踫。好像是香檳開啟時的聲音。
一剎那,什麼四散碎裂的聲音。
木繡倒在了地上。四肢都被切斷。
木繡斷斷續續、不可置信地道︰「什…………什麼……」
「想不到你這麼不堪一擊。」冰黎輕松的道。
只有木繡知道,在兩方攻擊相交的剎那,他卻仿佛砍到了一重能量的護壁。雙方理應都使出了最大能量的時候,仿佛有其他人回護了一下。
斷絕了奇跡的可能,本就能量稍低的木繡,只有死亡一途。
「(風雅……也是兩條腿的呢……)」
木繡在最後一刻明白了這點。
它看向風雅,在它的目光中——在一個已經完全月兌離了同調的舊管理者的眼中——風雅果然和周圍滿山滿谷的使魔一模一樣。
風雅似乎開口說著什麼。
木繡並沒有听懂。它再也不會明白了。
不過在這一刻——它的心中卻突然有種釋然——和愉快。
因為,這就是自然的結果。
*****
「對不起。」
風雅看向木繡渾身是傷的身軀,很快,就不再是身軀。它似乎在說著什麼,但仿佛什麼都沒有說。木繡向著風雅伸出了手。伸出了仿佛枝椏一般的手。忽近忽遠、形態變化。
在求救?在怨恨?在告別?
面對失去了同調的它,風雅無法理解這一信號代表了什麼。
她沒有伸出援手,她什麼都沒有做。
木繡掙扎著爬了起來,在它的身邊,出現了已經慢慢失去人類形態的異類。
它將無數的枝椏伸向對方,它們將無數的枝椏彌漫天地。
它們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憤怒和怨恨——風雅看不懂它的任何表情。
即使有,風雅也再無法理解與詢問。
因為,在幾秒鐘後,木繡便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中了。
【通告︰管理者木繡已經月兌離同調。
清算,三億五千四百零三萬一千四百二十二住民逐出。
管理者木繡住民三億五千七十二萬三千二百七十五
管理者木繡/風雅共同住民七萬五千零四十一
管理者木繡/焰影共同住民四萬三千零七十三
管理者木繡/風雅/焰影共同住民七十三
系統提示︰有木繡神四分之一及以上血脈者,均會被逐出】
風雅感到難以形容的、微微的刺痛感。猶如有人針扎手指般,能量的突然流出。
但是只是片刻而已,因為七萬人,在她的數億住民中,實在並不算什麼大數字。
盡管在法律和地理上盡量的避免,但因為不能在視覺上辨認,通婚實際上很難禁止,看起來,即使是更加強硬反對著通婚的焰影,也難免因為和木繡處于同一片大陸上、僅僅是山脈相隔、且相處時間更久,而有著部分的混血住民。
似乎也有些混合了更多的血脈的微小可能性。三種混血的可能性。
這些可能性,都隨著木繡的死亡,而一同被帶走了。
但是,此時的風雅,並沒有任何心思感受這種被斷絕的可能性的悲哀。
她抬起頭來,看向站在城牆上的青年。
但對方並沒有注意到風雅,反而是拍了拍周圍人的肩膀,爽朗的笑著。
慶祝勝利的使魔們,在城牆邊聚集著。風雅仿佛只是作為普普通通的一個使魔,站在其中罷了。她確實與他們毫無區別。
她的身邊充滿了用各種听得懂一些、或者完全听不懂的語言互相交談的使魔們。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理,但是風雅的住民們,在同調前也能夠說人類各式各樣的語言,風雅也多少在漫長而無趣的時光中,學習過些許系統所具現出的、儲存人類文明的「圖書館」里的語言書,用來讀懂各種各樣的原著。
當然,她所學習過的語言數目,與廣大的、她所曾看到的文明所擁有的大量語言相比,也仍然只是滄海一栗。
在此刻,站在成群的使魔當中,仰望著新的神明的她,在某一瞬間,找回了作為集體中一員的那份安心感,溫暖與依賴。
在無垠的荒漠中——
直到最後,焰影也沒有出現來援護木繡。
只有風雅留在原地,見證了集體的狂歡,和在那狂歡中被塑造的神明。
*****
這位新的神明正站在沉默不語的焰影和忐忑不安的風雅身前。
「我叫冰黎。唔,我剛剛了解到這里是什麼‘系統’同調的世界,對吧?我的名字的意思是冰冷的黎明,哈哈,希望有翻譯正確!」冰黎的性格十分爽朗,笑起來猶如太陽般耀眼,他走過來,仿佛要握手一般,「不知道二位是?」
「既然已經了解系統,我們是誰,恐怕你也是知曉的。」焰影冷淡的道。
「當然。但是,這是禮儀。而且,能與二位會面,也是這個世界歷史性的時刻,當然要隆重些了?」冰黎開著玩笑,他撓了撓頭,「好吧,非常高興能與你們認識,焰影神,風雅神。希望能夠相處愉快。」
「你的世界,還好嗎?」
冰黎愣了下。
他看向突然這樣發問的風雅。
這位目前唯一的女神,用顫抖、期待和恐懼的聲音問道。
「我的世界?」
「你的種群的世界。」風雅一字一頓的說道,「已經毀滅了嗎?還是說,你是新的實驗品?時間是不是沒有過去多久?」到後面,她自己都不可抑制的加快了語速。
「毀滅?你在說什麼?」冰黎一付莫名其妙的樣子,「我個人大概已經死了。但是,地球肯定好好的吧——啊,我不知道‘翻譯’不‘翻譯’的出來,地球是我的家園。至少我被封存的時候,還沒听說要有什麼人間末日。啊,不過我已經大概知曉了,你們都是來自要毀滅的種族,是窮途末路才來到這里的。但是我不同。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們的使命肯定也不同。」
這回輪到發問的風雅愣了一瞬間。
「你被……封存起來的時候?」
「是的。呃,我不知道能不能讓你理解。我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患有難以醫治的重病,在死前——或者可以說死後,這看你如何定義死亡啦——將整個思考都封存起來,量子化,儲存在介質中,有點兒像‘缸中之腦’那樣。不過,我還是第一批被實驗采取這個方案的人,而且,那時這麼做實驗也是違法的,一通麻煩後,我的用途也結束了,雙眼一閉——雖然那個時候我也沒有真正的眼楮啦。再睜眼就來到這里了!不過,或許我在這里也沒有真正的眼楮吧?看起來,我的處境沒有什麼變化。說不定,我是來到了另一個實驗里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此刻觀測我們的行動?」冰黎說著,笑嘻嘻的,仿佛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風雅定定看著冰黎。
她原本還有些期望的心,也跌入谷底,上下沉浮。
她知道冰黎是什麼人了。
這位冰黎,恐怕並不是她所來自的四十五世紀的人,而是早于風雅所生活年代的兩千多年前的人。
他所參與的實驗已經成為有名的歷史事件,風雅也在歷史書上學到過。倫理與科學的沖突,最後的結果是所有的實驗品都被暫停使用,但為了人道考慮,還保留了儲存介質。
雖然當時實驗因為違法被暫停了,那次實驗的數據反而流行開來,利用類似方法的研究在四十五世紀也仍然存在,且因為末日來臨之故,在法律上已經放松了不少,這類研究甚至和曾經也引起爭論的克隆一樣,可以光明正大的進行。
听說,世界災難聯盟的研究組織里,也有專門研究「思維保存」的。實際上,「保存思想」這個事情本身,在風雅前來的時候,已經並不是問題,但問題是即使保存了思維,地球迎來末日後,這些介質也都會因為無人照料而不能再現。
不過,這勉強也算是一種存活的方式,據說,一些不能進入避難所內生存的人們,也曾經把希望寄托在思維保存上,不過因為介質所用的材料不易大規模生產,極其昂貴,只有少數留在外界的富人傾家蕩產這樣保存下來——還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被重現出來。也有人提出讓所有人都如此保存,封閉,等待未來可能存在的更高級文明「復活」的方案。據說,還有人成功的「復活」了兩千年前就被封存起來的思維介質。
說來,從原理上,這種保存方案和「系統」的運作方式還真有些像。
會不會是……那邊的人終于理解了系統的運作模式,所以送來了當年保存的介質,來探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