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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國故貳一年,北方政府軍的潰敗導致入侵的日軍南下,控制了江中西北一帶的地區,江中西北管轄的軍督連夜帶著殘軍棄城逃亡,引來國內其他有志人士的討伐和蔑視。如今江中以南一帶也岌岌可危,傳聞九省軍督厲楠和日本人勾結聯盟,打算共同分割這片南北一帶貿易最發達的商土。

就在此般緊張的局勢之下,日本軍那邊發生意外。日軍遠東決策機構梅機關數名高層軍官相繼遭到刺殺身亡,且至今抓捕不到凶手。

一個半月以來,日本特務機關人員瘋了似地在大街上抓人審訊,數起刺殺事件一天找不到暗殺的人,日本特高課受到上級的壓力就愈大。

宵禁乃屬常事。

窮人被迫害,有錢的人愈發醉生夢死,不願面對眼前逐漸落敗的國勢。他們聚在城里最大的戲樓,歌舞聲色。拜他們所賜,戲班子的生意不愁無人問津。

有著畢于封場次的劇目照舊一票難求。

青年日漸消瘦,無人料想到這個柔骨般可敬可親的名伶竟會是日間那些老百姓口中爭先夸贊的‘漆黑里的暗殺者’。

因戲班的收入尚可,戲班成員暫時沒有下地的打算。然而畢于封撐不了多久,近段時間替他收拾房間她都能從隱蔽角落搜出一堆血染的布條或衣裳。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很不好。

她也想替他分擔一二啊。

何況哥哥他……

終于少女擔心的事發生了。

那是一個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大場面,場下觀眾席坐滿全場,人聲鼎沸。台上的霸王和虞姬作別,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

《霸王別姬》,畢大家的成名作之一。無數人為此慕名而來。

台上那人淺吟低唱,一瞥眼一回眸盡數風情無限。

「霸王你就此……此……」倏忽間美妙的柔嗓轉為尖銳的失聲——刺耳而突兀。

剛好這段唱腔沒有樂器的伴奏更為明顯——全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藏在後台簾子後的厲安心腦子霎時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舞台前,難以置信那刺耳聲從自己喉嚨發出的‘虞姬’震驚捂住了唇,腳步不由後退兩步,對面的霸王也是愕然。

無人想到‘唱藝之絕,百家稱嘆’的畢大家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失誤和崩場!

這對于名伶來說是致命的!

台後台下一陣嘩然。

目光盡落在那個濃妝艷抹的‘虞姬’身上。

他們躁動著、嚷鬧著。當初有多喜愛畢于封的人現在就有多少人發泄著不滿。他們受不了心目中痴迷的人從神壇墜落。

「怎麼回事呀,畢老板的嗓子突然之間……」

「哎呀,要我上去也比他強啊……」

「居然變調了,天啊!」

那一張張面孔充斥著不信任和質疑的情緒,畢于封的臉色就那麼一點點白了下去。

自律嚴謹的他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這般大失誤的犯錯。

少女親眼看到從小相伴長大的青年第一次眸里流露出迷茫和驚愕,他站在台上四顧環視那些憤怒的面孔和扭曲的謾罵。

多想沖上去抱住他安慰他,讓台下那群人閉嘴。

——你們憑什麼攻訐他?

一直以來都是他人自以為是神化著他,現時覺得幻滅了又把罪過推搡到後者身上。

甚至一部分激動的觀眾抓著舞台前沿,作勢要沖上台來被後台蜂擁而出救場的戲班人給阻攔住,班長流著大喊一邊搖手一邊解釋︰「請各位冷靜,保持冷靜啊……」場面看似失控,突然‘蹦’一發子彈自台下響徹——眾人嚇得抱頭大叫,只見貴賓席前列的軍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舉著槍口對準天花板,「肅靜。」話畢他周遭幾個兵跟著舉起□□指向周圍群眾,後者紛紛後退推搡叫嚷。現今世道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軍閥。

此男人就是與厲楠政見不合的另一方軍閥統帥,通常很少來徐城這邊,今個兒被包養的人慫恿來看戲就順道過來。沒想到有這樣的一出。

「畢老板,您今個兒可是自個兒砸了自個兒的腳,丟人的很呦。」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這話的男子臉上抹著厚重的粉脂,軟骨頭似的靠坐軍閥頭子身鄰。

同樣屬于民國四大名伶之一,但向來與畢于封不對付。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自然不會輕易作罷。「侯軍督,有人擾了你的雅興,你說該怎麼辦來著?」

中年男人斜挑著眉毛,「這還不簡單,把人換了,要不就把人廢掉!」

話一出,戲班的人心里皆一驚。畢于封不僅是戲班子的頭牌,更是他們下地的保護神啊!

「軍爺恕罪啊,求軍爺手下留情……」班長一跪下,其余戲班人員緊接著下跪不停求情。惟剩下那名‘虞姬’背脊挺直佇立台前,無視了一地的狼狽身影。身姿卓立,端的是錚錚傲骨。

畢于封微微眯眼,眼神冷意——這場戲他還真不屑于演了!

眼見端槍的士兵就要將人拿下,厲安心的腦海剎那間浮現了現世里導演說過的話語——「你有沒有試過想守護一個人卻藏在心里的那份感情?」

除了外婆以來甚少有人給予她善意與關懷,畢于封成為另一個走進她內心的存在。

自私怯弱的她第一次有著如此強烈的沖動。

一直以來都是畢于封將她保護在身後,風雨不改。可如今也該換她來作回報……

「我來唱。」

嬌氣堅定的女嗓音。

眾目睽睽之下,她搶先站出來。

當下一秒時間的安靜。

全場視線循聲望去,卻意外發現是個藏于布簾後的俏麗少女。

看客的嘴臉便從驚訝變成了滑稽的不屑和哈哈大笑,「我有沒有听錯,小女娃居然說她要替代畢悅心續唱?」

「女人會唱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小女娃快回去洗衣服去吧,別來這兒湊活兒了……」

「敢情梅園戲班沒人了,居然讓一個小女孩出頭,哈哈哈哈好笑……」

「這是我今年听過最搞笑的笑話了……」

滿堂哄笑,非善意的嘲弄。

那最先挑話的名伶不由低低而笑,輕蔑道︰「我還以為梅園有什麼能耐的呢……」

舞台中央的少女掃視一圈台下各異的面孔,視線回到前方那人——青年的眼眸深藏復雜情緒。

——哥哥,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有所唯而無懼,少女踏前一步,即使身穿粗麻布衣仍掩飾不住滿身的氣昂風華,紅唇微啟——

既然他們不相信女人能夠唱戲,她就做那第一人!

既然世人條條框框著性別的職業,她敢于打破那一層不成文的壁壘……

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精致的妝容、沒有華美的配樂,憑著圓潤的唱腔,少女佇立于舞台中央,身周似散發層層光圈,把戲曲里的故事娓娓道來——

花旦,本就是女角。

台下沒有一人出聲打擾,洪亮清澈的高音響徹會堂。

側旁角落里,未褪妝容的名伶斜倚門攀,心里感慨且復雜。護了數年的人兒翅膀已硬,這一天終于來臨。又像卸下一個大包袱似的,徐徐嘆息。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時,會場鴉雀無聲。

最先鼓掌的卻是那名軍閥頭領,「好,後生可畏,好一個女嬌娥。」接著所有人似剛反應過來時爭先恐後拍爛手掌。

若論起唱功她是遠遠不及畢于封,但看客震撼的不過是她打破枷鎖固有印象的舉動罷了。

軍閥頭子身旁地名伶不甘怨恨望她。沒想到畢于封沒除掉,反倒又捧了個新秀上台,那個心塞啊。

少女微笑著朝台下鞠躬,身子卻後怕地發抖。想回頭尋覓,那抹身影卻不在原地了。

厲安心一舉成名。

只是她的成功踩著前人的肩膀。當她換下戲服和成員一同前台致謝,得到的掌聲是狂熱和驚嘆的。

女子成花旦。

這樣的事情不說徐城,就是放在新民國國內也是頭一遭。

「哥哥!」

回到後台單間推門而入時,緊穿著單色白褂子里衣的青年坐于案桌前,手里把玩著青瓷碗,眸色未明。

听聞聲響,畢于封眼神望來——帶著點悲涼和憐憫。

莫名地她就駐足不前了。「哥哥?」

「阿心,過來。」青年單手伸來,拉住了一臉無措的少女。

嘆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也知曉你慣來渴望上台子的心情。」多少個日夜,他在戲台子一轉身就看見她眼中晶亮閃爍的向往之情。

世人皆道他是戲痴,那麼戲痴養大的小崽子自然也是小戲痴。

「阿心,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那日,他撫模她的劉海,如斯說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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