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84.楚留郁金香13(圖

原隨雲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是讓人感到輕松自在的。

徐哲是真的累了,他的身體逐漸變得松軟無力,將全部的重心都交到了原隨雲的肩膀上。

他迷迷糊糊的垂下了眸。

仿佛安撫一般,原隨雲的手,沿著徐哲的脊柱緩緩滑動,上下游走。

被觸及之處,皆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及疲軟。

徐哲的呼吸聲漸漸輕了。

原隨雲的動作也跟著越來越輕,越來越緩。

他的思緒也隨之飄遠。

原隨雲想,這個人還是這麼傻,這五年來,他見多了雙目不能視的人,見多了徐哲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噓寒問暖,他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這種平等,是真正的平等,在徐哲的眼中,你是老是少、是貧是富,你是眼楮瞎了,還是你被人射了一箭、捅了一刀——這些皆毫無區別。

他不曾嫌棄人,不曾憐憫人,只想著努力治好你,並且讓你開心起來。

對,讓你開心起來。

徐哲極其在意他人的情緒,對待眼楮有疾的稚童,他會自己去廚房用面團捏出弧線分明的幼兔,將稚童抱在懷里,牽著他的手,去觸模這兔子的雙耳腿腳,耐心的領著他踏遍無爭山莊,告訴他這個世界是什麼模樣;對待眼楮有疾的老人,他則像是那老人的親生子女一般,陰雨天,他會親自送去幾褥棉被,讓老人小心保暖,晴朗天,他則會與老人一同坐在濃墨綠蔭下,說些家鄉市里的尋常家話,甚至會刻意去模仿老人說話的腔調口音,只願讓老人少幾分思鄉之情,多幾分親近之意。

作為醫者,這些他本不必做,但是徐哲卻全部都做了。

這些都需要時間,而這些時間從何而來?

徐哲從不肯耽誤翻閱醫書、調配藥材的時間,他說了,若是他能早一刻發現點什麼,別人就能早一刻看到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便能早一刻的微笑出來,他便也能早一刻的感受到加倍的喜悅。

所以這時間從何而來?

——皆是他將自己的睡眠時間硬是擠了出來。

原隨雲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心中沒有絲毫齷齪私欲,他說,這世上最最快樂的事情,不過是幫人、助人,見他人笑顏展露。

當初听到時,原隨雲是覺得可笑的。

然而更可笑的是,五年以來,徐哲不僅是這麼說的,更是這麼做的。

這股真摯的情感太過明亮,明亮的著人眼球,又灼熱的仿佛能將眼球融化。

徐哲是個好人,是個蠢人,是這世上最最稀缺、死的最快的那類人。

原隨雲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將這樣的人,放到蝙蝠島中,這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原隨雲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過,有時覺得好笑,又莫名覺得可惜。

思及前世那些在江湖中聲名赫赫,卻在黑暗中暴露出其心貪婪的正派大俠,原隨雲一方面覺得快意,一方面又在想,徐哲說他比這世上的大多人都要好,徐哲又何嘗不是?

稚子之心,剔透無暇。

原隨雲輕輕模了模徐哲的發頂。

對方似是難受了,輕哼幾聲,在他的肩窩又蹭了幾番。

原隨雲低低的笑了。

他將手模上徐哲的後頸,若有若無的輕輕摩擦。

五年了,他認識這個變數已經五年了。

丁楓查不到徐哲的太多訊息,唯一比較可信的說法,便是顏醫與其師在一處山林隱居,林中布有五行陣法,一般人哪怕誤入了山林,也從來進不到那醫仙所在的地方。

而在相熟之後,原隨雲不是沒有問過,問徐哲的家在何處,親人有幾,道他無爭山莊定要好好拜訪答謝。

徐哲並未直接拒絕,但他總是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

見徐哲這番作態,明面上,原隨雲也就體貼的不再多問。

但也就是真正相熟後,原隨雲才認識到,徐哲並不只是「蠢」而已。

作為旁觀者,他認識到了徐哲自己或許也沒有認知到的一點,那就是徐哲的冷漠。

除去他的父親原東園,哪怕是無爭山莊毀于一旦,也無法在原隨雲心中漾起一絲波瀾,哪怕是他最最忠誠的下屬——若是丁楓當真死了,原隨雲也不會感到難過,只會感到些許的可惜和遺憾。

這樣好用又可信的下屬,可當真再難找到第二個。

原隨雲是個冷酷的人,而他對于徐哲的評價,在這數年間,從蠢之一字,漸漸變為了冷漠。

對,沒錯,就是冷漠。

徐哲的冷漠,是原隨雲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才徹底確定的。

【醫者,仁術也,博愛之心也,當以天地之心為心,視人之子,猶己之子,勿以勢利之心易之也。】

這些道理,醫者懂,世人也懂,但真正能做到以天地之心為心的,放眼天下,能有幾個?

一個人若是能真的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萬事萬物,這必定不是人,是仙、是神。

沒有私心以及偏頗心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而徐哲就是。

他便如那天地一般,平等對待著這個世界,以及生存在這片天地間的所有生命。

當真正意識到了徐哲的平等,究竟是一種怎樣讓人徹骨生寒的冷漠時,原隨雲獨自靜靜坐在房中,沉思了許久。

徐哲並非沒有感情,他的情感真摯而彭拜,熱烈又灼人,但與之完全矛盾的是,徐哲此人又是個冷漠到極致的騙子。

心中出現這句話時,原隨雲突然感到了幾分難以形容的趣味,以及淡淡的惱怒。

原隨雲不否認他的自認不凡,但是在徐哲的心里,哪怕他是徐哲費心費力、相處最久、處的最好的病人——可他原隨雲,其實與徐哲醫治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區別。

樣貌、身份、地位、財富……

這所有的一切,徐哲皆不在乎。

甚至是他們朝夕相處五年、以友人相伴相知的情誼,徐哲也不在乎。

這個人在演戲,自身在毫無所覺的演著戲。

就如他原隨雲一樣。

無爭山莊的世家公子,與蝙蝠銷金窟的蝙蝠公子,世人誰能想到,這兩者竟是同一個人?

與之不同的是,原隨雲是有意的,而徐哲是無意的。

無意比有意更加可怕。

而一個如此冷漠的人,江湖民間竟然個個都把冷心當熱心,將顏醫當成了活菩薩?

人之一生,對于大多人來說,不過碌碌無為,渾渾噩噩,愚昧一輩子,便也就過去了。

——這個人,與他是何其相似,又是如此不同。

原隨雲難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但他的確感到了一種難言的愉快,讓他開心的不禁放聲低笑起來。

原隨雲對徐哲的好奇心一直都在,但這股好奇,從這一刻起,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來的濃烈。

而真正讓原隨雲訝異……非常訝異的一件事,發生在徐哲定居在無爭山莊的第四年。

他並不是第一次用藥浴了,但往常只是徐哲將藥材放入熱水當中,之後便留他一人在桶中浸泡,直至水溫冰涼,藥味散去,便再次沐浴更衣,之後才由徐哲予己按摩針灸。

一年前,也就是徐哲身在無爭山莊的第四年,徐哲便換了種做法︰得需在浸泡藥浴之時,便施以針灸刺激穴位。

簡單來說,曾經,是原隨雲先將自己洗白白啦,徐哲再去在隨雲巨巨身上扎啊扎啊扎。

但改良之後,便是隨雲巨巨洗白進行時,徐哲就得在隨雲巨巨身上扎啊扎啊扎。

這改良的藥浴,前後用時約有三月稍多。

而在這三個月中,借由一次意外,原隨雲發現了一件他未曾想到的事情。

與其說是未曾想到,倒不如說是不可思議。

自從在無爭山莊住下之後,哪怕穿的是最好的衣裳,用的是最軟的被褥,用的是最好的吃食,徐哲卻無一日不疲憊,無一日不面色蒼白。

蓋因徐哲太累,這疲憊,不止源于**,也源于心靈。

四年以來,原隨雲的雙眼始終無甚明顯成效,只因為這一點,徐哲對他,便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充滿了愧疚與痛苦。

瞧,徐哲此人就是如此的矛盾,這愧疚與痛苦皆是真的,但若他原隨雲在下一刻意外去了,徐哲或許會感到悲傷、遺憾,但他又或許連一滴淚都不會流下。

藥浴的時日,都是固定的。

飯後半個時辰開始,浸泡三刻,每七日中得需藥浴三次。

通常,徐哲在他浸入木桶的兩刻過後,才會只身里衣而來。

他靠在木桶內側,徐哲則坐于木桶外側,片刻過後,他的頭部、眼部、以及頸部,便會被根根銀針所扎滿。

——往常來說,大多是這樣。

但在那段日子里,卻有所改變。

眼疾並非意味著毛病皆在眼部,你頭痛,那毛病也不一定是在頭部。

人身是一個整體,血液交錯循環,經脈相連而串。

那一個月中,其針灸的部位,不僅僅局限于胸部以上,最最深處,甚至能扎針至大腿之下。

那日,並非是初次下扎至根部。

那日的情景,原隨雲至今也得記得非常清楚。

最初,是與往常無異的門扉扣上的聲音。

隨後,是那已經听了四年也不覺得膩煩的聲音。

「隨雲,抱歉,我來遲了。」

水流聲嘩嘩響起,幾片草藥花瓣靜靜的飄在原隨雲的掌心當中。

原隨雲聞聲轉頭,轉向徐哲所在的方位,眉宇不由微緊,沉聲道︰「阿哲,你……」你的聲音很疲憊。

屋中的熱氣,比之兩刻前,已經消散了許多。

徐哲眯眯眼,那人影熟悉,在殘存的熱氣朦朧中若隱若現。

身為富家公子,又是練武之人,原隨雲的身材,自然是好的不必多言。

徐哲走上前,毫不在意的在原隨雲胸上模了兩把,他咳了兩聲輕拍臉頰,只求不要顯得太過疲憊。

徐哲取笑道︰「隨雲,以後若是當真能看到了,你可千萬不要在沐浴過後去照鏡子。」

徐哲夸人夸的很是委婉。

原隨雲無奈笑道︰「那若是我日後當真能視物了,阿哲你豈不是要時時刻刻戴著面具以作遮掩?哪怕並未真正看過,隨雲也自認容貌不差,但比之美若天仙下凡的顏醫,卻是——」

原隨雲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徐哲︰「……我們還是開始吧。」

所欲之言,無物能訴,美顏系統這四年來一直在不明原因的裝死.jpg,循環之下,徒有心塞。

徐哲將一灰色布包平攤開來,放于木桶邊緣一側,布中赫然是根根粗細長短不一的銀色長針。

原隨雲的脖頸之下,皆浸泡在藥浴之中,而他的全身,是不著片縷的。

初次藥浴之時,徐哲便說過,衣服不能穿,這是必要步驟。

原隨雲自己當然並不覺得羞澀,倒是徐哲自己,卻少見的在行醫途中也放不開手腳,無措結巴的讓人難以形容。

當然,如今已是好了很多。

原隨雲一絲.不掛,徐哲則是套著一層單薄的內衫,攀上木桶邊緣,小心邁入水中。

水波蕩漾,滿溢流出。

原隨雲閉眸靠上桶壁。

徐哲則一言不發的自上而下,施以銀針一一刺穴。

徐哲今日的手法有些慢。

原隨雲察覺到了。

原隨雲甚至能感到,與往日比起來,徐哲的力道不對,連位置都稍有偏頗。

這個人果然還是太累了。

為了他,四年以來,徐哲一直如此疲憊。

一片熱氣氤氳中,原隨雲不覺微微笑了。

被刺穴的部位有些細微的瘙癢,原隨雲卻並未打斷徐哲。

最後一針,本應落在膝蓋上部的梁丘處,但在扎至伏兔後,下一針便久久沒有落下。

若是原隨雲的雙眼可以看到,便能望見徐哲此刻臉蛋微紅,雙眼迷蒙。

這一針與下一針的時間間隔有些久,原隨雲道︰「阿……」哲之一字尚未出聲,原隨雲便伸出雙手,將那徑直倒下之人接住。

他的上半身此刻皆是銀針,原隨雲臂膀伸直,將徐哲扶住。

但是這一觸,原隨雲便察覺到不對。

徐哲身上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其中滿是焦急的擔憂,輕聲喚道︰「阿哲……阿哲?你還醒著嗎,阿哲?」

徐哲的睫毛動了兩下,氣息凌亂,沒有回應。

原隨雲的手,不過在自己的身上迅速一抹,那些方才還插的密密麻麻的銀針,便全部整整齊齊的又躺在了木桶邊緣處攤開的灰布上面。

汩汩鳴起,水聲流動。

原隨雲稍稍上前,讓徐哲斜依在木桶壁上。

他伸手拍拍徐哲滾燙的臉蛋,又道︰「阿哲?阿哲?」

便是他喚的次數多了,那人終是迷迷糊糊的睜開一條眼縫。

他的聲音里帶著撓人的哭腔,與他平日的模樣截然不同。

徐哲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覺得頭疼的厲害,眼前又有著數不清的霧氣。

徐哲啞聲道︰「隨雲……」

原隨雲關切道︰「阿哲,你發熱了。」

徐哲勉強支起頭,歉意道︰「抱歉,隨雲,我……」

水聲嘩嘩。

原隨雲將徐哲扶起,責備道︰「一日不針灸也無甚大礙,今後再也不能容你徹夜不眠了。」

徐哲苦笑兩聲,臉頰燙的厲害。

他想要反駁,卻覺得口舌干燥的,連說話都困難。

這病來勢洶洶。

原隨雲草草擦干身體,套上兩件衣服,便扶著徐哲回了他的房間。

原東園得知徐哲發熱,且熱度極高,立馬吩咐了下人侍女,命其通宵好生照看。

原隨雲卻拒絕了。

他道︰「父親,阿哲身為大夫,竟能病來山倒高燒不退……」原隨雲坐在床邊,模上徐哲額頭,見其熱度比之藥浴之時,也絲毫不緩,甚至有更厲之勢,不禁幽幽一嘆,道,「父親,阿哲如此,蓋因心寄隨雲雙眼,皆是隨雲之故,還請父親將下人都遣散了,讓我來照顧阿哲,以多少紓解心下愧疚之情,可好?」-

↓下方有圖,污到極致的火柴人啪啪啪,不直接放圖了只放鏈接qaq-眾人皆知APP看不到圖…↓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