他,甚至下手毫不手軟的狠勁兒,心頭便止不住地發虛。還沒來得及給兒子收拾好,便听到外頭許清沅和周大嬸說話的聲音,他趕忙把兒子抱到床上蓋了被子,哄了一句「爹很忙,要出門兒去。」,人就沒了影子。

小二剛才已經將委屈都釋放了,又得了姐姐的安慰,到底沒哭,好好地回答道︰「爹爹不會做飯,小二燒柴,火燒起來了。」

許清沅知道小二家庭教育受限,而且沒有上過學,表達能力不是很好,因此按著自個兒的猜測耐心地引導他,將過程听了個差不離。給小二收拾好以後,她出院子向村里其他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許大福今晚是不會回家了,便先把這一筆記著以後再算,轉而去灶屋,做兩人的午飯,並小二中午這一頓的藥湯。

她剛抓了一把引火的干草,一個人影就閃了進來,灶屋低矮沒有後世用玻璃做的亮瓦,本來光線就很暗,這突然的一團暗影嚇得許清沅差點叫出來,那人連忙道︰「大丫,我是你大舅娘。」

那人說著轉了個方向,讓門口的光線照得到面孔,許清沅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劉氏娘家大嫂葉蘭。劉許兩家的親戚都知道許大丫是撿來的一個賤丫頭,且許大福兩口子日子過得爛,眾人對許大丫便呼來喝去沒個好臉色,唯有劉家和劉氏一樣老實本分的大舅、大舅娘對許大丫有幾分真心。

許清沅連忙站起來,笑著打招呼︰「大舅娘,您怎麼過來了?」

葉蘭人又瘦又黑,臉上的皮膚充滿了被風霜侵蝕的滄桑感,看得出來日子過得也很艱辛,她問許清沅︰「我听說小二病了,你去陶大夫那邊賒了賬?」

見許清沅點了頭,葉蘭往門外頭盯兩眼,轉頭從衣兜里掏出個布團,小心翼翼打開布團,里面是幾個表面斑駁的銅板,看著像是許久未曾流通過,她握住許清沅的手,將銅板塞過去,小聲道︰「這些錢你拿去還陶大夫,若是有多的,就給小二買點吃的。」

劉氏娘家的情況許大丫是知道的,劉老頭已經去世了,留了遺言不許劉家在後頭娶的妻子去世以前分家,因此大舅兩口子跟著繼外婆和繼外婆所生的二舅生活,這位外婆不是個善茬,大舅兩口子卻極為忠厚,活兒干得最多、吃用拿得最少,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虧。

「大舅娘自個兒拿著,別被外婆發現了。」許清沅不忍拿錢,將錢推回去,葉蘭不肯接,許清沅便又說道︰「我有法子還錢。」

當下將去桑園應聘上了短工一事說了,又講了陶大夫許諾找人收她草藥,葉蘭這才放下心,死活塞給許清沅兩個,把剩下的幾個放回自個兒衣兜里,然後又道︰「你出門做事,小二怎麼辦?」

許清沅正愁這個呢,原本覺得小二一個人在家也問題不大,但是今天這事兒發生了,她是不敢了。

葉蘭見她為難,便道︰「你明早出門之前把小二帶到我們家來,讓他跟在亮亮**後頭就是了。」

亮亮是大舅的兒子,比許清沅大一歲,因為是外姓人沒法兒進許家灣的族學,平日里就跟著父母干活兒,在許大丫的印象中,這個表哥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穩重得多,是個很可靠的人,因此點了頭道了謝。

說完了事,葉蘭怕被刁鑽的婆母知道她來接濟外甥女,匆匆忙忙就走了。許清沅姐弟倆吃過午飯,過了兩刻鐘給小二喂了藥,然後將小二暫時托付給周大嬸的女兒杜雙,她自個兒則去了陶大夫家學習認草藥。

第二日,許清沅又是早早起床,做了早飯給小二吃了,把小二送到大舅家里交給表哥。

何員外是個精明人,他自個兒的田莊產各種糧食,因此給采桑的短工們開的工錢不高,但是包一日三餐,許清沅昨晚上算了一下,陶大夫推薦給她采藥的百丈山恰好在許家灣去景山鎮的路上,她可以先去采點藥,然後再趕去桑園用早飯。

百丈山山勢綿長、植被豐富,因為靠近景山鎮這樣歷史悠久的大鎮,所以並沒有猛獸大禽。許清沅背著個背簍,從去鎮上的大路旁進入了旁邊的林子里。這里是百丈山的山腳,天才蒙蒙亮,四野寂靜無人,她心里有點發虛,將從家里拿的一把鎬頭緊緊攥在手里,不像采藥,倒像是要行凶。

約模走了十來分鐘,許清沅選好了一個生了許多旱蓮草的小坡,一邊是林子,一邊可以望見遠處的農戶,她將背簍放下來,腳下踩到塊有青苔的石頭一滑,**坐到了什麼冰涼硬物上,轉身一看嚇一大跳,是一個墓碑!

荒山野嶺孤墳,許清沅緊張得心跳都加速了,畢竟作為一個經歷了玄之又玄的魂穿的人,不虛不行啊!她連忙把東西放好,口里念到︰「勿怪勿怪,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想看一眼逝者是誰,好誠心誠意道個歉,這一看卻覺得有些奇怪,這墓碑的石材是上好的花崗岩,上面卻沒有鐫刻任何字。

許清沅正疑惑著,一團影子從眼前一閃而過,緊接著她的脖頸上傳來森森寒涼,她一動不敢動,心里怕是惹到了什麼山精鬼怪,听聲音這鬼怪還是個男的︰「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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