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
昨天的插曲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這天的早晨依舊從宮城良田拽著灰崎祥吾的耳朵把他拎出去開始。
她所擔心的事也沒有發生。
其實早在小湊良宮在告訴她灰崎祥吾這段絕對不能踫觸的過往時，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他們剛搬過來時，他對自己的惡語相加，對新家庭的絕對排斥。因為在他心里，沒有任何人能夠代替自己的父親。
她是可以理解這種心情的，因為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明明告訴了自己無數遍母親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那些年的約定或許也只是哄哄她的，但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希望母親的身影能在某一天忽然出現在了家門口，說一聲「嘉禾，你長大了」。
但一切都是空想。
「以前的祥吾並不是這樣的。」
小湊良宮的一句話交代了灰崎祥吾是一個失足少年的事實。
她也是從那天開始，決定盡最大的可能去理解甚至包容大魔王。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大魔王也並沒有她原本以為的那麼糟糕。
「哈哈哈哈我果然自帶聖母屬性啊！」小湊嘉禾忽然站了起來，雙手叉腰爆出可怕的笑聲，可等看清眼前的畫面後，她的笑聲越來越弱，最後干干地呵了一聲，立刻生出了一頭撞死的沖動。
全班在詭異的寂靜後哄堂大笑，並配合班導暴怒的聲音直達天際——
「小湊！！給我出去罰站！！！」
「非、非常抱歉！！」
小湊嘉禾尷尬地鞠躬道歉，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朝門口走去。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想打瞌睡，只是昨天因為擔心大魔王，很晚都沒有睡。而之後等確認他沒事後，她反而有事了，大晚上的吃太飽加之早過了想睡的點，弄得她到最後快凌晨四點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然後又在六點半的時候被宮城良田叫灰崎祥吾起床的動靜弄醒。
天知道，她有多困，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
小湊嘉禾原以為班導的怒火能在她罰站之後得到平息，然而她錯了。由于她最近的表現尤其糟糕，不是遲到就是打瞌睡，小測的成績也永遠在中不溜的尷尬位置上堅挺著。
于是，她在放學後被請去教職工辦公室喝茶了。
……何等的悲傷。
小湊嘉禾還有替桃井五月去開社團經理大會的任務在身，她本來是想用這件事去跟班導聊下能不能改天再喝茶，但一想到之前他暴怒的樣子，加之社團活動再怎麼也比不上學業重要。照班導的脾性，說不定本來是半小時的喝茶時間要被升華為另一個層次的探討人生。
她在進辦公室前看到了在走廊另一端的探頭探腦的三森一夏。按照原計劃，她在開會前還有時間把她帶去體育館報個道，現在也只能讓她自行前往了。
于是在班導將近一小時的狂轟亂炸後，小湊嘉禾面露悔恨，緊握拳頭，表現得恨不能讓人生重來一次，並發誓自己絕不會再在把光陰浪費在打瞌睡這種事上。
班導動容了，她也解放了。
但她還是沒有及時趕上原定的會議，差不多晚到了十分鐘。她在後門張望了會兒，教室里面已經沒什麼位置了。她是不是得去前面打個招呼再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離後門不遠的位置那兒忽然傳來了幾聲輕聲的呼喊——
「喂，小湊同學……這邊，這邊啦！」
是百瀨南朝在跟小湊嘉禾打招呼，她身邊剛好有個空位可以坐。
小湊嘉禾一愣，她忽然想起了百瀨南朝是水泳部的經理，在這個會議上出現也是理所當然的。腦內一閃而過的是那天早上她跟黃瀨涼太在一起的畫面，她狠狠地甩了下腦袋，然後在快速地判斷現下的情況後，悄聲地彎腰走到了百瀨南朝邊上的位置坐下。
「謝謝。」
「不用客氣啦。」
在簡單客氣地寒暄後，小湊嘉禾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主持會議的男生身上，不過因為漏了前面的一小段，她有些不知道現在的議題進行到了那兒。而百瀨南朝看出了這點，便笑著把自己的記事本拿到了鄰桌的桌上，上面記錄了剛才所講的所有事項。
小湊嘉禾看著面前的記事本又是一愣，那些好看的字體和可愛的記號還真是跟自己簡單粗暴到有時連自己都看不懂的記事風格完全不一樣。
啊，這果然就是差距。
她單方面地生出了頹敗的無力感。
*
會議差不多持續了半小時，之後有自由討論和提問的時間。
等到整個教室都熱鬧起來了之後，小湊嘉禾反而有些沒來由地緊張，因為百瀨南朝一定會跟自己說話。講真，她當然不會不喜歡百瀨南朝，甚至想跟這麼好性格的女生做朋友。但前提一旦扯到了黃瀨涼太，她就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都快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有病了。
如果這個時候，她把自己的癥狀告訴三森一夏，甚至是黑尾鐵朗，她都能很快得到為什麼會有這種癥狀的原因——
「你這叫吃醋。」
只是現在沒人會為小湊嘉禾解答疑惑，不過這一糾結的，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拜托百瀨南朝。
「那個……百瀨同學。」
「嗯？」百瀨南朝揚起嘴角，笑容滿面地看向邊上的小湊嘉禾。
「你們之後還會跟鯨津有練習賽嗎？」
「誒？」百瀨南朝有些意外她會問這個問題，眨了眨眼後才又接話道，「有是有啦，不過小湊同學為什麼要這麼問？」
「因為上禮拜我們兩個部門合用游泳館的時候，我發生了點小小的意外，鯨津有個男生把自己的運動服借給我了，之後都沒有機會還。」
小湊嘉禾說的自然是山崎宗介的那件衣服，那晚他去找車後就沒有再回來。她不認為他是這麼不守信的人，只能以為他是另外發生了什麼狀況。而且不管怎麼說，這運動服她還是得想辦法還給別人。
「所以想問下最近跟鯨津有沒有練習賽，讓我有機會去還衣服。或者你這邊有沒有鯨津的聯系方式。」
百瀨南朝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她大咧咧地擺擺手說道︰「不用那麼麻煩啦，你把要還的衣服給我好了，雖然約鯨津這種豪強學校蠻有難度的，不過平時練習的話還是經常能踫到的，畢竟游泳館也就那幾家。」
這樣也確實比她貿貿然跑去找人更方便，之後有機會再去當面跟山崎宗介道謝好了。
于是在約好明天把運動服帶給百瀨南朝後，她們之間又安靜了下來，沒有話題可聊的尷尬又隨著百瀨南朝忽然的一句話打破——
「吶，小湊同學，你跟涼太很熟對吧？」
小湊嘉禾差點一口唾沫卡死在喉嚨︰「有、有嗎？！」
「因為最近涼太他啊，時不時就會跟我聊起你嘛。」
「……聊我？」她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嗯」百瀨南朝用力地點點頭，繼而說道，「你大概也知道了，我跟涼太在出生前就已經是鄰居了，也因為這個原因，選擇的學校也一樣。」
「……」小湊嘉禾嘴角抽抽，完全不知道百瀨南朝忽然聊這個是想表達什麼，炫耀自己跟黃瀨涼太的關系好嗎？
百瀨南朝說到這里頹敗地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把自己的額頭︰「怎麼說呢……其實也稍微覺得有點煩啊。」
「……煩？」小湊嘉禾捏著下巴，滿腦子自動跑出來的都是他黏著其他人的畫面，尤其是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她不自覺認真地點了點頭，「嗯，確實挺煩的。」
百瀨南朝看到她這種反應，開始有些憤憤然地控訴了︰「是吧！有他這種容易招花引蝶的幼馴染其實超麻煩的！」
「……嗯。」小湊嘉禾再次認真地點了點頭，有幾次她去黑尾鐵朗和孤爪研磨的學校看他們練習的時候，可沒少被他們同校的女生拿眼刀掃過。
「又是被人拜托送情書，又是莫名被拉一身的仇恨。」百瀨南朝嘆了口氣，說起來自己能平安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明明我跟黃瀨涼太沒有任何關系，今後也沒有跟這麼麻煩的家伙在一起的打算。」
似乎所有的鋪墊都是為了這句話，百瀨南朝朝小湊嘉禾眨了眨眼︰「雖然說這種話有點突然，不過你真的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我，對涼太他有什麼誤解。」
一針見血，小湊嘉禾是真的嚇到了。
直到會議結束，她仍在消化百瀨南朝的話，倒是對方坦率地說了出來。
百瀨南朝收拾完東西和小湊嘉禾一起離開了教室，她好笑地看著仍震驚臉的少女說道︰「我對這種事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敏感度的。」
「誒？」
「嗯。」百瀨南朝點了點頭，揚起嘴角的樣子很好看，「其實昨天他可失落了，一晚上都在嗡嗡嗡地在我耳邊念自己好像嚇著一個女生了，惹得她現在對自己是唯恐避之不及。」
「……」小湊嘉禾想到了昨天自己的那個樣子，確實好像有點躲過頭了。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嚇著那個女生了，不過認識他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百瀨南朝真心實意地跟小湊嘉禾說了這些話，她當然不會告訴對方，其實那天她看到了，黃瀨涼太情不自禁抱了她的那一幕，也看到了，在便利店跟他們巧遇後默然離開的小湊嘉禾。她又不是白痴，當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幼馴染遇到了喜歡女生，而自己則在無意識間成為了兩人之間最大的阻礙。
她的余光透過走道的玻璃看到了校舍下的某個身影，一愣過後對身邊發愣的少女露出淺笑︰「所以說，你是不是需要去找下某個自責的笨蛋，我怕他再這麼下去都要愁得掉頭發了。」
「……」
小湊嘉禾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笨蛋，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校舍，不過看方向是準備要去體育館了。
一瞬間，她的情感變得非常復雜，但身體永遠比大腦更快地做出反應。
「不好意思，百瀨同學！我還有些事！先走了！」她這麼說著，立刻轉身朝樓下飛奔而去。
「嗯，拜拜……」百瀨南朝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那速度還真是讓她有些吃驚，繼而露出羨慕的眼神，「加油吧。」
她站在原地揮了揮手，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才轉身離開。
*
「黃瀨！」
用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跑下了樓，她氣喘吁吁地大聲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少年，額頭上都覆上了一層薄汗。
黃瀨涼太听到呼喚後腳步一頓，然後回過身看到了她︰「……小嘉禾？」
四目相對間，她有些口干舌燥。或許是鼓起了一生的勇氣，她僅遲疑了一秒，便閉上眼楮沖了上去，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他。
「……！！」
但停留的時間比她遲疑的那一秒更短。
她松開手往後狂退兩步，抬頭看到了黃瀨涼太完全傻掉了的表情，然後大聲地說出了自己剛才的這個舉動是想要表達什麼︰「不要方！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所以不用再擔心是不是嚇著她什麼的了。
可這麼說完後，她卻根本沒再敢多停留，一顆熱騰騰的腦袋已經辨不清方位了，但也本能地知道這個時候就該轉身就跑，生怕再多呆一會兒就要昏過去了。可沒想在幾步後，她被一把握住了手腕，而黃瀨涼太的回應緊跟著從身後傳來——
「第三次了。」
「……」
「忽然就在我面前跑掉。」
——不過這次，我終于抓到你了。
她停下了腳步，而少年透著笑意的聲音配合適宜的微風掃過了耳畔，听起來溫柔得一塌糊涂——
「部活結束後一起回家吧？」
*
內海亮無聊地托個腮，他看著不遠處快要定格了似的畫面懶懶地打個哈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路過看到這種事的都是自己。
「什麼嘛……青春劇終于要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