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困。
灰崎祥吾單手托著腮，哈欠從一早開始就沒有停下過，但仍有勉強撐著眼皮坐在教室里。
眼前是青色的黑板，白色的粉筆正在揮舞間畫出了坐標軸和各種令人無解的曲線，上課的數學老頭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魔力，明明說的是日語，可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卻讓人完全听不懂。
灰崎祥吾再次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又要不听使喚地合上了，但剛一要進入睡眠模式，眼前就馬上浮現出小湊良宮溫柔笑著的臉，嚇得他蹭一下就抬起了頭。
……如果期末沒有過的話，說不定真的會被她掰斷腦袋。
灰崎祥吾咋舌一聲，趴在桌子上抓了兩把已經夠亂的頭發，繼續看著跟天書一樣的板書，窗外擾人的蟬鳴卻又再次把他的思緒引到別處。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在干什麼呢？應該是和籃球部那幫人在體育館，他還因為睡過頭遲到被虹村修造暴揍了一頓。
一年的時間過得真是快得驚人。
他想起了某個一早就頂著個黑眼圈從房間出來的白痴，一副緊張得一晚上都沒睡好的樣子讓他嘲笑了足足一早上，不過這會兒大概又跟打雞血似的鬼吼鬼叫了吧。
或許是放松了那麼片刻，腦袋里的瞌睡蟲終于成功擊敗了他，他很快趴在桌上睡了起來，粉筆與黑板的摩擦聲近了又遠了，最後變成了個熟悉且陌生的聲音，像是拍擊籃球後與地板發出的踫撞聲。
原來那種聲音還存在于記憶深處。
「喂喂，听說沒有，籃球部第二場比賽也贏了！」
「真的嗎？！」
「當然，我可是剛收到的前方一線的情報！」
「籃球部果然太厲害了！不愧是全國第一！」
從鄰座的眼鏡男那邊傳來了關于籃球部的討論聲，這讓並沒有完全睡死的灰崎祥吾不悅地蹙起了眉頭，籃球部贏了比賽這種事對他而言就像根針在扎他的鼓膜。
真是……吵死人了。
「听說這次的首發隊員全是二年級的，還被人叫作奇跡的世代。」
「那是當然的了，他們的實力都是有目共睹的，還多虧了某個人退部了，不然惹出什麼暴力事件，我看籃球部也不會這麼順利去參加比賽。」
「你是說……」
「還能有誰。」眼鏡男輕聲發笑，拿嘴角橫了橫邊上的位置，繼續說道，「像他這種人在籃球部本來就是污點。」
「喂……你小點聲。」
「沒關系，反正他也睡著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因為有個傻逼一直在老子旁邊吵個不停，所以沒有睡著。」
听到那低沉得可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眼鏡男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原本嗤笑揚起的嘴角僵住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灰崎祥吾冷哼了一聲，還沒等眼鏡男做出反應就一腳踩上了他的椅子，下巴仰起，不屑地扯起嘴角︰「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了？」
「灰崎！上課時間你要搞什麼？！」數學老師看到向來惹人頭痛的學生在課上生事，立刻厲聲喊道。
「……噫！」
眼鏡男嚇得抖了下，他抱著僥幸的心理以為灰崎祥吾不會怎麼樣，可惜他猜錯了。
最後的結局就是這樣，灰崎祥吾在踢翻了桌椅後被聞訊趕來的班導小林逮進了教職工辦公室，然後開始接受漫長且看不到盡頭的言語教育。
原本以為大不了就是挨訓一下午，他也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是沒想到之後會演變成這樣。
「所以！請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
灰崎祥吾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小湊嘉禾，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上一秒快要噴涌而出的怒火一下子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讓他愣在了當下。
「真的，小林老師。」小湊嘉禾見小林也被忽然沖出來的自己嚇到，趕緊再一次重復道，「那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灰崎祥吾會努力的！」
灰崎祥吾听到這話嘴角一抽，剛要開口讓她少管閑事，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連扯了好幾下，正是小湊嘉禾背到身後的手。
小林干咳了聲，暗自松了口氣，仍佯裝淡定地說道︰「小湊你能替灰崎保證些什麼？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灰崎祥吾看著那只拽著自己衣角的手，想說的不想說的最後都咽了回去，任由小湊嘉禾去為自己做解釋。
「小林老師，關于籃球部的事我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但我相信沒有一個學生是希望自己不能順利畢業的。」
小湊嘉禾說得義正嚴辭，邊上的百瀨南朝也站了出來應和道︰「是啊，而且灰崎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班上，要是真弄出點什麼事，影響也不好。」
可能是班長的話比較實在，也可能是灰崎祥吾確實還沒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小林猶豫了片刻後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松口道︰「好吧，我剛才確實也有點激動了，其實說了這麼多，我不過是希望灰崎你能重視起學習這件事，明白了嗎？」
然而，灰崎祥吾並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目光的焦點並不在小林身上，也不知道在走什麼神，這讓後者再度不悅地皺起眉頭。
「灰崎你……」
「明白明白，他當然明白。」小湊嘉禾搶著答應，用力拽了把身後的人後，轉頭給他使了個眼色，「對吧？灰崎同學？」
「啊？……哦。」灰崎祥吾半邊眉，其實壓根不清楚自己應的是什麼。
小林點了點頭，心里有了打算︰「這樣吧，灰崎你到期末前需要加緊補習的進度，百瀨你身為班長，之後你就負責盯著他，必要時也可以多幫幫。」
「好的，老師。」百瀨南朝接受了這個提議，意外地沒有不情願。
「不要。」幾乎沒有說過話的灰崎祥吾在這個時候出聲了，他反扯了把已經在拍著胸口以為沒事了的某人到身邊，「她教就好了。」
此話一出，另外三個人都向他看了過去，只是內心所想卻完全不同。
小林來來回回地開始打量兩人︰「哈？」
「不是，小林老師。」小湊嘉禾看到這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趕緊干笑地再次解釋道，「灰崎的意思大概是我的國文比較好，可能個別課目需要我來教。」
這樣的理由听起來不靠譜極了，不過小林也不在乎這些，他要的只是結果而已，之後也沒再深究。
小湊嘉禾總算是松了口氣，不管怎麼說，至少當下是安全過關了。
倒是百瀨南朝，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倆，心里生出了些疑惑，但因為被小林叫住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那小林老師，我們先走了。」
出了辦公室以後，小湊嘉禾總算收回了快笑僵的嘴角，她抹了把汗看向身邊的當事人，他倒好，跟個沒事人似的杵在原地，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可把她氣得夠嗆，趕緊把人拉到沒什麼人的走道上。
「灰崎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最近被小林盯著，還在上課的時候惹事，要是被良宮阿姨知道了，你非得被擰斷脖子。」
「……」灰崎祥吾的臉在听到自己親媽名字的時候臉就黑了一半，他差不多可以想象那個畫面會是怎樣的可怕。
「總之，灰崎祥吾，我可是甩出那種話了，期末你可一定要爭氣啊！」小湊嘉禾捏緊了拳頭，一副豁出去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要補考的人是她。
灰崎祥吾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好半天之後也只是問了句︰「你那麼多事干嘛？」
「要不然呢？你剛才那一拳頭要是不知輕重地砸下去，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小湊嘉禾轉頭看向灰崎祥吾，蹙著眉頭的樣子多了份認真與嚴肅，「算上你之前打架缺勤的事，真的是被擰下腦袋都解決不了問題了。」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小湊嘉禾說的沒錯。
「來吧，灰崎祥吾，讓我們大聲喊出來。」小湊嘉禾舉起單臂做出個奮發向上的手勢，朝向走道窗外的藍天白雲喊道，「努力！加油！期末絕對要過！」
只是等了好半天，那最該努力喊口號的人都沒有要應和自己的意思，相反還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還拿手戳了下她的腦袋，並留下一句「蠢死了」的評價。
「嘖。」小湊嘉禾揉著被戳到的地方，狠狠瞪著灰崎祥吾，「大魔王你干嘛？」
「我可不覺得這麼隨便喊喊就能通過考試。」灰崎祥吾沒有回頭地繼續往前走，只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揚起了嘴角。
「這叫氣勢！氣——勢——！」
「對，確實蠢得非常有氣勢。」
「……」小湊嘉禾詞窮了，只好氣鼓鼓地跟在灰崎祥吾身後，好半天都不再吭氣。
灰崎祥吾回頭看了一眼，扶了把後頸沒好氣地說道︰「所以，今晚先補什麼呢？小湊老師。」
小湊嘉禾一愣，在確定自己沒有听錯後才露出笑容︰「這才對嘛，灰崎同學。」
總之，只要態度先擺端正，她就不信會教不好一個看著並不笨的家伙——彼時，名為小湊嘉禾的少女仍懷揣著如此天真的想法。
「啊！差點忘了正事！」小湊嘉禾才想起來自己還得趕回籃球館去，這一下被耽擱了這麼久，「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說完便轉身向樓梯的方向跑去。
灰崎祥吾沉默不語地將目光通過窗戶投向底樓，不一會兒工夫那個急匆匆的身影就出現了，她正向籃球館的方向跑去。
是真的很高興吧……籃球部贏了比賽這件事。
他的眼底涼了很多，只是在收回視線的同時又微仰起了下巴，而後獨自一人向教室走去。
不甘心嗎？
啊……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