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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長安一片月(七)

頭發已經很長了,沾著水弄還好一些,最後終于把死結都扯開時,月牙兒覺得自己兩個胳膊都酸了。她一邊甩著自己的胳膊,一邊嘟著嘴哼哼著︰「看我好吧,把你那不知道纏了多少年的發結給解開了,現在我的手都快累的廢掉了,待會兒那衣服可要你再洗一遍了。」

月牙兒說這番話也不帶臉紅的,她是用手給那人梳的頭,加上很多年打的發結,早已是死結,解不開的,她便使足了力氣把一部分頭發從中間扯斷,其間不免傷及了許多無辜。但是手中又沒有剪刀,也只能這樣了,偏偏那人還一聲不吭的,一點表情也沒有,要是換個正常人,估計早就痛的嗷嗷叫了。

那人見月牙兒一直揉自己的胳膊,大約知道是因為他自己的緣故,便要討好的上前要幫她揉揉,月牙兒猶豫的把胳膊給他,剛捏了兩下,月牙兒就嗷嗷叫嚷著讓他放開,他的手勁實在是大,又不知道收斂,月牙兒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好意。

那人見自己的好心辦了壞事,迷茫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加上他的整張臉已經露了出來,雖然還沒有洗干淨,但是表情卻已經表達的很到位,月牙兒也不好意思責怪他了。

待胳膊沒有那麼酸了,月牙兒一邊按著那人的上身,另一只手撩起水來幫他清洗臉上的髒污,一邊絮絮叨叨著︰「要記得每日洗臉,尤其是你打獵回來之後,最好把身上也洗了,因為你打獵的時候肯定會出一身的汗,還會被獵物的血跡濺到,那些都很髒的,一定要洗洗才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就是你做飯之前,一定要把手洗干淨了,不然你會把手上的髒污也吃進肚子里的」

她一邊囑咐著,那人臉上也越來越白淨,月牙兒的手再也不好意思往他臉上踫了

其實他也並沒有什麼驚為天人傾世傾城的容貌,不過是之前頹敗的模樣一掃而盡,因為他那雙炯炯發亮的眸子,整張臉都鮮活了起來,好像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之前只是被塵埃掩埋住了,現在再也無法遮住他的光芒

月牙兒怔怔的看著他,他也定定的瞧著月牙兒,只不過月牙兒是一閃而過的驚艷和迷惑,而那人卻滿是溫存和柔情。

「你的眼楮」月牙兒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麼形容,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卻不僅僅是一個好看就能夠形容的了的,還記得他和那些野獸對打時血紅的雙眸,以及昨日受了傷被月牙兒照顧時的無害,明明是同一個人,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卻也毫無違和感,他的一張臉,全靠這一雙眼楮來發光了,只稍一個微微的轉動,便能讓人情不自禁的去猜測他的情緒和想法,甚至被冠以多種不同的情緒。

不過此時那人卻只是乖巧和任由月牙兒放肆的在他臉上打轉,甚至因為沒有錯過月牙兒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和驚艷,而感到小小的開心,一雙眸子也由此越來越亮。

月牙兒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眼楮,低頭看向河里,男人因為被迫遮住了上面一半臉,單單露出了緊抿的薄唇和削尖的下巴,透著幾分被欺負的可憐和成年男子的誘惑,月牙兒竟然發現他的皮膚還挺好的,縱然被曬得略微偏棕色,也不過是又給他增加了幾分野性罷了。

月牙兒看著水中的人,心髒不由自主的跳的極快,手下感受到那人灼熱的皮膚,這才想起來男女授受不親,急忙把手收了回來,眼楮不小心瞥到河里,尚還有幾分稚女敕的小女孩,一雙大大的杏眼里水氣氤氳,雙頰通紅,如同剛出水的芙蓉一般嬌艷欲滴。

月牙兒又被自己的樣子嚇了一跳,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的男人也正從河里望著自己,不由得緊張起來。她猛地站起身,匆匆說了句「把衣服洗干淨晾上」,就逃避般的跑回了山洞。

待在山洞里也坐立不安,小老虎崽繞著她轉圈圈,月牙兒的心思也不在它身上,心里想著也不知道把衣服交給那人洗,他能不能洗干淨。又等了一會兒,還沒有見人過來,不就幾件衣服麼,怎麼洗的那麼久?但是那人來了,氛圍這麼尷尬怎麼相處呢?早知道會這樣就不給他洗了,管他干淨還是髒了,和她又沒有什麼關系,不過他干淨了,她也看著順心

月牙兒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心里想出去瞧瞧又不好意思,怎麼之前沒有意思到對方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有所顧忌呢,難不成自己竟然是那種膚淺之人,看到好的皮囊就自然而然的變慫了?

這樣不好,母親說過,人不可貌相,所以她這樣是不對的,所以能欺負的時候還是要盡量欺負的!

月牙兒想著他溫順的模樣,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好像還有點討好她,既然這樣的話,她就更不用怕什麼了。于是走到山洞門口,想悄悄的往外面看看,誰知剛探出去一個頭,就看到那人剛剛走到洞口,四只眼楮就這樣對上了。

月牙兒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巧,她尷尬的急忙縮回自己的腦袋,清了清嗓子,那人也進來了,為了緩解自己剛才窘迫的行為,轉身問向剛剛邁進山洞的男人︰「你衣服洗好了?洗干淨了嗎?我要去檢查檢查。」

說完也不看那人的臉,就匆匆忙忙的往外面走去,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氣,听到身後緊隨而來的腳步聲,月牙兒急忙四下察看不知在哪晾曬的衣服,最後在河邊的樹枝上發現了,走過去看了看,因為自己的身高不夠,也瞧得不仔細,但是看著尚還可以。

「嗯,還好,山里沒有皂角一類的,所以洗衣服只能用力氣了。」幸好這些獸皮比一般的布料要結實些,否則按照這人的力氣來,實在是不夠他折騰的。

「看在你辛苦洗衣服的份上,身上的傷也沒有好,今天還是本姑娘親自動手做飯吧,你想吃什麼,昨晚的湯好不好喝?」

那人听見月牙兒提到昨晚的湯,仿佛現在嘴邊還縈繞著那清香的味道,吃多了油膩膩的肉食,喝碗這樣的湯實在是太好不過了。于是就朝著月牙兒興奮的點了點頭,兩只眼楮亮晶晶的,如同向主人討食的小狗一般。

第十一章關于名字

月牙兒這次做飯沒有像上次那樣一個人,以前在家里時,她經常使喚自己的弟弟團團轉,而現在有個人任他使喚,她又怎麼會浪費資源呢。

那人跑來跑去的,又是洗菜又是撕肉,尤其是撕開生肉是需要力氣的,而他卻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好像能被月牙兒使喚,是件很榮幸的事情。

月牙兒把菜和肉都放進鍋里,拍了拍手,對那人道︰「好了,你來添火吧,我在這看著你,火不要太大了,也不要太小了,這樣的慢火熬出來的湯才最有味道呢。」

那人便很听話的坐在火架旁,一雙好看的眼楮緊緊的盯著火,一眨也不眨的。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月牙兒一直看著自己,便疑惑的回看過去,卻突然發現月牙兒的臉有些泛紅,眼神還有些閃躲。

「看什麼看,你要看的是火,不是我,快把頭轉過去。」月牙兒鼓了鼓腮幫,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

見他雖然很奇怪,但是乖乖地把頭轉過去了,月牙兒松了口氣。她盯著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想了想,問道︰「你有名字嗎?」

那人沒有看她,只是兩只眼楮盯著火,雙唇緊緊地抿著。

他不說話,月牙兒便當他是沒有了,于是興奮道︰「那我來給你起個名字吧?」

說完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自顧自的想了起來︰「嗯,你既然連名字都沒有,那肯定也沒有姓的吧?那這樣吧,你就跟我的姓氏好了,我姓林,你也便姓林罷。至于名字的話」

月牙兒的視線不由得看向樹林深處,前方不遠處便有一小片的槐樹林,因為身形高大,故而使得她看到一清二楚,月牙兒靈光一閃,打了一個響指,沖著那人激動的說道︰「有了,你就叫林槐之吧,嗯,像槐樹一樣身形高大,而且易養活,槐樹可以給人乘涼,你呢,這麼有力氣,也可以保護我」

說著,月牙兒自己又品味了一番,兀自開心道︰「就這個了,我覺得不錯,還有那麼點書生氣息,而且槐樹開了槐花還可以吃,味道還很好呢,哈哈」

她自己興奮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還沒有問人家本人的同意,但是想他應該不會拒絕的,所以便過來走個過場,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問道︰「怎麼樣?你喜歡我給你起的名字嗎?」

那人無波無瀾的看著月牙兒,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緩地點了頭。

月牙兒便開心的不能自已,她笑得眉眼彎彎,在那人耳邊一直歡快的喊著「槐之,槐之」,那人也逐漸的被她感染,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

月牙兒卻像看傻了似得,這人笑起來,還挺甜的,兩只眼楮也變得更加明亮了,月牙兒不由得看痴了。直到那人目露疑惑,她才緩過神來,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掩耳盜鈴般對他裝模作樣的訓道︰「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啊,以後要常笑才是,不然會老的很快的。」

見他很認真的沖著她點頭,月牙兒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于是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吧?你的林姓是隨了我的,我是隨了我父親的,大名叫夏初,是母親給我起的,因為我是在初夏里出生的。我還有個小名,叫月牙兒,父親說我出生的那晚,月亮彎彎的,而他見我沖他笑起來眼楮也是彎彎的,所以給我起名叫月牙兒。其實,我覺得大部分是因為母親的名諱里也有個月字,父親歡喜極了母親,所以愛屋及烏,于是就給我起了這麼個小名了。」

提到這些,月牙兒托著腮幫子重重的嘆了口氣︰「唉,我好想回家啊,我好想母親和父親啊,還有弟弟妹妹,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干嘛,會不會因為我不見了而每日難過」

月牙兒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眶,突然感覺左肩覆上了一個什麼東西,熱熱的。月牙兒好奇的看過去,卻是一只關節分明、縴細修長的手,她順著那只手看過去,對上了一雙略微驚訝和擔憂的眼楮。

林槐之看著月牙兒微微泛紅的眼眶,心中莫名的感到一絲心疼,皺了皺眉,似不能理解,更不知怎麼辦才好。

他糾結的空擋,月牙兒已經壓下了心中的難過,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把那些傷心的事情丟在腦後,兩只眼楮又開始咕嚕嚕的亂轉了,她沖著林槐之眨了眨眼楮,笑眯眯道︰「槐之啊,我教你說話吧?你如果不是啞巴,就肯定會說話的,我教你喊我的名字吧?」

林槐之就睜著一雙好看的眼楮瞧著月牙兒,月牙兒咳了一聲,然後字正圓腔的認真看著林槐之念自己的名字︰「月牙兒,月牙兒,我先教你喊我的小名,比較好喊,你跟著我張嘴,月牙兒」

林槐之緊抿的雙唇微微動了下,連張都沒有張開,月牙兒不由得有些心急︰「你張開嘴巴呀,你不張嘴怎麼出聲啊,快,張開嘴跟著我學,月牙兒,月牙兒」

這真的是第一次自己喊自己的名字,還喊了那麼多次,月牙兒見他嘴巴張都不張,心里便又急又氣,于是口氣也不由得重了些︰「你真是個笨蛋,難不成長這麼大你都不張嘴的?那你吃東西的時候張嘴干嘛?」

月牙兒嘟著嘴等著那人,林槐之囁囁喏喏的想要討好月牙兒,又不知怎麼討好而感到無措,月牙兒看他這副德行就更生氣了,眼角瞥見火架下的火都快滅了,急忙跳起來一邊引火一邊恨鐵不成鋼的嚷道︰「哎呀,你真是笨死了,不會說話也就罷了,怎麼看個火也看不好,笨死了笨死了,要你有什麼用」

好不容易手忙腳亂的做好了一頓飯,林槐之看著月牙兒依然不開心的臉,自知理虧,盛好了飯先給月牙兒端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表情。

月牙兒理所當然的接了過來,還略帶不滿的瞪了林槐之一眼,嘴里依舊不放過他︰「笨死了,還想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呢,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會吭吭兩聲我就謝天謝地了。」

林槐之抿了抿唇,垂了眸子去喂餓的直打轉的小狼和小老虎崽,他現在對待小老虎倒也算是一視同仁了,月牙兒看著他的背影,又加了句︰「這兩個畜生都比你強,起碼還會吼兩聲。」

林槐之的身形一頓,月牙兒沒有察覺,歪著腦袋想了想︰「既然給你起了名字,那就給這兩個畜生也順帶起一個吧,不然平時怎麼喊呢,總不能狼啊老虎的喊吧。」

月牙兒走過去扶住林槐之的肩,一邊看著他喂食,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著︰「嗯小狼的話,就叫小灰吧?它的毛色是灰色的,不過這個名字好像沒有什麼特點算了,它長得本來就沒什麼特點。至于小老虎的話,我們可是吃過它母親的,嗯,我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也算是同謀了吧,但是現在是我們養著它,就叫它扯平吧,哈哈,我們就扯平了哦,可不許記仇哦,更不許長大了向我們報仇」

最後兩句是沖著小老虎崽說的,小家伙以為女主人是在和它鬧著玩,搖了搖笨笨的腦袋,繼續吃著自己的食物。

晚上又下起了雨,林槐之身上還有傷,月牙兒不忍他繼續睡在洞門口,但是她自己也不想睡在那里,于是兩人看著里面的一張草鋪糾結了起來。一個鋪子根本不夠,等天晴了要讓槐之再弄一個才好,她扭頭看了看另一個角落,本來兩不相容的家伙如今擠在一個角落里睡覺了,這樣也不錯,可以相互取暖,但是

月牙兒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畜生不懂得男女當防,但是她還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兩人萬萬不能睡在一張草鋪上。

林槐之似是看出了月牙兒的猶豫和糾結,略微失望了下,轉身朝門口走去,到了外面的角落往地上一趟,便就要入睡了。

月牙兒看著不是滋味,她雖然可能會有點點的脾氣不太柔順,但是也絕不是那惡毒之人啊,讓一個受了傷的人睡在冷風冷雨之下,她實在是不忍心,想了想,她走過去那把人拉起來,讓他躺在了草鋪上,拿了獸皮幫他蓋上。無視他由疑惑變得熱切的目光,自己又找了塊大點的獸皮鋪在地上,然後再一卷,把自己也包在里面,就這樣準備睡了。

第十二章以命賭食

月牙兒從小長大的環境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該有的她從來沒有短過,也不曾有過姐弟三人搶一個東西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他們三姐弟都是每人各一份,所以,這般艱苦的時候,實在是不曾遇到過。

地面很涼,月牙兒冷的哆哆嗦嗦的躺在地上,拿胳膊緊緊地把自己環住,雙腿曲起,咬著牙打算就這樣熬一夜了,只希望她千萬不要傷了風寒,否則沒有郎中,嚴重了會要了她的小命的。

月牙兒閉上眼楮數著小星星,逼迫自己快點入睡,只有睡著了才會把寒冷忘記。但是越想睡著,腦子就越是很興奮,她氣憤的拿獸皮蒙住了腦袋,突然感覺自己凌空而起,她嚇得尖叫了一聲,然後被放在了之前那個與冰冷的地相比較來說,又軟又舒適的草鋪上。

月牙兒的腦袋還處于混沌的狀態,瞪大著眼楮就看著那人也順勢躺了下來,睡在了月牙兒的外側。

「喂,你,你怎麼」月牙兒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人還偏偏拿著無辜的眼神望著她,她本來想讓他睡的好一些,但是這人卻把她抱了過來。月牙兒心里是感激的,但是卻也非常的尷尬,看他這意思,是打算和她睡在一起了?

「那個」月牙兒不忍拒絕他的好意,斟酌著措詞,「你要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可以睡在一起的,就是你和我,我們兩個是不可以睡在一張草鋪上的,這樣于理不合。」

那人皺了皺眉,仔細想了想,抱著獸皮離月牙兒遠一些,然後回頭看向月牙兒,似是在問她這樣的距離可不可以。

月牙兒看他這樣乖,心里早就不忍心了,外面的雨勢不僅沒有減小,反而越來越大,山洞口已經被雨打濕了,那里是不能夠睡人的了,林槐之也就離被打濕的地方一掌的距離罷了,若是風再大些,就會把雨吹到他的身上去。

月牙兒咬了咬牙,趁自己沒有反悔之前快速的說道︰「你過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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