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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敷取水回來,在回廊處看到一顆光禿禿的小腦袋。

小腦袋盤腿安安穩穩坐在石階上,低頭似乎是念念有詞。羅敷覺得這小腦袋有些眼熟,將水壺擱在一旁,走過去在那滑溜溜鵝卵石似的腦袋上一敲,「容識坐在這里干什麼啊,沒听說姐姐今天要來接你回家麼?」

秦容識情緒沒有料想的那樣高漲,低頭拿腳戳戳地面,「外公說我以後不叫容識了。」

「哦?不叫容識叫什麼?」

「從前有個僧人——」秦容識伸出一根手指,比著外公嚴肅的表情有樣學樣,「師傅要他斷三葷五厭,于是給他起了個渾名叫八戒。」

「唔。」羅敷看他表情嚴肅,也不忍取笑,強忍了半天,嘴唇抖了抖要他繼續說下去。

「我師父說我年齡小,受不受戒不能靠外公一人拍腦袋就決定。」

「沒錯,外公的確欠考慮,娘若是知道他叫你上山當了和尚定會找他拼命的。」羅敷嚴肅的同他這個五歲的小女乃娃探討這種高深問題。

「所以容識暫時連俗家弟子都說不上,而且識字不多,經書也听不懂,貪玩愛吃,外公說我缺點太多。」

「姐姐已經听糊涂了,所以這同八戒又有什麼相干?」

「師傅還叫我俗名容識,但是外公不同意——」他點點自己的光腦袋,「說他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十分能震懾人的法號給我。」

「是什麼?」

「你不可以笑哦,這是很嚴肅的問題。」他一顆腦袋光溜溜的,可愛又滑稽,羅敷忍不住模了好幾把。

「你說,姐姐保證不笑。」

「外公叫我八十戒。」

羅敷雖然答應好了不笑話他,卻還是沒忍住「哧」的一聲。外公在山上待了這麼久,到底還是糊弄人的,這都哪里跟哪里啊。外公他一介武夫,果真不能跟小叔叔這種文武兼修的英才相提並論。

羅敷將「八十戒」抱在懷里往回走,狠狠在他臉上親了幾口,真是想死這古靈精怪的小家伙了,可得好好親近親近。

羅敷外公看著田亞為,同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樣相似,對前途與能力自信無比,興致勃勃的一路過關斬將,終于登上旁人只可仰望的高位。見得多了便知道了那位置上是多污濁不堪,聖人倚重更是叫自己時時立在刀尖一般。

待羅敷抱著容識回來,外公同田亞為二人談話內容已經自二人男婚女嫁,發展到羅敷听也听不懂的朝廷局勢上面。

「東西兩衛禁軍,表面看來是常年互相牽制,實際西衛逐漸沒落,東衛暫時掌握在先皇後母家燕家手中,聖上繼位十幾年未能擺月兌燕家掣肘,實在飽嘗外戚干政苦處。如今調你至西衛,就是想要借你之力中和兩衛勢力,聖上既然給了你——」

「右將軍。」田亞為趕忙補上一句。

「給了你右將軍職位。左為尊,右次之。可西衛十二年未曾設立左將軍一職了,如此西衛如今最高職位便是右將軍。東衛最高乃是上將軍,兩衛在這上面便明顯具有差距,聖上看中你的才華能力,卻也給你設了莫大一道難題。」外公招招手將叫容識過來,將其抱在懷里,「你剛回京,京中勢力薄弱,下一步如何走,走到何地步不單是被東衛人馬盯著,恐怕聖上也在暗自期待。大敗留族的軍功畢竟已經過去,還需再下一劑猛藥,叫聖上全然信任,也叫他放心依仗。況且你還只能是平衡,不強勢不低頭,難吶。」

這幾句羅敷倒是听了個明白,這事應當頗為棘手,小叔叔一時也是眉頭緊皺,手邊的茶盞滴下幾滴茶水,叫他用指頭在小桌上來回的涂抹均勻。

「老爺子所說,亞為其實也想得到,東西兩衛雖不至于交惡,但西衛長期被壓制不得發展,在亞為之前似乎並非沒有良將接手,大多心有余而力不足。主要問題,似乎就是糾結在西衛最高長官止步右將軍,可聖上又為何西衛遲遲不設立西衛上將軍一職?」

老爺子瞄他一眼,笑他還是太過年輕,「你不知道也算正常,那是陳年舊事了,聖上繼位之前,西衛盛極一時,因那時西衛正是在沁陽王母妃家族治下。歷史這玩意兒總是將人耍的團團轉,從前怎麼想著要去打壓,如今就得怎麼想著要他崛起……」

老爺子慨嘆一句,「萬事開頭難,一步一個的腳印的干,西衛氣數將盡未盡,今後成敗端看你手段如何。」

羅敷同田亞為一道回了秦府,秦容識鬧著要騎大馬,田亞為爽快的給他駕到脖子上玩耍著。容識還從沒有坐到如此高的位置上,高興的手舞足蹈,一刻不停閑。

他雖然好脾氣的同容識鬧騰許久,羅敷還是擔心容識這般鬧騰叫他心煩,且他如今這身份,多少失了體面。伸手就要接容識下來,「容識,這麼鬧騰小叔叔,一點兒不像個大孩子,乖一些下來好不好?」

容識倔的很,扭頭不要姐姐,小叔叔脾氣好,人又威武高大,比姐姐好玩一萬倍,他可不想下去。

「我喜歡小叔叔——」他低頭親他一口,吧唧一聲巨響,口水糊了田亞為一臉,「小叔叔也喜歡我的。」

田亞為一向對小孩子很有耐心,哪怕鄰里的孩子也疼愛有加。可從前一直不討小孩子喜歡,許是長的英武高大,接近孩子都得惹得人家大哭。更別提抱抱親親,這樣親密的動作了。容識這樣喜歡他,他不知道有多開心,這也算是托了羅敷的福,跟她待在一起總能享受到從前不敢想象的有趣滋味。

羅敷許就是自己的福星吧。

「容識很有意思,這麼玩耍我也開心的。」

容識嘿嘿笑的志得意滿,田亞為逗他逗得心里癢癢,現在這情景叫他不禁想去幻想,若是同羅敷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就這麼在街上緩緩走過,該多幸福。

小叔叔很快便接手了京城西衛指揮權,一下子忙碌起來。羅敷留意听了些閑言碎語,小叔叔最近日子,過得應當很是辛苦。東衛不時找些無關大面上的茬,打壓意味不言而喻。且因在他接手管轄臨南之時,尚安公主傳出那樣顏面盡失的消息,最後竟然還發展到被退了婚回來,這簡直成了他仕途之上一道醒目敗筆,時不時便被揪出來一頓「鞭尸」。

「燕家人難不成不知那尚安公主所養孌童,就是他們燕家人麼?」田亞為時常上秦府拜訪,羅敷自他口中也听說了不少當下情形,「這事說來,他燕家人臉上便有光不成,竟然拿此事說事,活打了嘴。」

「小酒的事情,你知我知,我再沒同別人說過,事關這孩子之後成長,哪能將事情就這麼輕易傳出去。」田亞為倒也不在意,叫人說上幾句,不痛不癢的也不少塊肉,實在不值一提。

「那小酒現在何處?」

「應當被送回了燕家吧。說到底燕家是他的根,同我不過就是表親,牽連不深。」

「這事傳的我都知道了,難保小酒不會被刺激到,這尚安公主可是真厲害,人沒了照樣將人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羅敷一時也是感嘆,小酒這孩子真是命苦。

「听說幾日後留族二王部隊率舊臣歸附,小叔叔應當又有的忙了。」羅敷遞了杯茶過去,很是心疼的道。

只見田亞為卻是搖頭,「這樣的風頭還輪不到西衛領受,一早便被東衛搶去了,東衛上將軍親自接受歸附求和文書,西衛不過就是負責警戒。我們吶,叫看熱鬧的群眾別生事端便好。」

羅敷以為他表情定是無奈,扭頭看去卻見他嘴角歪著掛著抹斜斜笑意,頗有運籌帷幄之感。

「那留族二王,從前可是小叔叔手下敗將?」

「你倒是聰明。」他擱下茶盞,「且還是個不同一般的刺頭。可巧,東衛上將軍是個好大喜功之人,若是不在此時逞一逞我大國威風,不是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哦?那可真是有一出好戲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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