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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二次射大雕21

徐哲暗自給自己下了一個三日的期限,于心中告誡自己,三日後約莫相同的時辰,定要找個機會獨處,省的玩一出大變活人,突兀的消失不見。

完全沒底才是最最讓人心生忐忑的,有個延遲三日的猜測——哪怕只是猜測,也讓徐哲深覺心安不少,同時也有些矯情的失落。

如果當真是三日後便可離開,這也算個準信;可如果三日後當真離去,又覺得好短好短。

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靜。

一同進餐、偶爾下廚、關心馮衡傷勢、查看師弟斷骨、指導眾人武藝、被馮默風纏著說話…………以及帶孩子(…),還有被黃藥師時不時的來發突擊測驗,莫名其妙的就開始考查各種天文地理、琴棋書畫、農田水利、歷史兵略………

索性徐哲皆倒背如流,畢竟這些都是他的生存之本。

然而,在黃藥師考查兵略一道時,徐哲的反應卻稍有遲緩,這也是徐哲唯一對答不足的地方。

正面,黃藥師沒做評價,背面,黃藥師轉手就給了徐哲數本關于兵略一道的書本。

這一點,其實是徐哲故意的,畢竟先前他所鑽研之道,皆重于自身而大于集體,而神雕世界的任務,卻讓他無法不往「士兵、軍隊」這兩詞靠攏。

三日記不住多少東西,但聊勝于無,細節不記,單看總論也是大有所獲。

身處桃花島上,便總覺得如果不學點什麼,渾身都閑的難受。

至于陳玄風與曲靈風兩人………

這二人,似乎被除了梅超風之外的所有人暫且遺忘了,包括黃藥師。

也不知是否有意,黃藥師全心全意的醫治馮衡,將這兩人完全扔到了腦後,而這種全然漠視的態度,可比斷腿碎骨來的更為煎熬。

陳玄風與曲靈風當日之為,梅超風已然全部問清楚,也私下轉告給了徐哲。

與其他三位師弟不好說,也不敢說,陸乘風倒還好,別看武眠風性子冷漠,卻也是最為剛烈,馮默風的烈性更是融進了骨子、體在了皮囊上,梅超風怕她只是提起陳曲二人的名字,或許這二人就要被暗中打個半死。

陳曲兩人之為,擱在現代,便是個由「入室盜竊」被主人發現,而一時慌亂造成了「過失殺人」的典範。

這會已然被擒,鐵鏈掙月兌無門,經脈四肢皆斷,可不就是插翅難飛,絕人無路。

如此,雙雙冷靜後,陳曲兩人紛紛是越回憶越痛苦,越回憶越痛惜,真心實意的悔不當初,痛心疾首,大罵自己真是糊涂。

陳玄風啞聲哭道︰「還好大師兄回來了,還好大師兄還活著,還好大師兄能醫好師娘!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如我再生父母,我卻忘恩負義,欺師滅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冷人心脾、狼心狗肺之事……我……我……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啊…!我糊涂!我糊涂啊!!」

陳玄風痛苦嗚咽道︰「我陳玄風妄生為人,妄為弟子!………不求生,不求死,不求師父原諒,只望再見師父一面,任憑師父百般處置,師父要我當牛做馬的活著,我就活著,師父廢了我的四肢讓我討乞,我就當個拾人施舍的乞丐………只求師父再見我一面!求師父再見我一面啊!是我糊涂啊!!!」

陳玄風哭的大氣不接,泣不成聲,曲靈風卻一反常態,宛如心死魂滅,失魂落魄,雙眼無神,一字不發。

梅超風被陳玄風哭的心悶梗塞,難受不已,這才終于受不住的來找了她的大師兄。

對于陳曲兩人,徐哲暫且不想見、也不想對這二人說什麼。

別說什麼一時沖動、大腦充血,什麼過失傷人、乃至殺人,若心中從無一點歪念,又怎會當真干的出手?

觀其言,觀其行,進而觀其人。

審視一個人,觀察他做了什麼,遠遠比聆听他說了什麼更為重要。

徐哲的語氣並不帶怒,宛如陳述事實一般,語氣平和的很︰「超風,你長大了,不像幼時般憑著性子沖動做事了。」

女孩家心事頗多,思及幼時,梅超風登時雙頰一紅,但想清楚大師兄的言下之意,又接著嘆氣一聲,道︰「大師兄,我也就只敢與你說,對著師父與其他三位師弟,我是壓根不敢提起這二人的名字的……」

徐哲閉上眼,道︰「女子心軟又細心,好歹師兄弟一場,溫飽二字,還是做得到的。」

但「溫飽」之外的事情,在師父發話前,我們卻皆是做不得準的。

梅超風苦笑去了。

這些不過插曲,徐哲此次歸島的重點還是馮衡。

馮衡本就是個從不習武的文弱女子,陳玄風以根筋鐵骨的硬功聞名,曲靈風則以一手劈空掌響徹江湖,這兩人都擅長拳腳功夫,依照徐哲所想,馮衡在毫不設防之下,各挨了兩人一拳一掌,哪怕當時被黃藥師吊住了命,這會又被他趕著繼續吊命、進而好生調養——

這命,雖是確確實實的吊住了,但這狀況,卻是萬萬算不上好的。

最初,徐哲甚至做好了將方才得手的「回元丹」給馮衡服下的準備,並且為此…………不免略感肉痛。

若是要給黃藥師用,他當真不會心疼,但是給馮衡用…………

徐哲懺悔三秒,肉痛歸肉痛,但他還是決心給馮衡用了。

如今,馮衡之況不至于糟糕至此,能省下一顆救命丹藥,已然是意外之喜。

但就算如此,馮衡如今之況,若細細估算,從昏迷至醒就需一月半載;而這徹底調好身子、再授以九陰總綱,則是少需九月,多則一年半載;至于後續溫養經脈,直至恢復如初,就更是少則兩年半載,多則三年兩載的事情了。

至少,在徐哲的設想——也是在一名醫者的判斷中,馮衡在近日內是絕不可能醒的。

今日,是第三日。

這三日中,徐哲異常的听話,黃藥師讓他向東,他絕不敢向西,黃藥師讓他每晚與他同房而眠,師父睡床,徒弟睡桌,徐哲也是好聲好氣的全不吭聲,就連讓他貼身照顧蓉兒妹妹,他也從最初的弱的很,到現在………………還是弱的很!但不敢不照顧啊!

簡直手動心累慫到家。

徐哲听話懂事,且無絲毫奇怪急躁之態,或許本有心焦之事,但近日已逐漸落下心防。

在黃藥師看來,便是如此。

但實際上,距離三日之限越近,離得三日前的「六個時辰」的那一刻越近,徐哲的手心額頭都不由陣陣冒起了虛汗。

人在有了某種猜測後,總是會下意識的為這個猜測尋找越來越多的依仗理由。

若是徐哲全然冷靜,他自然不會做這種自欺欺人的蠢事,但分析不清是何種心情,三日下來,徐哲竟愈發覺得,這「來時遲了三日,因此去時,也會同樣晚上三日」的可能實在不小。

此刻,不過是第三日晌午,黃蓉終于不纏「哥哥」,而張口閉口都是「爹爹抱」、「爹爹不乖」、「蓉兒聞香香」、「爹爹花」……

這幾日,馮衡雖然未醒,脈象卻明顯是平穩不少,黃藥師對妻子的憂心大減,加之被如此白白女敕女敕的小黃蓉纏著撒嬌,本就愛女心切,片刻便柔著神色,懷帶黃蓉去桃花林中散步玩花了。

于是,此時的房中,便是只留著徐哲照看馮衡了。

此時的時機,其實恰好!

三日前,也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便應是六個時辰到了,他應從這個世界離去的時候了。

徐哲掩好門窗,又替馮衡把了把脈,繼而將女子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被中蓋好,拉椅一把,坐在床頭,閉眸等待著那個時刻。

徐哲覺得,他的腦中此刻簡直是一團亂,什麼都不能想,什麼也想不通,就連心跳也跟著失去了常規的應有的頻率,活像胡亂蹦的玻璃珠球。

然而,他的血卻是忽冷忽熱的,格外的躁動不安,若不是渾身的肌肉都繃著,這會肯定跟只多動癥的猴子似的,上躥下跳的停不下來。

徐哲忍不住的掐著自己的大腿,又繼而反復搓起了手,宛如正身處天寒地凍的冰窖一般,時不時的捂著唇吐著熱氣。

煩躁,煩躁,煩躁,無法控制的在等待中愈積愈深的煩躁。

徐哲深深吸了口氣,啞著聲,嘴唇張張合合了半響,終是在艱難的擠出了第一個音節後,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師娘……我是師父的大弟子,我叫……徐哲,師父給我加了個字,喚為徐哲風。」

「我與師父……很久之前就認識了,我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師父比如今的我還要小上幾歲,而我不過是個高不過膝的小女圭女圭。」

「………師父是很好很好的人,是這世上最最全才瀟灑的人。」

「雖然我不曾與師娘說過話,但能被師父娶回來的女子…………定然也是這世上最最優秀溫柔的女子。」

「說來抱歉,我未曾參加師娘與師父的婚宴,想必那時師父的神色,定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柔和吧………哈,師娘也是,婚嫁時的女子總是最美的。」

「蓉兒……蓉兒是個很可愛的師妹,樣貌隨了師娘,但估計性子隨了師父……」

「……師娘,我有些緊張,我總覺得……覺得……」

「…………我總覺得,師父從來不認我這個徒弟才是最好的…」

「我……的確瞞了很多事情,我很自大,很任性,很自傲,很……我其實知道,我骨子里非常高傲,非常的……自以為是。」

「………我想讓師父、師娘、師妹、師弟們都好好的…………我不想連累牽扯到其他的桃花島門人,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這本就是我徐哲一人的事情,實際上我做的也並不算差……」

「昔日的血衣童子,撇清了和桃花島的關系後跳崖自盡,江湖上也早有我埋下的後手,正派人士不得不在乎的人民百姓,對我桃花島的感官也都不差………恩,應該不會差。」

「師父平生,最看不慣那些滿口正義道德的正派大俠,做事隨心隨性,卻不免被江湖人認為是肆意邪性…………但至少,如果在平民百姓中的口碑好些,某些心有計較的正派小人,應該也無法渲染太多吧。」

「………這些我都算計到了,但是對于我會離開這一點,我真的是無能為力。」

「我感謝師父教給我的一切,感謝他是這般的愛護我、在乎我…………師弟師妹們對我也是那般的敬愛尊重,我承了這份情,承了這份真心,所以我回報這份情,但正是因為他們對我的真心實意,我不得不‘離去’本身,就是一種最為直接的傷害……」

「……其實,沒有必要那麼在乎我的,我並不是什麼好人。」

「…………我想讓所有人都好好的,但是我其實……我時刻都在……時刻都在……」

我的嘴巴時刻都在撒謊。

即使這時無法控制的真情流露,徐哲卻仍然很好地控制住自己,至少這種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說出聲的。

對著任何人也不可能。

「……我想讓所有人都好好的,我想讓………他能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回到大唐,我想結束這一切,在不得不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盡可能不傷到任何人……傷到盡可能少的人,哪怕真的傷了,也一定要以另一種方式補償回去,哪怕這種補償是無用的、沒有意義的,也想讓被補償者過的好一些……」

「……盡管我知道,這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是的,這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

徐哲沉默了半響,又再度開口。

「還有一件事……一件不得不做……不,其實也不一定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從得知的那一刻起,便深深困擾著我…………直至如今也讓我很難抉擇。」

「我曾經………在師父的教導下,時刻不懈的汲取著一切知識,初次感受到內力、有了輕功、打敗了武林上某個高手、乃至成了血衣童子,把整個天下算計進去的時候……」

「……我曾經覺得,我無所不能。」

「師娘……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與師父恩愛美滿,琴瑟和鳴,或許還可以再生幾個師弟師妹,讓師父多些子女陪伴,替桃花島再添些人氣笑語……」

「桃花島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師父又從不在乎計較那些江湖瑣事,桃花島………桃花島……桃花島……師娘,你知道嗎,最初的時候,這桃花島上的每一顆桃樹,都是我與師父一顆顆栽種起來的……」

「師娘,師父很在乎你,所以我也很看重師娘。」

「………師娘,你定然會好起來的,如果沒有了你,師父會很難過的。」

低語聲斷斷續續,磕磕絆絆,說完這句話後,徐哲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又低低啟開了唇,他的聲音更加輕微了。

「…………我其實是個很糟糕的人。」

「懂得越多、武功越高、認識的人越厲害…………也就越覺得自己其實非常糟糕,總是在做一些非常……非常不應該的事情。」

「如果某一天我陰溝里翻船了,被人詛咒太多咒死了,根本一點都不奇怪。」

「我們這些當徒弟的話,師父有可能不听,但是師娘和小師妹的話…………對著師父撒撒嬌,倔著性子堅持到底的話,師父有可能會听的吧。」

「或許是我徐哲風太過自大…」徐哲的眼底劃過一絲諷意,「如果師父…………某日哪怕要與整個天下……」宋朝……「為敵,也要護我一命,保我不死,那時候,還請師娘一定要阻止師父…………一定不要放師父做出‘救我一命’的這種蠢事。」

偷偷模模的對著一個重傷不醒的人傾訴壓力,吐露心事,卻正好被人听見什麼的……

這種小說電視劇情節,徐哲之前就覺得是很匪夷所思的。

這種錯誤他當然不會犯,這番話,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知道。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的聲音本就極低,哪怕站在門外也只是依稀可听,更何況如今門外無人,師父帶著黃蓉在柵欄外的桃花林,三位師弟這時皆在梅師妹的幫助下溫養腿部經脈,陳玄風與曲靈風更是被鐵鏈捆著、斷了四肢,根本離不開那顆被鐵鏈拴住的樹……

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罷了。

若一直緊繃著神經還好,但突的一松一弛…………回到了這桃花仙境一般的夢境,人心作怪,眷戀惰意一起,又想到或許會馬上離去,加之離去之後回到神雕,便要面臨的處境……

呼……

五指插發,攤掌捂臉,徐哲重重的濁氣一吐,暴躁的心總算稍稍平靜。

他將椅子拉開,將窗戶稍稍推開一縷,桃花香味入了鼻翼,隱約能听到順著風聲傳至耳畔的嬉戲笑語。

師父的心情很好……

師娘的傷勢可醫治痊愈……

師弟們的斷腿可醫,不會為瘸……

如此,後顧無憂,後顧無盼,他便也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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