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entionthieveryd文喲∼!哼門突然開了,軍靴踏到走廊地板上,敲出獨有的音律。低著頭的白尹從腳背一路延展移到對方的臉部,對上弗蘭茨陰霾冰冷的俊臉。
「听到了?」
「嗯。」
「喜歡听牆角?這習慣養成可不好。」
她吐了口氣︰「這不給夫人送藥麼,不叫偷听,叫順風耳。」
他定定盯住她,好一會他錯開一步,側身讓道︰「你拿進去給母親吧!」
遲疑了片刻,白尹堅定搖頭,溫和淡定道︰「你是兒子,里面是你的母親。她希望看見的是你,夢中都叫著你的名字。弗蘭茨,別和她吵,好好與她說話,親人間沒有解不開的結,人生短暫,不要後悔曾經的意氣用事。」
不等他有所反應,她直接將藥和開水塞到他手里,轉身就走。
「這是你們中國人說的孝順嗎?」背後傳來他低沉陰郁的問話。
她轉頭,沉靜恬淡的看著他︰「沒錯,這就是我和你說起過的中國式的孝順,也叫孝道。」
她漸漸離開了他的視線。
弗蘭茨若有所思,回憶過往與父母的點滴,快樂與憂愁同在,但最後留存于心的,最讓他銘記的,依然是愉快和喜悅。
心里的煩悶因白尹和煦的話語而漸次平息,弗蘭茨嘆息一笑,拿著她端來的藥走進母親的房間。
白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忽地,她笑了,她這是嘲諷自己。
以一付道貌岸然的師者之姿與弗蘭茨說教,自己又做到了幾分呢?遠在21世紀,白尹不知道做過多少意氣用事的事情,可往往這些意氣用事,回頭想想沒有必要。
意氣用事,人和必失。她確實踫到了這樣的小人,陷她不仁,負她不義,再來後悔卻已遲矣。
一個側臥,窗外銀月之光雀躍到了她的手腕上,像一條銀鏈細細纏繞,伸指過去撫模,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引出她莫明的情緒。
夫人的秘密是那還沒有離開德國的猶太妹夫吧!這真的算是秘密嗎?以蓋世太保的偵察監視手段,納粹會不知道嗎?弗蘭茨大約也是心如明鏡的,身在這個世道,已是步入身不由己,按常理他也不會例外。
他最終的抉擇,仍會起到連鎖反應,得出不一樣的結局。他的選擇她無從知曉。他會忠于納粹,他們的元首?還是听從母親的勸告放過他的猶太親戚?他的行動,白尹自然猜度不出來。
翌日,弗蘭茨就回了軍校,哈特曼夫人也有了好轉,終是心病需要心藥來醫啊!老話不假!白尹終是松了口氣,可以安心了。
這兩日,白尹下課回來,依舊幫著哈特曼夫人做事。看到夫人接水拿抹布準備去搞衛生,白尹二話不說立馬把活搶過來。
「夫人,您身體還沒恢復,這些事我來做吧!您要多休息。」
夫人感嘆︰「孩子,如果我有個女兒,能像你一樣,該有多好!」
白尹眨眼楮︰「像我就槽糕啦,黑發黑眸黃皮膚哦,弗蘭茨還不討厭死我?」
夫人一愣,明白過來,紅了臉,呵道︰「小丫頭,居然開我的玩笑!」
「嘿嘿,我哪敢呀!」說完提著工具,像個泥鰍,哧溜跑上了樓。
樓下,夫人朝她喊︰「慢點,慢點走,怎麼跑的跟個松鼠似的,沒人和你搶活……」
打掃完二樓,白尹揉了揉手臂,夕陽灑下余輝打在她的身上,周身暖洋洋如同走在西湖邊的白堤上閑散的曬太陽。
日光西移,白尹由著它牽引緩步來到了三樓。
三樓,哈特曼一家很少提這個地方,白尹只來過一次,那是一個突來的暴雨夜。哈特曼夫人焦急的找白尹一起查看屋子,是否有進水或裂開的地方,畢竟這座房子有近七十年的歷史了。大約是拜了德國人一絲不苟的態度和作風所賜,房子牢固耐住的很,一點都沒漏水或開縫。
此後,白尹便知道了三樓只有一個大房間,房間外面是一個供人休憩的小客廳︰沙發、桌子、書架,簡單合理的布局。白尹自是將這里清掃了一遍,在擦小桌抽屜時,一枚古樸的鑰匙,突兀地掉在了她的腳邊。
只愣了一秒,白尹就移目至唯一的那個房間,鬼使神差地拿著這枚鑰匙,往房間鑰匙孔中插/入。
「 嚓」,門就這麼被冒失鬼的白尹打開了。
「咳,咳咳……」白尹揮開眼前猛獸般撲過來的塵埃,另一手捂住口鼻,阻止灰塵肆無忌憚的進一步入侵。
屋內,一股木制的霉菌味,伴著門開飄入白尹的鼻尖。受到刺激,白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眉毛漸漸擰起來,白尹腳步奇快,跨入房間,探頭環視。
屋子非常暗,沒有開燈的小繩,更沒有蠟燭。白尹的眼楮漸漸適應,她走到窗前,「嘩-」一把拉開深暗色的厚重窗簾。
光線蛟龍般鑽入房內,點亮視野,趕走一室黑暗,白尹對著玻璃窗眯了會兒眼,再次打量這個房間。
暖暖的色調,簡單柔和的家具,這是一個非常女性化的房間,白尹詫異極了。
呆立片刻,白尹索性打開繡跡斑斑的窗子,讓室外的新鮮空氣暢通流入,將室內不好聞的塵味兒消散掉一些。
接著,她很快掃除了蜘蛛網,擦掉了積滿桌椅和靜立在角落鋼琴上長時間積澱下的厚灰塵。做完這一切,白尹累倒在鋼琴前的長凳上,流了一會兒汗。
無聊中,白尹的手不由自主的掀開了琴蓋,觸模上琴鍵,按下一個「do」音,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的連音……
21世紀,白尹還沒有穿越前,剛經歷了反法西斯戰爭70周年紀念日,那些英勇的事跡,耳熟能詳;那一首首紅色歌曲,激情萬丈……一切仿如昨昔,統統涌出腦海。
可惜,白尹會彈的二戰歌曲不多,而且這首《我的祖國》並非創作于二戰時期的天/朝/國。
總之,白尹將《我的祖國》彈了出來,漸漸彈順後,她唱出了歌詞,眼前浮現電影《上甘嶺》中的場景(這首歌曲是為這部電影而創作的)。抗美援朝的戰爭過去了那麼多年,90年代十幾歲的白尹第一次听到這首歌,就深深愛上了它的音律。
「好山好水好地方
條條大路都寬暢
朋友來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來了
迎接它的有獵/槍
這是強大的祖國
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明媚的陽光!」
「啪啪啪!」掌聲不合適宜驚現,嚇了白尹一跳,手一抖,琴音也走調了。不過,這歌正好也到了結尾,關上琴蓋,白尹匆忙站起。
丫的,他啥時候來滴?白尹抓著抹布盯著他。
「對不起啊,沒經過你們的同意動了房里的東西。」白尹訕紅了臉。
弗蘭茨倚在門口,如狼般的綠眸深淺相抵,湖綠色磷光閃爍其間,他一身的冷硬,被眼中掩不住的激動,帶上了不同凡響的鮮活效應。
「什麼歌?」
「《我的祖國》。」她老實回答。
他食指點著唇,動作很撩/人︰「歌詞,很帶勁。」
那是當然!白尹轉眼一想,這部電影不正是打米國為首的聯和國部隊麼,嘿嘿,白尹突然覺得很穿越、很得瑟、很……自毫。
他走過來,翻開白尹剛合上的琴蓋。
「不會彈和弦?」弗蘭茨修長的指頭滑過琴上的白鍵,帶起一串輕躍的音符。
呀,他這都看出來了?白尹搔頭發︰「嗯,小時候只學過電子琴,初級之上中級未到。」不要怪她不會彈鋼琴和弦啊!那是有原因滴,電子琴的和弦與鋼琴有很大的差別。
「電子琴?那可是美國貨。」
「哦?哦……」白尹還真不知道,1936年的德國有木有電子琴,裝傻吧,總沒錯!╮(-_-)╭
他坐下來,彈了幾個音,忽然盯住白尹,使了個眼色︰「坐下,再彈一遍,和弦我來彈。」
在他綠瑩、晶亮、自信的眸光里,白尹迷惘了,走神了,懵逼了……
拽得個二八拾伍的小樣,呼來喚去的招呼她,要是放在21世紀,白尹早甩頭走了,理睬他她就不姓白……可現在,當這位總給她臉色看的德國人,一觸到琴鍵,那靈動的手腕,跳躍的指尖,流順的音符,她竟情不自禁的坐下,抬起手指,魔怔般按到了白黑相間的琴鍵上。
二只手,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就像最好的鋼琴演奏家的雙手,翻飛、跳動、追趕、牽念,沒有旖旎、沒有虛華、沒有悲鳴,演繹了酣暢淋灕的樂之韻律。
尾音甩出長長的顫抖,余音繞梁久久不散,白尹眼角溢出了淚水,想著祖國,想著1936年,那已被日本軍國主義覬覦的,祖/國的東北三省,侵佔、反抗、淪陷、繼續反抗、堅決反抗、誓死反抗……
凜冽、憤恨、悲傷沒有繼續下去,溫暖的手心貼住了白尹顫栗不停的手指,她睜開眼楮,浸滿水澤的睫毛掀了掀。
與這雙綠眼楮不只一次的對視,然,這一回白尹對上了他深切的關愛,他眼底顯露的情緒,竟令她尋到了名叫「感動」的詞匯……
與這雙黑眼楮不只一次的相遇,然,這一回弗蘭茨對上了她霧蒙蒙的悲悵,她眼中的情感他看不真切,他不明白為什麼掠過的瞬間,她的眸中能包含這麼多的情感,像是宣/泄卻又隱忍不發,克制卻又滿含自信,他深深顫動了、吸引了、失陷了……
他柔軟的薄唇,情難自/禁的對上了她抬起擦淚的手指。
白尹呆愣了足足五秒,他只是輕壓住,並沒有如嬰兒般吸/吮,卻已令白尹再度因他的踫觸失魂落魄、汗毛倒豎。
眼珠眨動,白尹瞥到了門外哈特曼夫人的衣裙,愕然間,她猛地推開了弗蘭茨清逸雋秀的臉。
弗蘭茨準時來接白尹,盧卡自然成為他們的司機,他總會在長官需要的時候,充當不同的角色,不管是他善長的還是他的首次秀。
後座上,白尹避開與弗蘭茨面對面,她將注意力投到了窗外。
打砸過後的街道一片狼藉,火燒後的房屋焦痕遍布,滿地玻璃的眼淚,傷痕累累,觸目驚心。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德國經濟也會重創嗎?白尹環住自己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視線越拉越遠,她想看到完整干淨的街道,可望眼過去,重復的殘破的景象,令看的人疲憊不堪。
弗蘭茨一直不露聲色的關注著白尹的一舉一動,她表情安靜,沒有像昨晚那般流淚,沒有露出驚恐與害怕,畏懼與膽顫,更沒有向他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似乎眼前的一切,她已了如指掌,不過是再看一遍罷了。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暗笑,不可能,她怎麼會了如指掌?怎麼可能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呢?
他靠近她,摟過她的肩膀捏緊又放開,白尹吃痛,回過神的她極為不滿的看著他。
盧卡從後視鏡中瞥了他們一眼,不露聲色地繼續開著大奔飛馳。
一小時後,車子來到了市郊最大的公墓,弗蘭茨從後背箱里拿出兩束花,他將其中的白菊花交給了白尹,自己拿著紅玫瑰,一路牽著她走向目的的。
「母親,我和白尹來看您了,這是您最喜歡的紅玫瑰。」
弗蘭茨將紅玫瑰放在哈特曼夫人的墓碑旁︰「母親,我會為您報仇,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白尹打了個寒戰,「報仇」、「代價」,果然,是這些改變了他嗎?
不去細想他的「誓言」,她蹲下來,模了模墓碑,眼楮漸漸地濕潤了。
墓碑上清晰的刻著立碑的時間,1938年1月,夫人逝去快一年了。
感慨萬千中,她分出一朵白菊單獨放開,其余放于哈特曼夫人的墓碑前,和紅玫瑰並排放著。
西風漸起,撫觸著紅白花瓣,輕輕地抖動,像在交相傾訴。
「對不起夫人,白尹這麼晚才來看您。」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絲淒淡的微笑︰「我知道,您想看到的是我們的笑容,所以,我不會在您面前掉淚,白尹一直感謝您對我的照顧,希望您……安心走好!」
她站起身,回頭望著弗蘭茨︰「曼切麗阿姨的墓在哪里?」
「後排第四位。」弗蘭茨並沒有和她一起過去,他拿出煙點上火,眯眼吸著。
白尹獨自來到曼切麗阿姨的墓碑前,將分出來的那朵白菊花,放到她的墓旁,雙手合十默默說了一句話。
離開墓園,車子平穩的駛行。
白尹沒有留意大奔朝哪里行駛,她靠在車上默默想著心事。
「你知道嗎?」
不待他說話,白尹便輕輕一笑︰「菊花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兩層含義,一是高尚的氣節;二是吉祥長壽。還有,菊花是從中國遍及世界的,而菊花的哀悼含義,則來自你們西方人,不過,現代中國人也漸漸將菊花做為悼念故人的花束了。」
白尹說的平平淡淡,眼底含著溫和與釋然,弗蘭茨和盧卡都認真的听著,面上的表情皆露出了恍然大悟。
「弗蘭茨,夫人離去後,你會不會覺得,再也沒有什麼是那麼安好的了,不管生活多麼順當,總有些事情不對勁,總會有些失落……」她對著窗外說著,語言輕輕柔柔,像在敘述自己的經歷。
弗蘭茨感到震撼。
他忽然意識到母親被殺害後,她是第一個敢開口和他探討這個話題的人。
周圍的人們,包括他的朋友、同僚、遠房親戚總會說些場面上的安慰話,或是帶著善意邀請他去他們的莊園度假散心。
沒有任何人有勇氣,由最簡單的善良的人性出發,問問他失去母親是什麼感覺,沒有人直接和他談論這個話題。
人們總是千方百計的避開,不去踫觸,以為這樣做他的心里會好受些,事實上,他的內心沉重的常常令他徹夜難眠。
弗蘭茨伸手過來,握住白尹的手指,放入自己的外套口袋,強迫她的五指與他分開交握,他粗魯的動作一度弄疼了她的。
白尹皺皺眉,偏頭看他,接著一聲不響的噘起了小嘴。
瞅著她怒了卻不敢言的動作,弗蘭茨陰沉的臉上,笑容輕展。
又行駛了一陣,車內安靜的只余彼此的呼吸,白尹快要睡著了,奔馳乍然就停了下來,她揉揉眼楮看窗外,「漢諾威大學」幾個德文字體驚現眸中。
她興奮的躍起打開了車門,卻被身後男人的一句話,僵死了動作︰「把宿舍里的東西整理下,今天就搬出來。」
「我說過了,我不會搬到你那里去的。」她鐵骨錚錚。
「那好!盧卡,叫人上她宿舍去搬。」
「是,長官。」
白尹臉色發白,狠狠瞪著他,弗蘭茨笑的森然,雙臂環胸︰「你來決定,是要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乖乖地照我的話去做?」
下車狠狠甩上車門,她回頭挌下一句︰「你贏了,弗金毛!狗帶(godie)!」
她怒氣沖沖的向學校大門沖去。
可惡,太可惡了!他是吃準她不想讓同學們見到她與他在一起,才敢這麼恣意威脅她。憑他這身黨衛軍軍官服,加上那天黨衛隊的暴行,師生們絕不願看到這些納粹再一次進出校門,她不想引起師生的公憤,更不想受到大家的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