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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靈界前傳(一)

高山險峻,直入雲端。峰頂之上,白雪皚皚。

狂風瑟瑟,飛沙走石,雪粒漫天。一個帶著面紗的粉色宮裝女子漫步而來,眉目如畫,身姿曼妙,在這極端的狂風之下,她的面紗和繁復發飾紋絲不動,衣袂也僅是隨身而飄,猶如漫步後花園一般悠哉愜意。

女子看似悠哉漫步,其速卻極為迅疾,不過眨眼功夫,已行至峰頂。

峰頂之上,有一灰衣僧人靜坐,雙目緊閉,端坐如磐。

「清風公子,別來無恙。」女子輕檀其口,聲音不大,在混雜的風聲中仍舊清晰如在靜室。

僧人紋絲不動,宛如一座靜止的雕像。

呵,女子輕笑一聲,「這一年來,清風公子倒真是讓小妹好找啊,你在靈隱寺出家,怎麼學起離欲寺那幫死和尚當起苦行僧?」

僧人仍舊端坐如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好像真的已經風化成了一座雕像。

女子也不生怒,笑吟吟地道︰「清風公子,就不問問我所為何來麼?」

僧人依然靜如雕像。

女子聳聳肩,「清風公子就不想知道我妹妹還好不好?」

話音剛落,雕像陡然睜開雙眼,剎那間,仿佛光華流轉,整個人頓時生動起來,其容貌之俊美,實乃世間罕見,令人一見月兌俗,心頭油然涌出那句詩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即便此人一身灰撲撲的僧衣,即便此人頭上發絲全無。

灰衣僧人並沒有開口,只是用那雙狹長鳳目瞟了一眼那宮裝女子,便垂下眼瞼,「世上只剩靈隱長明,再無公子清風。」

宮裝女子挑眉,「若無公子清風,何來的李家蒔妍?」

僧人長明赫然變色,雙目如電倏地看向宮裝女子,宮裝女子緩緩摘下面紗,露出一張妖艷面龐,她挑眉笑得嫵媚,「怎麼,清風公子總算願意正眼看我了麼?」身子忽然輕的像風一樣飄到了灰衣僧人面前,伸出那白玉無瑕的縴縴玉手,在即將撫上灰衣僧人那冠玉般的面龐時,手腕突然被一只豐潤修長的手鉗住,然後對上一雙隱含怒氣的眼楮。

長明呼吸粗重了幾分,聲音低沉,「李玉萱,你什麼意思?」恍恍惚惚中,似又听到那切如私語的聲音,若是女孩,便隨我姓,名為蒔妍……

「我是什麼意思,清風公子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啊——」宮裝女子李玉萱一聲嬌叫,抽出被捏疼的手腕,嗔道︰「清風公子這樣對待一個柔弱女子,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長明淡淡地看著李玉萱,柔弱女子,呵!好一個柔弱女子,心腸卻堪比毒蠍。若非她,李氏家族豈會一朝覆滅?若非她,公子清風怎會遁入空門?他垂下眼瞼,掩去目中的嘲諷,「你要什麼?」

李玉萱嘴角勾出一道迷人的弧度,「那東西,妹妹應該是贈予公子了吧?」

長明抬眼問道︰「什麼東西?」

李玉萱嘴角微勾,「清風公子何以明知故問?」

長明雙手合十,「貧僧委實不知施主所問何物。」

李玉萱輕輕一嘆,「路清風,出家人不打誑語,且不說那本是我李家之物,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又何必為一外物得罪我家宗主。」

長明抬手捏住悄無聲息射來的一枚針器,淡淡一笑,仿若佛祖的拈花一笑,然後反射一彈,朝著李玉萱眉心刺去。一邊笑說勸言,一邊痛下殺手,這個李玉萱,果然還是老樣子。

李玉萱身子憑空而退,長袖一卷,已然將那針型法器收入囊中,嬌聲笑道︰「想不到遁入空門,清風公子修為愈發精進了……」她半空中的雙手輕輕一推,萬千針器密密麻麻如暴雨一般上中下三路射向長明,直欲將其射成刺蝟。

長明面不改色,宣一聲佛號,手中已憑空出現一個白玉缽盂,抬手一揚,缽盂在半空倏忽間放大,擋住他的全身,將所有針器盡數收入,然後又縮小落入路清風手掌之上。

李玉萱輕笑一聲,「看來清風公子還真得到靈隱寺真傳了呢,呵,我倒要見識一下靈隱長明的高招!」說話間,已經手持一柄長劍刺來,眨眼間就刺出百來劍,長明仍舊成打坐姿態,甚至看不出他如何動作,李玉萱的劍招竟全數落空。

李玉萱倏然色變,冷笑一聲,「果不愧是清風公子,即便遁入空門,也是佛門翹楚。」她身處半空,雙臂前伸,雙手一抬,輕喝一聲,「起!」只見一條黑叢藤猛地從長明所盤坐的雪面下破土而出,如同一條毒蛇,瞬間將其捆個正著,與此同時,無數黑叢藤從這覆滿厚厚積雪的地面破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眨眼間就織成一座牢籠,將長明困入其中。

長明臉色微變,李玉萱挑眉一笑,撫模著黑叢藤牢籠,「清風公子,我這做牢籠可還舒服?」

長明面色回復淡然,輕瞟了下李玉萱,「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狡猾。」這個李玉萱,自然是趁著接近他的那片刻在他身下布下了黑叢藤的種子,用言語挑動他的心緒使他失了警惕,同時為種子生長爭取時間,從而讓他落入她的算計之中。

李玉萱笑得愈加開心,「多謝夸獎。本以為清風公子這麼些年會有所長進,想不到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對付啊。」

長明眼瞼低垂,苦笑一聲,的確,他確實沒有長進,居然再次被她這樣制住。或許,他真的不是個合格的佛門中人,那麼容易就被其言語擠兌的心神失守,他還是太過天真,本以為佛門清淨,便可避開這世間紛爭,但他早已卷入其中,早已是局中人,尤其是說避就能避開的?他在這冰天雪地中苦修懲戒自己,雖說……但終究自己是犯了戒。他閉上雙眼,一派淡然,口中低吟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李玉萱嗤笑一聲,「好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可憐我那妹妹,嘖嘖……」

長明沒有理會李玉萱,口中吟誦不止,「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仿若天生帶著佛力一般,有著安撫人心之效,讓人心緒為之平靜。

李玉萱卻被那般若波羅蜜吵得心煩意亂,她甚至覺得自身的靈力都有些失控,忍不住大吼一聲,「聒噪,閉嘴!」手指輕輕一點,捆綁住長明的那根黑叢藤突然長出許多尖刺,刺入長明肌膚之中,長明悶哼一聲,依然反復吟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那聲音仍舊一字字地鑽入耳朵,讓她的心情愈加的煩躁,李玉萱目露凶光,「路清風,你找死!」那黑叢藤的尖刺隨之生長,刺破了皮膚,深入了肉里,鮮紅的血液流淌的更加迅速,浸透了灰色僧衣,也染紅了黑叢藤那黑漆漆的表層。這黑叢藤見血更加興奮,它那如同繩索般的枝干像是長了嘴般,將血液吸入,枝干愈加粗長,表層也愈加光澤,那黑中見紅的光澤中,又隱現著金色光芒。

長明只在初時悶哼過一聲,面上不再顯現痛苦之色,他依然在不停地吟誦,仿佛那黑叢藤尖刺刺入的不是他的身體,好像那汩汩流出的不是他的血液。

黑叢藤吸收了大量鮮血,李玉萱才平穩了心緒與靈力,啪啪拍了兩下手掌,「古有佛祖以身飼鷹,今有長明用血喂藤,你們和尚還真是偉大,大恩不言謝,想必我的寶貝吃飽了,很快便能進階了呢。你說,我便用你的肉身,養著我的寶貝如何?」李玉萱伸出手臂,那黑叢藤織就的牢籠,在她手臂前伸之時,便自動分開一個洞口,讓李玉萱的手臂得以進入牢籠。那只蔥蔥玉手向長明的俊逸的面頰撫去,長明扭頭側臉,想要躲開那只玉手,但他身子被困,李玉萱又一意逗弄,終還是撫模上那光潔如玉的面龐,然後慢慢的溫柔的摩挲著,口中嘖嘖贊嘆,「果不愧是清風公子,即便是做了青燈古佛的和尚,俊朗卻更勝往昔……」

長明口中的吟誦止住,睜開那雙深邃如海的眼楮,目露悲憫,勸道︰「李施主,你已漸入魔道,若不盡早月兌身,怕是難有善果。」

李玉萱嗤笑一聲,「什麼正道魔道,拳頭才是硬道,路清風,以為吟唱幾聲破經便能攻破我的心防?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長明聞言面色如常,抬頭看向李玉萱,「李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李玉萱挑眉,「苦海?笑話,我本身在極樂,哪里來的苦海,又何須回頭。清風公子還是先想好如何討好我為妙,起碼還能給你個體面不是?」

兩人相識已久,長明對其多少也有所了解,李玉萱的話讓他心頭一個咯 ,問道︰「你想做什麼?」

李玉萱嘴角勾出一道嫵媚至極的笑容,她眼角微挑,愈加的媚色撩人,「我妹妹始終對你念念不忘,想必也是清風公子身子可人,即便不把你當做我的禁臠,也可上獻給宗主享用。」

長明雙眉蹙起,「李施主,你在說笑?」

李玉萱哈哈大笑,手拍在黑叢藤牢籠之上,「清風公子,你也會怕嗎?「

「李玉萱,你毀家滅族,濫殺無辜,就不怕報應嗎?」

「哈哈,報應?路清風,因果報應是你們的佛道,可不是我的修行之道。」李玉萱聳聳肩,不再搭理長明僧人,而是輕撫一下黑叢藤的枝干,聲音極致溫柔地道︰「黑藤寶貝,我們走了。」

話音剛落,黑叢藤的根便從地面抽縮出來,圍困長明的牢籠幾乎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中空黑球,這個黑球正對著李玉萱的方向探出一小節枝干,親昵地摩挲下李玉萱的手心,又對她擺了兩下,似是在點頭一般。

李玉萱沖著黑叢藤點點頭,轉身便要下山。

此時,長明忽然長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李施主既然執迷不悟,便勿怪長明行金剛力士之舉。」

話音剛落,黑叢藤牢籠之中突然燃起炙熱無比的紅色焰火,火焰之中,仿佛開著朵朵紅蓮,妖艷奪目,分外妖嬈。而本來澄澈明亮的天空,一下子被黑暗籠罩,黑暗之中視線全無,唯有那漫天的焰火,下紫上紅,極致美麗,卻又極致危險

那紅蓮火焰一出,牢籠立即被焚為灰燼,捆綁長明的那根黑叢藤藤條卻仍然尚存,如有靈性般在火焰中掙扎,甚至出現一張狀似人臉的部位痛苦嘶吼,李玉萱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眉心一動,那根藤條倏地鑽入地下,攀入李玉萱的懷中,便化作一枚種子,再無動靜。

李玉萱口吐鮮血不止,抬眼看去不由大驚失色,饒是她心狠手辣身經百戰,等閑物事都無法撼動她心神,此時也幾乎神逝魄奪,失聲叫道︰「業火紅蓮,你,你竟收服了業火紅蓮!」只見長明足下一座異常妖艷紅色蓮台,洶洶焰火燃于身後,他人本就生的俊美無雙,此時身在紅蓮之上,紅色焰火籠罩下,如同絕世的妖孽,宛若勾魂的使者,勢要將妖魔邪道立地焚殺。

長明單手執禮,口宣佛號,「阿~彌`陀~佛~」那雙鳳目顯露出大慈悲,「李施主,你惡業深重,可有悔過之心?」

李玉萱冷哼一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天下修士莫不如此,我又何悔之有!」

「爾既執迷不悟,就勿怪貧僧替天行道!」長明鳳目圓睜,猶如金剛怒目,身後紅蓮業火陡然高漲,向著李玉萱焚去。

李玉萱早在看到業火紅蓮出現的時候,便心知不好,今日怕是要空手而歸,故而早已將飛行靈寶召在身下,在那業火焚來之時,法寶瞬間啟動,迅速朝遠方遁去。

但業火紅蓮是何等神物,那是洪荒世界四大十二品蓮台之一,由創世青蓮所孕育的四枚蓮子之一所化,是所有先天靈寶中最頂級的存在,其釋放的紅蓮業火,無窮無盡,以因果業火之力焚殺一切,擁有焚殺三界之力。

而紅蓮業火之威力,又豈是李玉萱後天煉制的飛行法寶所能比擬的,即便用盡了最大靈力,仍被紅蓮業火追上,燒住其尾部之後,業火急劇蔓延,眨眼間便吞噬了整個飛行法寶。

滔天的紅色烈焰中,只听一聲慘叫,李玉萱尖叫聲傳出,「路清風,你連你的女兒的命都不要了嗎?」話音剛落,嬰兒的啼哭聲傳去,哭聲也不比業火燃燒的聲音、李玉萱的尖叫更大,但于長明,卻猶如炸雷響在耳側,令他心頭一窒,瞬間收回了紅蓮業火。

業火盡去,此時的李玉萱分外狼狽,渾身黑漆漆的幾乎看不出模樣,這也是她寶物眾多,防御力驚人,才能僥幸留的命在,若是普通修士,只怕在業火焚燒的那一刻就會被焚成灰燼。

李玉萱站在半空之中,單手只用手掌高舉著一個女嬰,女嬰四肢在空中掙扎,仿佛隨時都能從她手中跌落……

長明急道,「李施主,還不快把孩子放下!」女嬰渾身赤*luo,在高空的冷風下皮膚已成青紫,四肢在空中掙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長明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把孩子搶過來,若再這樣吹下去,只怕不用李玉萱傷害,這個嬰孩就會被凍死。

李玉萱呵呵一笑,只可惜她現在臉色漆黑,根本沒有往日的嫵媚,反而有幾分恐怖,「怎麼,心疼了?是啊,畢竟是親身骨肉,血脈相連呢。」

長明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抿抿唇,「李施主,稚子無辜。」

李玉萱眼楮一眯,冷哼道︰「死在我手下的無辜之人還少麼?既然你不認,就休怪我辣手無情!」手在女嬰身上掐了一把,嬰兒哭聲大震,直哭得撕心裂肺。

長明心頭一痛,「李玉萱,住手!」僧衣衣袖瞬間甩出,朝李玉萱單手托舉的嬰孩卷去,李玉萱畢竟非等閑之輩,她眼疾手快地將女嬰收回到胸前,挺胸抬頭挑釁地看著長明,長明投鼠忌器,只得收回衣袖。

李玉萱嘴角微勾,「清風公子,你終于承認了麼?」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嬰,給女嬰施了個靈氣罩,免得真的被冷風給吹死,那長明還不得跟自己拼命,那可就什麼價值都沒了!她用手指模了模女嬰的下巴,女嬰不知是哭累了,還是被冷風吹僵了身體,只發出如貓叫的嗚咽之聲。

長明松了口氣,「出家人慈悲為懷,隨便哪一個嬰孩,貧僧也不能置之不理。李施主,放下孩子,我放你走。」他壓下心頭翻騰的心緒,淡淡道。

「哈哈!」李玉萱長笑一聲,嘲諷道︰「清風公子,我是該感謝你放我走嗎?路清風,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呢!」這麼好的底牌,她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就用一個放走了結!任你紅蓮業火在手,你敢來燒嗎?她托著女嬰的手指上,那鮮紅耀目的指甲慢慢變長,幾乎纏繞在女嬰的脖子之上,只要稍一用力,便會刺破那嬌女敕的肌膚,勒斷那尚不能抬起的軟軟脖頸。欣賞了下自己那艷紅的長指甲,然後挑釁地看向長明。

長明對那挑釁置之不理,一雙眼楮似是凝在了嬰孩的脖頸上,他幾乎屏住了呼吸,好像是生怕呼吸重了,李玉萱的指甲會刺到女嬰肌膚之中。他沉聲問道︰「你把玉芷怎麼樣了?」如果不是出了狀況,作為母親,她怎麼可能允許李玉萱把孩子帶走。

李玉萱聳聳肩,「玉芷畢竟是我的親妹妹,我能把她怎麼樣,不過是讓她沉睡個幾十上百年罷了。」說的輕描淡寫,好像說的並不是她的同胞姐妹,而是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沉睡百年便沉睡百年吧,至少沒有性命之危。長明苦笑一聲,長嘆道︰「我的確不知你所要何物。」

李玉萱直視長明的眼楮,那雙眼楮澄澈坦然,李玉萱皺了皺眉,其實就是她都不知家族至寶是個什麼東西,那麼一個小家族,一枚洗靈丹都被視為寶物,還能有什麼寶物,是讓宗主的都垂涎的呢?恐怕是連宗主都不知是什麼吧,否則為何他只說在路清風身上,卻不曾言明究竟是何物。「既是如此,我要你自縛靈力,隨我回宗門由宗主判斷。」說罷,便召出縛靈繩扔到長明身前。

長明猶豫不決。

李玉萱冷哼一聲,女嬰脖頸中滲出絲絲鮮血,女嬰的哭聲再次放大,幾乎哭碎了長明的心,長明急道︰「李玉萱,我都依你!」再不猶豫,立即召起縛靈繩將自身從上到下綁了個結實。

李玉萱欣喜萬分,即便沒有拿回東西,但把路清風帶回去,自己也能向宗主交差了,早知路清風如此在意這個孩子,她就應該早一點兒拿出來對付他,結果弄得自己被業火燒的狼狽不已,好在能把路清風抓回去,想必自己的美貌很快就能恢復如初。想到業火,李玉萱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疼得要命,恨不得立即趕回洞府療傷,于是她伸手為爪,長明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其飛去。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忽聞一聲佛號由遠而近,「阿——彌——陀——佛——」聲音明明不大,卻字字清晰入耳,拉長的聲調如吟唱一般,明明是舒緩的柔和的,可听在李玉萱耳中,卻像是魔音陣陣,讓她的心口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令她呼吸艱難,甚至連靈力幾乎都調動不得,抓長明的靈力也在半途中斷,長明如同斷線的風箏從空中栽落。

突然,一道被延長無數倍的灰色衣袖將長明卷住,然後將其拉到來人身側,長明心下大喜,又焦急萬分,急道「師叔,快,救那個嬰孩!」

李玉萱尋聲看去,幾乎魂飛魄散,「慧、慧信!」

來人明明相貌俊朗,舉止溫和,渾身上下都彌漫著慈悲的氣息,身上僅著一身簡樸的灰色僧衣,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和尚,可李玉萱卻猶如見鬼一般,再顧不得什麼清風公子、雲隱長明,再管不了什麼李家至寶、宗主之命,只恨不得肋生雙翅,逃得遠遠的。

來人輕輕瞟她一眼,她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全身僵硬地如一塊石頭。

短短幾年不見,這個和尚,居然修為又精進了!簡直都不是人了!

她咬破舌尖,調動全身靈力抗壓,立即血遁。

「阿——彌——陀——佛——」如影隨形的佛號,令她身子生滯,她可以感覺到慧信氣息的臨近,不由得骨寒毛豎,心知若不采取手段,恐怕真的要栽在這里,來人可不是什麼路清風,她即便用女嬰威脅,其也能在瞬間救下嬰孩,同時將她擒下。

這次擒下,她可不敢保證能再次從其手中全身而退。李玉萱心中發苦,本以為此行盡在鼓掌,卻不想這個離開靈界之人,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回來了,令她功虧一簣!難不成真的是時也命也,她就這般一而再再而三栽在此人之手?

不過李玉萱畢竟不是認命之人,否則也不會從一個小家族的小小庶女四靈根的廢物,借力滅掉自己的家族得到家族唯一的洗靈丹,洗去兩種低劣靈根,使修行速度大為進步,並得以進入凶名赫赫的千山宗,成為舉世皆聞的毒萱仙子。

栽在慧信這個和尚手里,李玉萱並不怨天尤人,即便慧信先天就是金靈體修行之快世所罕見,即便慧信自幼便被雲隱寺視為佛子資源之豐厚難以匹敵,但那又如何了?她既然出身不如人、資質不如人,有那感懷身世嫉恨不如人的功夫,還不如抓緊時間修煉,趕緊去奪取自己想要的,今日不如人,不代表永遠不如人!

她一直崇尚弱肉強食,所謂強者為尊,她只恨自己修為不及人,既然不如人,就是被殺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故而,她殺了不如她的也不覺得不對。

然而,雖然知道技不如人,但束手就擒也不是她李玉萱的性子,更何況,她也不是沒有逃月兌的可能!

李玉萱發狠一咬牙,猛地將手中嬰兒拋擲出去,慧信眼楮一眯,衣袖瞬間伸長,將女嬰卷住。就在此時,李玉萱一柄長劍猛地揮出,在漫天的金色光芒中,只見一道劈天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向卷著女嬰的衣袖。

饒是慧信修為不凡、定力驚人,此時也不由勃然大怒,這個女子,心腸竟然還是這般惡毒,居然連一個嬰孩都不放過!

磅礡精純的金靈力,配以長劍之威,足以開山裂石,便是慧信的金身,也不敢輕挫其鋒,那僧衣雖然堅韌,又如何能與金身媲美,一劍之下,衣袖應聲而斷,那嬰兒頓時從高空墜落下去。

慧信長眉微皺,這個李玉萱,身上居然還有如此精純的金靈力!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她,這次定然不能再輕饒她!不過,擒住李玉萱要緊,救那嬰孩更要緊,方要動作,突然,李玉萱回首對他嫵媚一笑,只見當空一枚黑色小球疾速砸向于他,只听 地一聲雷陣巨響,就是天地變色,地動山搖,慧信眼前一黑。待得他揮去黑煙,看到眼前一幕時,只覺得心中大慟,不禁嘶聲叫道︰「長明!」身形一動,將長明攬入落在一座山頭之上,而對于血遁遠去的李玉萱,只能無奈作罷。

長明面無血色,雙目緊閉,背後心房處一個大大的血洞,鮮血如同流水般汩汩冒出,身上生氣急劇流失。慧信給他口中塞了一枚靈丹,轉換靈氣給他療傷,只可惜他只是單純的金靈力,即便可以轉換出有治愈療效的木靈力,對于長明要命傷勢而言,也只是杯水車薪、療效甚微,心中又傷又怒,「長明,堅持住!長生,速來!」他與長明雖然差著輩分,但因彼此修為相近、性情相合,關系一向要好。故而他即便為人淡漠,此時也控制不住情緒。

話音剛落,一個小和尚顯露出身形,小和尚只有八*九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分外俊秀,十分可愛,小和尚悶悶地叫了一聲,「師父。」

「長生,快用你的生發之氣。」慧信急道。

長生立即蹲子,單手握住長明的手腕,一道帶濃濃生機的綠色靈力從長生的掌心,如同一根絲線般進入長明的身體。

可能是吃了靈丹,積聚了些力量,也可能是生發之氣起了作用,長明緩緩睜開雙眼,「長明,這是你師弟,我在下界收的弟子。」慧信給長明介紹道。

長明對慧信虛弱地一笑,「師~叔,別、別讓師弟費力了。」他的整個心髒被洞穿,如果不是他有合體的修為,只怕現在就已命喪黃泉,他知曉自己的傷勢,已然無力回天。李玉萱那一劍,精純的金靈力非但洞穿了他的心髒,更摧毀了他的全身經脈,肉身已然千瘡百孔,但最要命的是,他之前為了破開縛靈繩而燃燒的生命之力,肉身損傷還可治愈,生命力散去卻無法補充,因此,即便沒有那一劍,他也活不長了。那麼珍貴的生發之力,又何必浪費在他這必死之人身上。

長生抬頭看慧信,慧信目露哀傷,對著長生點點頭,長生收回手,起身站到了慧信身後。

長明撐著一口氣,艱難地張開手臂,一個被鮮血染紅的女嬰露了出來。女嬰被他溫熱的鮮血暖和了身子,睜開了雙眼,咧開小嘴一笑,笑容純真無暇,便是再硬的心腸,看到這笑容,也會為之心軟。

長明目光慈愛,模著女嬰沾滿鮮血的小臉,「孩子,爹~爹爹對不住你。」雖然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你,即便你的到來不在我的預料,總是你的出現代表著我犯戒的過錯,但知道有了你,我仍然為之欣喜。但遺憾的是,作為你的父親,我卻不能照顧你,不能陪著你,不能看到你長大的樣子,所以,爹爹對不住你……但是,即便再來一次,我也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取你的存在。

慧信聞言,驚愕不已。師佷他、他竟然——

長生听了,瞪大眼楮,心中酸澀,天底下的父母都是這般偉大的吧,為了孩子,寧願犧牲自己。他想到了自己在下界的父親、母親,母親為了他,幾乎丟掉了性命,父親為了他,被流放妖魔海,母親在沒認出他時,就能不顧性命的去救他。

長明受傷的一幕,或許師父慧信沒有看到,他卻是盡收眼底。李玉萱將雷震彈炸向慧信的同時,手中長劍又斬向那女嬰,長明睚眥俱裂,燃燒自己的生命力,才解開了縛靈繩的綁縛,以遠超他修為和能力的速度抱住了女嬰,以身體護住了女嬰,李玉萱那一劍直接長劍貫穿了他的身體。李玉萱一擊得手,再不猶豫,立即遁逃。

長生咬著唇,只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弱小,還不能夠控制自己的力量,如果可以控制,他就能救下長明師兄!但他不能,只因一旦出手,就會不分彼此,那個女子和長明師兄連同那個女嬰,都會成為自己的攻擊對象,女子和長明也許只是損失修為,那個女嬰卻會在瞬間喪命。其實不光那女嬰,就是空中的飛鳥、地上的走獸、山里的植物,可能都會被連累掉生命。所以,他不能出手,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站在那里,看著長明師兄為了救那孩子而失掉性命。

這世上,竟有這麼多的邪魔外道,母親被個邪修下了印記,師兄被個魔女傷了性命,這世上,還有那麼多的無辜之人,被這些邪魔外道傷害,他是佛修,就應該以鏟除妖魔為己任,還世上一個朗朗乾坤!

長明乞求地看著慧信,將女嬰托向慧信,「師叔,拜、拜托了。蒔妍,她叫李蒔妍!」

慧信小心翼翼地將女嬰抱到懷中,握住長明的手,「你放心。」

長明釋然地笑了,他抽出手,盤坐而起,面色淡然,目光決然。

女嬰突然嚎啕大哭。

慧信背過身去,目光中有淚光閃爍,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穩定下心緒,然後再轉過身來,已是淡然慈悲之態,他一手抱著女嬰,一手豎在胸前,口中吟誦出聲︰「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長生見狀,亦是雙手合十,隨著慧信長吟︰「……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訶。」

在師徒二人吟誦的《往生咒》聲中,在女嬰的哭泣聲中,長明身上突然迸發出奪目的聖潔光芒,在這光芒之中,長明的身體突然無聲地炸裂開來碎成粉塵。光芒漸漸淡去,粉塵隨風而去,方才長明端坐之地,唯留五顆各色舍利,分別是黑、白、紅、金、藍無色,其狀晶瑩剔透,宛若晶石。舍利一大四小,黑色最大,其余四色略小。

長生目中含淚,虔誠地俯身拾起五顆舍利,放在掌心之中遞給慧信。慧信停下口中的吟誦,猶豫了一下,取出儲物戒中一撮柔軟黑亮的毛發,手在這撮毛發上輕輕一捻,這撮毛發便形成了一條黑色細線。他將那五枚舍利穿入細線,挽做一個項鏈,帶在女嬰脖子上。

說來也怪,這個項鏈剛剛戴上,女嬰的哭聲就停了,還用小手去抓脖子上的項鏈。

長生伸手抓住女嬰的小手,也不管這嬰兒是不是听得懂,就對她道︰「寶寶乖,別亂抓,這可是你親爹呢。你要好好修煉,以後長成給你爹報仇,知道不?」

慧信眉頭微皺,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他又說不出阻攔的話來。

這場因果,是李玉萱和這個女嬰李蒔妍之間的,他只是個外人,不能干涉她們的恩怨,未來李蒔妍究竟要如何與李玉萱了解這段因果,都是她們二人的事。

女嬰似是很開心有人跟她說話,也咿咿呀呀地伸手去夠長生。

長生咧嘴一笑,抬頭驚喜道︰「師父,你看,她喜歡我呀,她在夠我呢,師父,快給我抱抱。」

慧信微微俯身將女嬰放到長生懷里。長生學著師父的樣子抱著女嬰,使了個淨身咒洗去女嬰身上的血污,長生驚訝地叫了一聲,「呀,師父,這寶寶真可愛,我好喜歡。」女嬰白白胖胖的,一雙眼楮又大又有神,一直隨著長生而轉動,長生像是得到了一個新玩具,都不願意放下。

慧信淡淡一笑,「在我們把她送走之前,這孩子就由你照顧如何?」

長生詫異地看向自家師父,「師父,我們不養她嗎?你不是答應了長明師兄?」

慧信不以為仵,模著長生的光頭,低頭解釋道,「我們雲隱寺都是男僧,自然不能撫養一個女嬰,這個長明自是清楚的,他將這個孩子托付給我,是知道我會安置好她。」

長生撅著小嘴,有些郁悶,但也知道自己養這個孩子事不可為,只得問道︰「師父,我們把她送到哪里?」

「玄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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