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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

自然是怨的,不然她們怎麼結成的這具鬼體!

悔?

又怎麼能不悔呢!

「自我去後,父母一夜之間華發叢生,我這不孝女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拖著病體四處奔走,為我申冤,因馮仁虛言假語,叫他們處處踫壁,還吃了幾回板子,最後,最後竟——」說話間,韓氏哽咽起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繼續道︰「後來,我便成了眼下這似鬼非鬼的模樣,雖說能叫人看見了,只是再不能離了這宅院,既報不了仇怨,也入不了輪回……」

「我只恨我自己糊涂,怎麼就沒在自盡前取了馮仁的狗命,憑白叫他逍遙這些年!」蓮華憤憤道。

「可不就是糊涂麼!」飛燕快言快語道︰「你們兩個痛快地自盡了,卻不過是叫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實話的確是大實話,不過……卻叫韓氏和蓮華身上縈繞著的黑氣暴漲。

「你且住嘴吧!」龐統橫眉道。

哦,也不只是龐統,陳燦並兩位老御醫雖然表現得沒龐統明顯,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差不離也是那個意思。

要不是有方慕輕拍她的手背暗暗安撫,她這會兒都要有小情緒了。

「你可是想洗雪冤枉,除那惡奸?我想,我應該能幫的到你……」方慕從不曾懷疑自家兄長斷案的能耐。

韓氏卻誤會了,怔愣了一瞬過後,她陡然露出驚喜之色,慌忙忙飄到方慕跟前,連連叩拜道︰「萬望高人出手相助!」

韓氏以為方慕既然能瞧出她與蓮華以怨念為體並黑氣纏身,定有不凡之處,或許能助她們離了這宅子,去尋馮仁報仇雪恨。

蓮華還是一副懵懂模樣,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緊跟著韓氏奔到方慕跟前跪拜下去。

「當不得如此!」方慕俯身道。原本一個虛扶的動作,因韓氏和蓮華下意識的一搭手而變得有所接觸。就在這一剎那,一陣透骨的涼意自指尖襲上方慕的心頭,叫她的面色白了幾分,一雙紅潤雙唇更是顫了兩顫,倒是同接觸劉世昌與燈籠鬼時的情況大為不同。

「阿慕,你太不愛惜自己了!」龐統一把將方慕奪入懷中,雙手合攏,將方慕那雙冰冰涼的手包裹住。他的眉峰緊皺,一張冷面上寫滿了不贊同,語氣更是嚴厲的不可思議。

便是這兩個有天大的冤屈又如何,萬不該叫方慕受到任何傷害!

被嚴嚴實實包裹住的雙手很快便被自肌膚相接處傳來的溫度暖了過來,直暖到了心里。方慕邊點頭稱是,邊翹起了嘴角,好看的眉眼彎成了新月模樣。叫旁的人瞧著,不像是誠心認錯,倒有幾分敷衍應付的意味。

只龐統看到了也看懂了方慕眼中的柔情蜜意,他收緊了手掌,將方慕的一雙手包裹得更緊了。他的語氣和緩了許多,道︰「沒有下次了!」

「嗯」方慕抬首,含笑的眉眼對上了龐統的。她的語調更是輕輕的,柔柔的,好似陽春時節的清風,也好似暮春時節的桃瓣。

「我想,我知道什麼叫狗眼快被閃瞎了……」目睹了這一幕的陳燦以手遮眼,喃喃道。不過很快他便清醒過來了,在心里呸呸兩聲,暗道︰什麼狗眼,我才不是狗!

因龐統奪人的動作而跌出去的韓氏和蓮華卻顧不得羞惱,這會兒她們只欣喜驚奇于自方慕身上傳來的游走全身的暖意和勃勃生機。

二人心道︰真不愧是高人吶!只輕輕這麼一扶,便叫她們好似月兌胎換骨了一般!

蓮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飛身出去,不多時便有驚喜萬分的尖叫聲傳了回來,「夫人,夫人,我們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韓氏喜極而泣,利落地俯身叩謝道︰「若非,若非有貴人相幫,我和蓮華怕是永遠盼不到離開此宅的那一日,此恩此德瀾寧必生生世世銘記于心。若尋得馮仁報了仇怨後還僥幸存于天地間,唯願能跟隨在恩公左右,護您周全,直到我等魂飛魄散的那日!」

「其實,我說的幫忙並不是指的這個……」方慕也沒想到事情竟演變到這個境地,神情有幾分不自在,不過還是實話道︰「我家兄長極善斷案,我本打算是請他查清真相,還你一個清白的……」

這——確實有些尷尬。

韓氏和蓮華對方慕的打算有些不以為然,只是怕傷了她的心,不好明說。當初韓氏的雙親不是沒告到那些所謂的青天大老爺那兒,可是呢,要麼他們听了馮仁的狡辯反過來責罰這二老的誣告之罪,要麼就是束手無策,說韓氏死亡的實情真假難辨,叫馮仁繼續逍遙。

「我們阿慕的兄長現任開封府尹,百姓都曉得他明察秋毫、斷案如神,而且,他不止能為生人做主,更能替那冤魂怨鬼洗雪冤枉!」飛燕道。

「難不成……恩公的兄長竟是那個能日審陽夜審陰的包青天?」韓氏和蓮華自過往歇腳之人的口中听過包拯的傳聞。

「正是!」飛燕揚了揚下巴,面上露出了些得意神色。

「韓娘子、蓮華,我並非想要阻你們的復仇路。」方慕鄭重道︰「只是,就算你們找到了馮仁,取了他的性命又能如何?馮仁和小梅犯下的奸惡之事依舊不為人所知,永永遠遠地被掩藏在了過去。人們再談起馮仁,興許還會贊他一聲情深意重呢!有人再憶起小梅,或許只記得她的忠心耿耿,你們甘心嗎?」

甘心?!

怎麼會甘心!

韓氏恨道︰「恩公說得對!當初他們兩個勾連到一處施奸計害我,毀我清白,害我名聲,叫我這一生都背負著被休棄還家的屈辱,如今,我與蓮華若是動手取了這二人的性命,不能洗雪冤枉不說,算起來倒便宜了他們!」

「你想清楚了就好。」方慕道。

解決了這件事,一行人便在這宅院里忙碌了起來,燃起火堆,收拾食材,不多時便叫股股濃香升騰彌散開來。

而此時,一對形容憔悴的男女正朝大門走來,他們見內里有炊煙升起,又聞到陣陣濃香,面上不禁露出了驚異之色。

「夫君,你不是說這宅子已荒廢許久了麼?怎的會有人在里頭生火做飯?」那女子嬌聲道。

「許是過路歇腳之人吧!這宅子的主人……已故去七年了……」那男子看著上頭懸著的半塊字跡斑駁的牌匾,不知怎的落下了淚來。

「旁人家三妻四妾也是有的,偏偏夫人連一個我都容不下,此番借口我沒照顧好小郎君,竟想害了我的性命去!」那女子伏在男子的身上嚶嚶哭泣起來,「還好夫君護著我逃了出來。」

「小梅,莫要哭了,咱們且先進去罷,雪越下越大了。」這郎君卻沒什麼心思哄她,只道。

院中的韓氏和蓮華如遭雷擊,這聲音,這名字……

「小梅,你這黑了心肝的賤婢!」蓮華飛身出去,暴怒道︰「沒想到,我沒去尋你的麻煩,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你是——」待小梅回想起眼前的這人是誰了,被嚇得肝膽俱裂,身子抖如篩糠,「蓮華姐姐,你,你不是,不是許多年前便自盡了嗎?」

說著,她的眸光落在了蓮花離地懸空的雙腳上,大叫了一聲鬼啊便兩眼一番,人事不知了。

「原來竟然如此麼……」此時韓氏也到了門前,眼見這對男女依偎在一起,眼見小梅梳著婦人發飾,心中哪還有不明白的。

這郎君比小梅還不濟事呢,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便暈了過去。

待這二人再醒來的時候就見周圍昏昏暗暗的,再細細分辨,又險些被嚇暈過去。原來旁邊立著的是兩班青面獠牙的差官,再往上看,端坐于書案之後的,瞧那模樣竟是一位黑面判官。兩人恍恍惚惚間以為已身處地府,驀地軟到在了地上。

他們兩人本就不是什麼硬骨頭,這會兒又被嚇破了膽,哪里敢不招。不一會兒,便將當年盜睡鞋陷害韓氏的事情弄了個清清楚楚。

這會兒張德化卻辯稱,他也是受小梅蒙蔽,這才疑心韓氏清白。愛極,恨極,只覺無法面對韓氏,這才將她休棄回家。

「恩公」這一聲突兀的輕喚之後,堂上瞬間被燃起的數十盞燭火照亮。

原來,這哪是什麼地府,不過是方慕等人特意布置出來嚇小梅和張德化的。那青面獠牙的差官便是縣府的衙役,知縣、師爺等人坐于堂上。方才的一切他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梅心知,完了,一切都完了!

「恩公,我還以為張郎早前便與小梅有首尾,當年才不顧念夫妻情分將我休棄,原來是我誤會他了。」韓氏道。

「當年他和小梅沒甚首尾,都能被她哄得團團轉,只听她的,不信你的,真不敢想,若是早有首尾會如何!」飛燕見韓氏輕易被張德華動搖,冷哼道。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只因一只丟了的睡鞋,小梅似是而非的言語他便定了你的罪,刻薄而寡情,偏你還想念往日的情分?」方慕道。

「恩公說的才對,當初他哪里念過夫妻情分,不听你辯解,只一心污你清白。」蓮華憤憤地瞪了張德化一眼。

「有罪無罪,自有知縣大人依律法定奪。」方慕見韓氏還有些拎不清,也不欲和她再多說什麼,「眼下真相大白,差役也已去拘捕馮仁,你的心願也算是達成了。」

「明日一早我們便啟程離開此地了,以後,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方慕又道。

「恩公,我們還要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呢——」蓮華急切道。

「哼!美人姐姐這般人物,輪得到你們鞍前馬後的伺候?做夢呢!」憋屈了好些日子的燈籠鬼們冒頭了。

「還有我們呢!」

「就是,就是。」

「再說了,留個糊涂蟲在身邊作甚,好叫自己生氣麼?」

韓氏听得這些言語,不禁掩面哭了起來。

後悔,最是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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