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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這個厲安心有點郁悶,古往今來旦角由男性出演,小生則男女皆可,兩者不是反過來了嗎?

可人家這行的傳統和規矩擺在這。

而且她也見過梅園那些練習唱曲的人,身為男性偏偏一舉一動皆是風韻。

兩人踏入院所大門檻時,正好菊園里的學員們在上課。一群和厲安心差不多年紀的小蘿卜頭或倒立或拉筋進行不同形式的基礎功鍛煉,小小的身板艱難移動著,不一會兒汗水沾滿了背部衣裳。

穿著素卦布衣上了年紀的老師傅負著手從他們之間一一走過,時而糾正他們的動作時而皺眉嚴厲呵斥。

「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老師傅講得最多就是這句。

這批孩子看著數量不少,然而之後一兩年里戲班子的負責人將通過數次的考核評估來決定著他們留下來的資格,不及格的學徒自然不能留在梅園。而那些次等的則只能從事雜役的工作或跑龍套、年復一日沒有台詞的台上表演。

這些人當中,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能得到賞識,從而成為戲班子的核心成員。

每個人心里明白這點,于是競爭和私底下的小較勁一直存在。

見他倆人進來,那些練功的孩子們皆側過頭瞧過來,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

他們認得她,那個經常偷懶練功且听說爬牆外逃摔壞了腦袋的女孩。

「謝師傅。」到了跟前,畢于封恭敬道了一揖。科班里,師傅們是最受尊敬的人。哪怕待遇特殊的他見了也得禮貌對待。

戲班有五個負責教導學員的老師傅們,據說年輕時個個都是身手不凡的武生和青衣。

一直跟在畢于封身後的厲安心側頭望過去,正好和老師傅的目光對上。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正如他方才教導那些學員那般。

年紀大了,眸中都是看透世事的平淡。

女孩裝作害怕的模樣,斂下眉目。

「既然病好了,就歸來隊伍繼續學習吧。」他道。

「師傅說得是。」畢于封笑眯眯替她應下,「阿心尚年幼,稚氣未月兌,若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望老師傅海涵,于封就此告退。」

少年模了模她的頭發,低聲交待︰「阿心要努力練功,有什麼事晚上過來梅園找我,嗯?」見厲安心乖巧點頭,他又朝師傅告了個禮才邁步離開菊園。

那個熟悉的人一離開,彷如雛鳥離開巢穴的女孩有點不適應,在老師傅注視的目光下無意識拉扯一下自己衣角。

審視她片刻,老師傅吩咐道︰「回去練功吧。」

「是,師傅。」

孩子堆里,其中就有當初探望過她的幾個熟面孔。見到她,幾個小蘿卜頭有點興奮,小聲招手︰「安心。」

「專心練功!」

老師傅說罷,手上的竹棍子往那個孩子手背抽去,後者‘嘶’一聲再也不敢言語了。

白女敕女敕的手背多了一道紅痕,看著挺痛的……女孩咽了咽口水。

老師傅讓她背靠著牆倒立,她不敢質疑。只是原主身體笨拙,她來了也不見得好使。光是翻身就花了她將近一分多鐘時間,圍觀的男孩子們皆發出奚落的嘲笑聲。

「安靜。」

可能連老師傅也看不過眼,干脆一把將她倒轉——「啊!」天旋地轉的視角,頭顱抵著地面,幾乎是倒吊著被動背靠牆壁,她手腳死死抵住身後白牆。

全身血液匯聚于下面——

厲安心只能將注意力暫時放在周圍學員身上,視角奇異看著他們以不同姿勢練打。

時間分秒流逝,胃部一陣不適,想吐的感覺愈發強烈。與之伴隨著的是頭重腳輕的虛弱感。

她想著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是LOL不好玩還是美食嘗得不夠多?雖然現實里她被親人遺棄被親人無視,但起碼她不用為了生存把小命搭上。即使她不出梅園,從畢于封偶爾淡淡描述的話語里便知外面的世道如何。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她覺得自己以前的無病申吟簡直幼稚到好笑。

這個夢,真實到可怕。

一個不察,撐地的右手月兌力,整個人頭頂著地翻身跌倒在地。

痛呼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少女狼狽不堪的模樣引得男孩子們嘲諷大笑。

——這群不知男性風度為何物的臭屁孩!少女咬牙。

「不要吵鬧!」

老師傅板著臉時學員們都不敢造次,眼看著那人面色不愉朝這邊走來,厲安心忍著疼痛翻身爬起來低頭認錯︰「我錯了,三師傅。」

「錯在哪里?」

抬頭偷瞄一眼,又低首︰「平時不勤加鍛煉,體能跟不上。」

原主的體力比厲安心本人還不如,在這種亂世可不是什麼好事。只怪畢于封把她保護得太好了。

「把手伸出來。」

明了他的意思,厲安心猶豫會兒還是順從伸出雙手,攤開掌心。

謝老三左手的戒尺猛地落在女孩掌心,立即見紅。

一下、兩下、三下。

女孩的皮膚太稚女敕了,掌心烏青乏著血絲。

原本那些看熱鬧的男孩們立即不作聲了。

平日里他們針對她不過是因為那些老師傅見她是女孩子緣故于懲罰方面偏心些罷了。他們自小就被自家父母一紙賣身契賤賣到這兒,又甚少允許外出,因而對性別之間的差異僅抱有朦朧不解的認知。

其實,她也會痛,不是麼。

看了眼低首緊咬下唇不肯呼痛的女孩,又環視一圈面色各異的學徒,達到目的的老師傅輕擺手開口︰「今日訓練到此結束。」

長袍的背影離開廳房,幾個面熟的男孩連忙圍上來︰「安心你沒事吧?」

當然有事,皮都爛了!

不過又有了籍口去找畢于封。後者近乎嘆息道︰「是我的不是,早該讓你鍛煉鍛煉身子骨了。」沒想到他前腳剛走,後腳女孩又回到梅園。

「不過這樣也好,謝師傅這回當眾懲戒你,那麼那伙人就不敢光明正大對你下手了。」他這話說得含糊,她听得不解。

不就一起學藝嗎,怎麼搞得勾心斗角的羅馬場似的?

「阿心,你不懂。」

當時他用一種她不懂的眼神撫模她頭發,並未解釋什麼。

後來厲安心才知道,原來于他們年滿十二歲後戲班子里最終只能留下二十個人。剩余的則被打發賣到外面去,生死不明。

世道艱難,外面有的貧苦人家甚至吃不上番薯,他們院里幾百口人能吃上窩窩頭白粥,偶爾來頓肉湯已經很不錯了。

院里孩子衣服就那麼兩套,縫縫補補大家都看得眼熟。

某次,畢于封帶著她上街采購院里活計,路過豬肉攤的時候她不經意看見了門旁一角那些鮮血殘渣堆中那抹熟悉的布料。

等畢于封回頭找人時,就見女孩怔怔站在原地,眼楮眨也不眨盯著某處。

面色慘白得嚇人。

回到梅園後,女孩病了兩天。醒來之際對著床畔擔憂神色的少年微笑︰「哥,我沒事了。」

夢再可怕,終究也會醒。

每個人都在拼命證明自身存在價值。

女孩終于不再逃避,開始了日復一日的艱苦式訓練。

她以前曾經看過一些有關傳統戲劇的電影,影片中科班學習的小學員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挨打罰跪更是家常便飯。而現實中,這里的生活比影片描述的更為嚴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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