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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醉里挑燈看劍(三)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床上的人听到喊聲,有些煩惱的皺了皺眉頭,把小腦袋縮進被窩留戀了一番才再次露出來,略帶慵懶的問道︰「暮雪,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暮雪微微一笑,把床紗掛到床側︰「現在已經卯正了,娘子你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今天可是老郎君的生辰呢,你若是晚了,定要挨說了。」

許萱听到此話,也不敢再在被窩里賴著了,只好戀戀不舍的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由著暮雪喊人進來伺候。

許萱坐在鏡子前,木然的看著里面的佳人,不得不承認,這張臉真是年輕啊,雪白的肌膚,黛眉不畫而彎,朱唇不點而紅,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陰影下的杏眼大而有神,臉上的嬰兒肥已經逐漸褪去,比前幾年耐看了許多。

許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來了這里已經十多年了,幸好許家還未完全沒落,只是以後的日子便不好說了。怎麼說她也是穿越過來的,即便以前的歷史不好,但今後大唐一些大的變動,她還是知道的。只是她的未來前宰相許圉師的孫女,據許萱從前的歷史課上學到的一些資料,她是詩人李白的第一個妻子,重點是第一個。就是說他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歷史來說,歷史上的許萱在十年後就因病去世了,這是許萱最擔心的,她穿越過來,不是重新將原來的那個許萱的路再走一遍的!

不過,既然世界上允許有異數的存在,那麼自己便是那個異數,命運如此安排,必定不是再重演一遍歷史,許萱想,也只有竭盡可能的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了。

「娘子,你就不要在垂頭喪氣的了,你若是這幅樣子去給老太爺拜壽,必定討不著彩頭了。」暮雪邊拿出簪子在許萱頭上比劃著邊打趣道。

許萱想起那個已經是前宰相的阿公,從心底溢出欽佩的崇拜之情,當年阿公因為大大,而被些許小人詬病,她不知道當時的阿公是否對皇上很痛心,但是現在的阿公每日里養些花鳥,與老友偶爾一聚,比在官場上不知快活了多少。也不曾听見他提過當年的事情,哪怕一絲怨恨也無。

「臭丫頭,居然敢嚇唬我,阿公他向來寬容慈祥,這樣的日子,不光是我,你們都能撈著不少的好處。」許萱嘴角微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斜斜的瞪著鏡子里的暮雪,卻不防因為她年齡幼小,眼神看起來毫無殺傷力,暮雪反而笑的愈發歡快了︰「那是當然,老郎君對我們下人向來大方的很。」

許萱聞言微微抬起了下巴,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要說穿越到這里,最讓她覺得值得的一件事,就是有這樣一個大智若愚的阿公,這些年來,她在許圉師身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讓她受益匪淺。

暮雪掩嘴悄悄的笑著,轉身去叫朝青來給許萱梳頭,這些丫頭里就朝青的手最巧,也最穩重,梳的頭也最得許萱的心意。只見她兩手輕輕一挽,便盤出一個清巧嫵媚的雙環垂髻來,在首飾里挑出一對紅寶石串米珠頭花來對許萱說道︰「娘子,這串珠花是去年老郎君在娘子生辰時送的,今兒戴上去給老郎君拜壽,必定能討了喜去。」

「嗯,那就這個吧。」許萱從善如流。

「娘子,雖說現在只是初秋,但清晨的天氣尚有些涼,還是多穿些,不然冷著了老郎君又該心疼了。」說著,暮雪從箱子里拿出一件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半臂和娟紗金絲繡花藕絲裙來,待許萱換上之後,又拿出一件妝緞狐 褶子大氅,許萱披了,便帶著侍女直奔清蘅園。

雨已經停了,一路上只見綠葉蔥翠,其間可見粉紅點綴,離得近了便看清原是花骨朵含苞待放,令人無限憐愛。穿過抄手廊子,便隱隱地看見了清蘅園,在一片霧氣的翠綠之中,朦朦朧朧的仿若仙境,許萱走到近前,卻見半月門前有一枝芙蓉花獨綻開來,不覺得停下腳步。

「娘子,听說今日前來的除了各路權貴,還有那位奇怪的和尚。」暮雪悄悄湊到許萱耳邊,小聲的朝許萱透漏。

「那和尚又來了?」許萱想起前兩年看到的那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和尚,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和尚第一次出現,便是她與郝家的重孫郝知禮測八字的時候,那和尚說兩人八字不合,當時許郝兩家只當那和尚瘋癲,並不曾當真,誰知後來郝知禮下聘禮之日摔斷了腿,雖然日後被那和尚治好,但仍令人心有戚戚焉。

第二次再遇見那和尚,卻也是與彭家的孫子彭允測八字時,忽然飛來一只烏鴉啄瞎了彭允的眼楮,那和尚此時又出手相救,還說了一句「門高莫對」的話來,讓人模不著頭腦。

因此,許萱在安陸也算是出名了,都說許家娘子的姻緣,是被上天注定了的,若不是命里注定的那人,勢必要遭天譴!

偏偏那和尚與郝家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都道是郝家已故的長孫,那和尚卻只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

許萱長出了一口氣,這次不知又有何稀奇古怪的事情要出現,她抬腿邁進清蘅園,只見里面早已來了許多人,下人們來回奔波,生怕慢怠了貴客,許萱遠遠地就看見郝知禮身穿寶藍色長衫,年輕溫潤的面容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

那笑容在看到許萱的一剎那猛然僵住,原本平淡無痕的雙眸猛然迸射出亮光,許萱卻轉頭朝內院走去。

沒有看到那人忽然失落的神情,許萱目不斜視的囑咐身後兩人︰「待會兒給阿公送完禮記得去我那藥房看一眼。」

暮雪和朝青對視一眼,無奈的應了,自從那和尚救了彭允之後,並給了娘子一本醫術,娘子暗自記下了那藥方之後,便開始對制藥產生了興趣。

外間俱是男人,許萱不好過去,便將自己連月來親自抄寫的一部《左傳》放在了許圉師的書房,女眷稀少,許萱也不想去應付,便在許圉師的書房找書看。許圉師待她向來寵愛有加,能在許圉師的書房為所欲為的,恐怕也只有許萱一人了。

翻了翻許圉師近來作的詩,眼角余光瞥到一旁放著一封未曾開啟的信,許萱轉了轉眼珠,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來信人是——孟浩然!

孟浩然?許萱驚的瞪大了眼楮,還不待她深思,門卻從外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菁諼?你怎麼跑這里來了?」來人胡須泛白,一雙布滿皺紋的眼卻分毫不失犀利。

許萱沖許圉師眨眨眼︰「阿公,有個叫孟浩然的來信給你。」

許圉師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絲毫不介意小孫女的逾矩,他笑道︰「哦,那你看了沒有?」

「沒呢,等阿公一起。」許萱嬉皮笑臉,湊上來挽著許圉師。

許圉師卻沒有注意那封信,只看著桌上的一摞《左傳》,欣慰道︰「這幾個月來,你就在房里抄字了?」說著,他拿起細細看了一番,「嗯,字跡比之前多了幾分力道,不錯。」

許萱心里對那封來自孟浩然的信十分好奇,這孟浩然可是鼎鼎大名的詩人,她剛想再打听兩句,外面便有小廝來喚許圉師,說是有貴客到來。

許圉師此番有空回來,不過是換件衣服的空擋,許萱見狀只得乖乖退了出去,心里對那封信仍然好奇的緊!

「菁諼?」一聲深情中帶著悲痛的呼喚,許萱即便不回頭,也知那來人面上是怎樣含著一絲絲期許又夾雜著些許的難過。

許萱嘆了口氣,避不過去,只得回頭,臉上露出客套且疏離的笑容︰「守成,你怎麼跑這里來了,阿公在前廳呢。」

少年面含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許萱生氣,又帶著幾分卑微的期許︰「我知道,我是來看你的。」

因著許家與郝家的交情,許萱從小便與郝知禮相識,兩人同齡,算是青梅竹馬,只是許萱大了郝知禮整整一輩,郝知禮小時候經常跟著許萱身後喊著姑姑,便是從前幾年開始叫她菁諼,眼中的情愫令人不容忽視,小小的少年,如今長大了,早已不再心甘情願的做她的小外甥了。

朝青將喜服小心收好,怕許萱乍一住進來不習慣,覺得不如許府被輕視,倒是會影響日後的夫妻和睦生活了。

許萱卻不以為意︰「只怕這細心並非出自他手。」

朝青手中一頓,生怕許萱心中生了怨懟,急忙勸道︰「若是沒有郎主授意,那些人哪敢自作主張呢?」

許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指著床上的那堆花生紅棗桂圓道︰「去把那些東西收拾了,累了一天,我要休息一下。熱水可準備好了?」

朝青猶豫的看了許萱一眼,新郎還沒回來,娘子竟然要歇息了

許萱深知朝青是為自己好,生怕自己做錯什麼惹得李白不高興,不過想來他那樣灑月兌的性子,理應不會在意這些瑣事才是。

「你放心罷,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是。」朝青口中應著,心里卻仍忍不住犯嘀咕,娘子恐怕也是第一次見郎主吧,怎麼好像認識了許久似得這般了解?

隔著院子,依然能听到前廳的喧嘩聲,許萱忽然就生了傷感的情緒,她從鏡中窺見那鋪著大紅色上繡戲水鴛鴦的床被,當真是五味雜陳,仿佛直到現在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真實實的成了親!

朝青推門進來,幾個小婢女抬了熱水進了屏風後的小間,許萱剛月兌了衣裳,便听得外面傳來暮雪的驚呼聲︰「郎主,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許萱驚慌的想從浴盆中做起,又驚覺自己未著衣褸,一時間滿臉通紅的僵在了原地,即便是已經成為了夫妻,但畢竟兩人僅僅見過兩次面

李白溫和低沉的聲音傳來︰「他們都喝醉了,嘴里不干不淨的,惹人心煩。娘子呢?」

暮雪跟著笑了兩聲︰「娘子沐浴呢。」

李白挑了挑眉,很是驚訝,他還以為許萱會一直坐在喜床上等他

暮雪說完才覺得許萱如此自作主張,也不知郎主是否會見怪,忍不住為自家主子解釋道︰「娘子今日辛苦了一天」

話未說完,李白便看到梳妝台上擺放整齊的喜服和喜冠,心下了然,朝暮雪擺了擺手,笑道︰「那我去書房更衣便是。」

暮雪忐忑的看著李白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郎主是不是生了娘子的氣,但他剛才明明笑了,那麼好看,應該不會罷

許萱則松了口氣,若是他一昧的闖進來,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呢,眼下再沒有悠閑沐浴的心思了,她急急忙擦干身子穿好里衣,奔著喜床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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