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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秦侍郎好似拿了個燙手的玩意兒,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得為難地環顧四周,想尋同僚給支個招。

除了個別被沖昏了頭腦的,哪怕是與龐家多有不睦的周、楊兩家人也不認為此事真與龐家有關。可幕後之人冒險在京郊掀起腥風血雨就只為用這等低劣的計謀陷害龐家?!怕是沒有人相信,也沒人敢信。

「龐將軍,還是要勞煩你來辨認辨認這塊令牌是不是真出自龐府?」秦侍郎擺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道︰「這應該只是個誤會,誤會。」

「呵呵,誤會?」在秦侍郎身側一顴骨凸出、身形單薄的官員冷哼一聲道︰「也是,若龐將軍一口咬定這令牌不是出自龐府,那可不就是一場‘誤會’麼……」

「你胡說!」飛燕的性子最急,這會兒見有人含沙射影污蔑龐家,她哪里還惹得住,柳眉一豎,怒道︰「這些青衣殺手怎麼可能出自龐家,要知道我龐家女眷今日可都在這繁台之上!」

「誰知道龐家是不是故意叫女眷留在此處,好洗月兌嫌疑?」眼見著潑天的功勞就在眼前,自然有人咬住龐家不放。

「我龐家自然不比魏家。」龐統甚至連看都沒看那人一眼,只道。

當下便有幾個人憋不住笑出了聲,都說龐將軍寡言少語,這開起嘲諷來也不比那些慣會耍嘴皮子的監察御史差多少啊。方才出言污蔑龐家的魏林遠出身寧豐魏家,當年遼軍攻城,魏家的有些男丁竟連家中女眷都舍棄了,只顧著自己逃命,著實叫人不齒。

「你,你竟然——」魏林遠氣得須發皆顫,他憤憤然道。

「這位大人,只準你用也許、可能、若是這樣含混的字眼來給龐家扣上一頂殘殺朝廷命官,血洗無辜百姓的大帽子,就不準龐將軍說一句實話嗎?」方慕按下怒火正熾的飛燕,一字一句皆清亮明晰,叫周圍的諸位官員及眷屬听了個真真切切。

「是啊!」

「龐將軍尚未辨認令牌是否為龐家所有,魏大人就急不可耐地將這樣的大罪與龐家連結到一處,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既不是為了保命,那左不過就是為了權勢二字!」

「龐將軍可說錯了一星半點沒有,魏家人是什麼樣子當別人不清楚嗎?」

……

被這一片對龐家的支持之聲包圍了的秦侍郎險些遮掩不住眼底的怒火與悔意,他真恨不得將這拖後腿的豬盟友給懟死,這蠢貨,如此急切地攀咬龐家反而落了下乘!

魏林遠本就不是個多聰明的人,那昏沉沉的腦袋驀地一熱,竟對方慕說︰「不過是個平頭百姓,竟插手朝中大事,妄議朝廷命官,簡直是膽大包天!」

「官家尚且愛民如子,到了魏大人這里,就變成了說不得,倒也新鮮。」方慕卻不懼他,淡定自若道。

魏林遠險些被噎死。

秦侍郎也是心塞,早知如此,他為什麼要拉這麼一豬盟友!

「我自然也是相信龐將軍,相信龐家的,只是這令牌……」秦侍郎擺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強行將話題扯回正道上,「就怕龐將軍不解釋的話,會有人誤會龐家。」

「秦侍郎、魏大人,何必如此著急!是非曲直,真真假假,只有細查之後才有論斷。」此時包拯也趕到了,他的聲音清朗有力,語速不徐不疾,叫人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些信服之意來。

「包大人說的極是。」龐統朝包拯拱了拱手,明明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可不知怎的,叫人覺得他身上散發出了些溫和氣息,「龐家並不懼旁人誤會,只怕一場誤會被某些有心人操縱成滔天大罪!」

若不是秦侍郎手疾眼快,這會兒魏林遠怕是又要出昏招了。

秦侍郎︰心好累!

「我就是想不通,幕後主使既然能在京郊謀劃出這樣一場驚天血案來,為何非要用這等拙劣粗陋的手段來牽扯我們龐家呢,他不可能不清楚,這樣奈何不了龐家。」飛燕不解道。

「他們要得並不是將龐家打落塵埃。」方慕的眸光在秦侍郎與魏林遠之間徘徊了片刻,肅然不笑,道︰「他們的手段拙劣,漏洞百出,可從青衣殺手身上搜出龐家令牌是真的,便是官家和列位大人心里明白龐家是遭人陷害又能如何,明面上龐家佔著嫌疑二字。為了避嫌,統領邊關數十萬大軍的龐將軍需得交出兵權,屆時遼人自然有可乘之機……」

「好毒的計策!」飛燕柳眉一豎,怒道。

有些個心思不甚通透的官員的確沒想到這一次層,被方慕點醒後,也忍不住暗罵遼人陰險狡詐。有幾個在官場之上混得風生水起的倒是瞧出這層來了,只是思慮頗多,未曾言明。

秦侍郎險些怒發沖冠,心中暗恨。他早就算計好了,就算某些眼明心清的同僚看出其中的道道,也沒什麼,他們心中顧慮良多,必不會點破。只是他沒想到還有方慕這麼個不遵常理的,竟當場言明了這場算計的關鍵所在,這怎能不叫他心急如焚,暗火叢生呢!

「說得天花亂墜,不過是想為龐家開月兌而已。」魏林遠不想見方才那大好形勢被方慕三言兩語給毀了,冷嗤一聲道。

飛燕撇了撇嘴,也不指名道姓,「人蠢更要多讀書呀!」

就是這樣才更叫魏林遠生氣,他那干瘦的身子抖如被風吹卷的落葉,一雙狹長的眸子瞪圓了不少,雙唇翕動卻未吐露出只言片語來。

人群中有好些看不慣魏林遠行事的,此時便沒強忍著,直接笑出聲來了。不多時,這笑聲便連成了一片。

然後,魏林遠又氣,又怒,又窘,最後雙眼一翻,暈倒在了地上。

有魏林遠這麼一拖後腿的,加上飛燕、方慕從中攪合,叫秦侍郎的諸多算計都成了空,到底沒叫龐統當眾承認了這令牌是龐家所有。

只短短半日,繁台血案便傳遍了整個汴京城,甚至已開始朝城外各郊縣擴散。開始,只有人傳那些沒人性的青衣殺手是龐家同遼人勾結引來的,後來,不少人說是遼人設局陷害龐家,他們想叫護衛邊關安寧的龐將軍失了兵權,好叫他們能順順利利地打進來。再後來,還有人傳,今日未去繁台的官員才是嫌疑最大的……

對此,秦侍郎直恨得咬牙啟齒。

龐太師得知外頭的風言風語後,笑而不語。

因年邁老弱而未去繁台的王丞相、御史中丞周大人和劉翰林等人一同面聖,請官家下令嚴查,還他們一個清白。

一池水,就這樣被攪混了。

除了某幾個上躥下跳要官家嚴查龐家,暫奪龐統領率邊軍之職,其他大小官員、文臣武將全都站到了同一邊,只上奏朝廷,懇請嚴查,其間並未提一個龐字。

仁宗下旨,給開封府半月期限,命他們查明此案真相。他剛得到繁台發生血案的消息時候,險些自高處跌下。後從面聖的諸位大臣口中得知血案經過、事後爭論以及相關傳言後,他忍不住一掌拍在書案之上,怒氣高漲。他自是不懷疑龐統和龐家的中心,只恨遼人陰狠毒辣,更恨朝中某些大臣狼子野心。若是沒有內鬼相助,那些遼人怎麼可能順順利利地血洗百官及家眷聚集的繁台,那可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

眼下既有能力,又有精力,不惹人非議,還叫仁宗信任的便只包拯一人了。繁台案既發生在京郊,交由知開封府政事的包拯也甚合情理,便是某幾個內鬼擔心包拯果如傳聞中那般斷案入神查出些蛛絲馬跡來,他們也沒立場反對。

原先秦侍郎還是很沉得住氣的,他仔仔細細回想了數遍,再三確認自己沒留下什麼線索叫包拯追查。他雖然未表現出來,但心中確是頗為自得,他心想,包拯就算真的明察秋毫又如何,此案他做得干淨,根本無從查起。

然而,七日之後,他被啪啪打臉了。先是他安插在龐府近五年的兩個釘子被拔起,而後是禁軍之中耳目被抓,再之後,被他威逼利誘過的兩名官員也被鎖拿入獄,其中就有魏林遠。

這回秦侍郎是真慌了。

他倒是想過舍了汴京的榮華富貴逃入遼國,可一來汴京戒嚴,他難以平安月兌身,二來,他還懷著一絲僥幸,萬一,萬一牽扯不到他的身上呢,他與魏林遠等人只密談過幾次,從不曾有書信來往。

這樣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子他連過了近十日,面色暗沉,雙眼無神,身子更是瘦成了麻桿狀,踫到個大風都能被吹得打晃,模樣著實淒慘了些。上朝的時候,只要听到官家和同僚提到他的名字,他就心慌腿軟想暈倒。有人在他心神恍惚的時候拍他一下,他能一蹦三尺高。

就這樣,秦侍郎成了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仁宗點名點得很歡樂,龐太師上朝的時候看到秦侍郎總想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王丞相和周大人時不時拍拍秦侍郎的肩膀勉勵他好!好!做!事!

繁台案在期限內審結,龐家得證清白,秦侍郎也未受牽累。就在此案掀起的風雨停歇,一切歸于平靜之時,自陳州而來的兩位災民敲響了鳴冤鼓,狀告奉旨前往陳州賑濟災民的欽差龐煜。

汴京城中,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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