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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日子照常到來。

「今天太子妃想要去哪兒轉轉?」

「隨意吧。」

侍女整理著希絲金色的頭發,有著略微自然卷的頭發在梳子前卷曲著,如同絲線一般,她的眼中有著羨慕、古怪和恭敬混合的情感︰「……靜安軒那邊,听人說前兩天搬來了幾盆菊花,還有綠色的品種。我倒听那邊的小姐妹炫耀過,不如太子妃去看看新鮮?」

「那就去那兒吧。」希絲不太在意的道。

「遵命。」

又是一天。

「今天宮里送來了南島進貢的奇鳥,據說有半人高,顏色鮮艷。太子妃要不要去看看?」

「太子說這兩天太忙,要不要找幾位命婦陪您?來人說幾位郡主,還有溫家的夫人和小姐都希望能來陪伴您。」

又是一天。

「今天溫家遞了牌子,若您想見,今天就能傳喚。」

然後,非常——突兀的。

「太子殿下來了!」

整個行宮內,因為真正主人的來臨而變得氣氛一震。平時眼中並無波瀾的柳嬤嬤,也露出了活力的光彩。

希絲沒有行禮,作為皇女的她,或許也是這麼多年來唯一沒有向太子行禮的太子妃。但她還是出于禮貌的迎了出來,眼中迸發出期待的光彩。

兩人一同坐在了外室的木椅上。侍女送上了茶水。

「這兩天還好嗎。」

「嗯。已經好多了,我想我已經可以回宮了吧。」希絲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椅背上。

「我就是來接你的。」

「哎……真的?」希絲瞪大了雙眼。

「鏡月邀請你去純梵城,參加皇室的集會。……說來,你也沒有出三代血統呢。」羅麟至平鋪直敘地道。

「是什麼事?」希絲倒沒覺得太奇怪,畢竟憶雨時常會辦些聚會,只是對這兩次聚會的時間感到奇怪,「憶雨訂婚後也沒有很久呢,這麼快就又有事情了。難道是她要宣布什麼時候結婚嗎?什麼事情都喜歡召集大家同樂呢,憶雨。……哎……?」

希絲感到,羅麟至正看著自己。

雖說,他方才也在看著自己,但這次卻是不同的。黑色的眼楮中浮上了冷漠和憐憫。但當希絲順著視線以自己的眼楮對他發出疑問時,卻片刻間覺得上述的情感都如泡沫般消散。

「抱歉。應該更先告訴你,但我害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羅麟至沒有給希絲疑問的空隙,「這件事說來話長,要從憶雨和普帝國以你的婚事交換開始,你一直都想要知道為什麼憶雨同意和普帝國合作吧?」

希絲的肩膀不由得扣緊,她吞咽了口中的茶水,卻覺得溫熱的水流讓身體打著哆嗦。

聲音有些漂浮︰「為什……麼?」

「憶雨是混血兒。」

希絲感到腦中似是有一根筋被狠狠一拉,空氣變得凜冽起來,但卻是一片空白。

「她是為了混血兒的利益,為了她自己的身份的正當性而希望你與我的結合。期望著——我們的結合,為混血兒也能繼承皇位做證明,而我們的孩子就可以為她的皇位正當性做一個佐證。這就是當年她合作的原因,並非為了國家利益。」

羅麟至將茶杯舉到唇邊。

希絲覺得寒流從指尖傳來,但嘴卻不自然的揚著,聲音顫抖︰「開……玩笑的吧……?」

「憶雨在訂婚宴上,被揭發出她混血兒的身份,還有曝出了斬雷其實是前任族皇的私生子、並且風憶族皇有反對憶雨作為混血兒繼位的遺詔。幾天後鏡月的皇族、以及被憶雨請來的諸神要議定此事。雖說細節還有很多,但簡短的講就是如此。」

希絲感到唇邊不自然的笑幾乎要轉為淚水,但她卻是本能的干笑了兩聲。

因為,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太諷刺了。

「而你的母親則主張,斬雷、憶雨二人都沒有繼位的資格。斬雷是私生子,並未被記入族譜,憶雨則是混血兒,被前任族皇排斥。」羅麟至在這段卻極度詳細,「你的母親主張,她的孩子,才是繼位者。」

「我的母後……?」

「不過,普帝國的主張與斬雷或者你的母親都不太一樣。普帝國主張,讓憶雨用寶具去換鏡月的和平。讓你,希絲,成為真正的繼承人呢。」

希絲失力的靠在了椅背上,她揚起頭來。

渾身的血液都散發著刺骨之冰。因此連稱得上笑容的神色都沒法擺出來的、僵硬的笑著。

「你在說什麼?換取和平?鏡月……在和誰打仗?」

就好像是听到笑話一樣的語氣,唇角也跟著音節顫動著。可是這話,卻有了希絲在方才的發言中從未有過的堅定。脆弱的堅持。

「這是普帝國換取停戰的條件。」

希絲听到的是戰爭的故事。被隱瞞的故事。只有她不知道的故事。

侍女又換了一撥茶水。希絲卻仍是直著背的倚在木椅上。

能夠听到時鐘搖擺的聲音。

「……」

能夠听到鳥鳴的聲音。

「……」

能听到許多過去未曾注意過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太過寂靜,還是感官變得敏感而脆弱。

「是嗎。……呵。呵呵。」

希絲不由得真的笑了出來,進氣出氣,如同哆嗦般的小聲笑了起來。

羅麟至嘆了口氣,轉過頭去,良久才道︰「這麼好笑嗎。」

希絲也低下頭,片刻輕聲道︰「抱歉,並不是對這件事。」

只是,我的人生就如笑話一樣。被人所利用到底。

可也,不得不——

希絲抬起頭來,雙唇緊抿著︰「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需要怎麼做。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

「對不起。到這里,你也明白了吧。」

「啊。我明白。我……」希絲感到自己的口中有什麼詞噴涌而出,但是她咬了下自己的唇,生痛讓她紅了眼楮,卻沒有一滴淚水流出,「你是我的丈夫,我不會說你說的一定就是對的那樣的蠢話。可是,你是我的丈夫是不會改變的。就算是這樣,也不會改變的。」說著她抬起了頭,用滿含淚水的眼楮看著羅麟至。

是控訴呢,還是祈求呢。這樣復雜的感情讓希絲感到顫抖。

「是我對不起你。未來會補償你的。」羅麟至再次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但是,對你來說……這也並不壞吧。你的夢想,不是要實現了。作為和平的使者。」

「我的夢想啊——」

希絲只是如夢囈般吐出這一句,然後她搖了搖頭。

「是的。是啊。」

眼楮干涸了一般。然後,她走了下來,毅然的跪在了羅麟至的身前。

「我以太子妃的身份請求您,不要進攻鏡月。」

有僕從在後面記錄著。一位老者用紙筆,另一位矮個子的拿著錄音球。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殿下,我知道。我希望的是和平,這是從我進入第五殿開始的……唯一的願望。」

不是的——

其實希絲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夢想並不是光族和暗族的和平這樣偉大的東西。因為無論何時,和平都是由利益交換得來的,雖然是好東西,但並不是她所向往的真正的烏托邦。

她只是希望,目所能見的人們——並不分種族的——都和她一起得到幸福而已。

全然的美妙的世界。

當然,那個世界的前提是和平,可那也是個「和平」本身已經不重要也不被關注的世界。和平的使者只有在戰爭與仇恨中才會出現,也未必是因心性善良才成為的。

「仇恨,只能制造仇恨。」

可是,希絲的確注意到了,名為幸福的椅子是有限的。什麼人得到幸福,就一定有什麼人沒有得到。就如她能夠進入第五殿,就一定讓一個別的孩子失去夢想一樣。

最終無論如何,都只能讓一部分人幸福起來,拋棄另一部分人。如果這兩部分人的區分是以種族過去來做出的話,那麼就是只能選擇一方吧。

羅麟至冷漠的看著︰「但是,普帝國千萬人的血就是白流了嗎。或者換句話說,鏡月必須補償什麼。不制造仇恨的方式是沒有的。」

「有的。」希絲一字一頓道,「我有一個方法,不,提案。」

正因為是不可能的美夢,背負起來當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永遠做不到像守護鏡月的憶雨、或者守護混血兒的可兒那樣,積極的行動起來。因為當目標是虛無之處的時候,道路是無法浮現的,所有人的幸福的命題,就在否定它自己。

希絲的聲音清晰入耳。

「請讓我從憶雨表妹那里得到鏡月的寶具。鏡月和普帝國的繼任族皇如果結婚的話,兩個國家也能合並成一個國家,從此不再有仇恨和戰爭。是的,合並成一個,光族和暗族都存在,並且彼此和平相處的國家!」

希絲抬起頭來,看著羅麟至。

羅麟至也看著她。雖然這是他自己要求她說的,可他的眼神中卻沒有浮現出鼓勵。

「一個更大的——光影城。」

希絲清楚的是,她的話語將馬上隨著傳播系統,傳遞到普帝國的聲音能夠傳達到的全部地方。

但她已經無所謂了。不論如何,她在此時還不得不順從一回。她想守護的東西依舊存在,她已經發覺了那個東西。在被親族利用、被丈夫欺騙後,當所有的人都拿取她的真誠換來利益的時候,她還想守護的東西,她已經知道了。

她將自己的手覆在自己的小月復上,從那里她感覺到了溫暖。但是她卻皺著眉頭。她的身體顫抖著,有些類似後悔的沉悶心情在血管里流淌。

「(對不起……)」

她抬起頭了。直視著光族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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