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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滿樓乃當地名流文人雅士最熱衷流連的地方,每每雙數份的日子酒樓總會邀請戲劇界最有名的名伶和戲團進行演出。適時不管是上層名流還是一般的販夫走卒都會前來品嘗佳劇,差別在于觀賞坐席的不同。

今日的福滿樓很是熱鬧,人山人海的景象,滿是人頭的身影簇滿了整個坊,樓里樓外人們聊天飲酒作樂的同時不忘留意底樓大廳圍搭著的舞台的情況。

跟著朋友前來湊份數不知情的人一打听,原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京劇名伶畢大家登台演出的大日子。

「哎呦,今個兒真是讓我撞著了好彩頭!」以往這位先生的戲票可謂一票難求,還沒等他托關系把坐席定下來,現場位席早就搶售一空。

可不是嗎,民國四大名伶之首,連大帥也稱贊過的‘聲色圓潤、做戲皆宜’評價。可惜除了偶爾的省城巡演,這位先生壓根很久離開居住的縣城地。

先生成名數年,或許是乏了亦或是為了抬高身價的緣故,登台的機會是一年比一年少。然而這種饑餓營銷反倒令廣大戲迷們追捧不已,任是票價升得再高也有一票高價難求的現象。

無論上流名仕還是商賈文邦,人們皆以能一覓這位名伶的演出為榮幸和吹捧的手段。

因今日這場劇目,這個小小的縣城從幾日前就出現了無數的馬車和投宿的外地人。一問皆是為了看先生的演出而來。

今日只要那位一登場露相,福滿樓一日營業額就抵上一個月的收入。酒樓老板早就笑得如同一朵迎風燦爛的老菊花,陪著笑臉和滿褶子皺紋面帶恭敬與後台梳妝鏡前的青年說話︰「畢老板,那省城來的那些大官托我跟您說聲,讓您今個兒無論如何給個面子和他們喝上兩杯……」

此時的後台人來人往,戲班子的人忙著化妝的化妝、收拾道具的收拾道具、班長吆喝著群演注意待會的站位順序,鬧鬧哄哄的好不忙碌。唯有這邊角落較為清靜,昏黃色銅鏡里長眉落鬢的伊人對鏡貼花黃,舉手投足間優雅盡顯,說出來的嗓音卻是磁性十足︰「放心吧,崔老板,我不會令你難做的。」

「那就麻煩畢老板了,等戲完之後我再好好宴請您一番……」

台幕前一個上身赤條的大漢上台,憋著力氣揮動手握棒槌——「 —— —— ——」告示戲劇開幕的大鐘聲敲響,酒樓內不同樓層座次的人們停下手中杯盞,視線集中望向中空庭院里的大舞台上。

而買不了票只能守在酒樓門口的人們無奈嘆息,「開始了。」有的伸長著脖子恨不得窺見里面一丁點畫面的人被樓里打手阻攔住後只得望向旁邊豎立的巨大牌匾——「演出劇目︰霸王別姬。主演︰畢悅心。」

樓里,于禮貌的掌聲中,戲團的人一一登場。樂手拉啟二胡和竹蕭,悲涼的氛圍油然而出——

有的人心不在焉惦著酒杯看著,有的人認真投入到戲里當中。直到那道光彩照人的身影出現,台下始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能夠位列民國四大名伶之首,畢悅心顯然有著非一般的唱腔和氣場。台上一顰一笑皆自然,他執手蘭花指輕捻就能將你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

有一種人美了時光,醉了歲月。

紅唇輕啟,圓潤清亮的歌喉帶有一絲哽咽的顫動,听起來遼遠而又迫近,柔和而又鏗鏘。

淺柔低訴……勸慰著霸王又為他而感到難過。

此時此刻,你無法不把她與虞姬看成一體,戲中有我、我中有你、人戲不分——畢悅心最大優點和擅長之處。

隨著劇情的變化,戲腔音律忽高忽低,時斷時續、時而高亢時而低語,時而如撕絲裂錦,時而像春雨綿綿。好一個淒美幽怨、婉轉動听。

扣人心弦之余感人肺腑。

一個時辰的染香燃盡,台下的觀眾看入了神。從他們痴迷的目光可看出他們對這出戲的迷戀程度——或者說拜倒于畢悅心的精彩演繹之下。

宏偉的場面,沉重的笙簫,擊鼓的悲痛,迤邐的舞蹈。

最後虞姬毅然決然的拔劍自刎,劍光掠過——觀者緊張急促的驚呼聲,那道俏麗的身影倒下了。

真正的淒美哀切。

現場靜了半刻,而後突然爆發出轟雷般狂熱的掌聲。樓里部分人忍不住低頭試了下眼眶。

真不愧為畢大家啊——上了年紀的老戲迷們滿足慨嘆。

掌聲沒有消停,戲團的人不得不一次次返場致謝。如潮的贊譽,與以往演出那般成功。

當大家心心念念的那人換好衣裳從後台走出時,全場的掌聲歡呼聲達到高、潮。

畢悅心有著一副出眾的容貌和氣質,光是站在台前就給人一種月兌俗出世之姿。

他走下來的時候,雅席的那些名流人士全部涌上去打招呼︰「畢老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畢老板,好久不見。」

「太精彩的演出了,畢老板……」

「畢老板,我是X城的譚某人,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可曾記得……」

那名君子蘭般的人物一一應答,有禮不失分寸,即使這里的每個人都比他身份尊貴。不卑不亢的態度引得大家的極大好感。

敬酒自是免不了的,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都想與之認識。對戲劇方面略懂一二的則附庸風雅,大加吹捧。

青年始終淡淡微笑,挺直的背脊和身姿——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廂熱鬧的同時,那廂三樓的包廂偷偷溜入一抹俏影。

杯盞交疊聲,酒香四溢。一聞到味道,桌上的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呵,「真香吶。」只是某人一直不允許她喝酒。

民國斜襟立領繡花短旗袍、梳著丫鬟雙髻,鬢邊兩只繡花蝴蝶,少女露出偷腥的神色剛想斟上一杯淺嘗,未料房門就被來人打開,嚇得小手一哆嗦倒了半杯酒。

嘟嘟兩句抬頭,見了來人後不滿的情緒轉瞬即逝,驀地擠出一絲諂笑,小女兒家神態顯露。

「哥哥,你不是正在樓下陪那些大老板大土豪嗎?」

青年瞥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虛,將隨身的外衣掛在一旁架子上,這才卷起袖子坐到案前,「我若不來,豈不是要抬你回去?」

少女悻悻抹鼻子。

「你呀,不讓你喝你偏反著來。」青年嘆道,說著抬手往自己酒杯滿上。「喝了多少?」

「沒有,我都沒來得及呢。」她忙喊冤。

「真的?」他瞥她。後者信誓旦旦保證。

「嗯,還是我的阿心乖。」

他習慣性模她鬢發。

青年就是畢于封,登台演出後取了藝名為畢悅心。外面的人一般稱呼他為「畢老板」或者「畢大家」,憑著天賦和努力,幾年來他成了民國最著名的名伶,圓了兒時的夢想。

當年像只跟屁蟲似的追在自己身後的女孩搖身一變,成了如今嬌滴滴的少女。

或者也是學戲及沾染了畢于封習性緣故,少女平時行為舉止多了幾分顧盼生輝。一抿唇,偷偷瞄人的動作被她做來既可愛又機靈。

「你呀你,我是怕你喝了酒像上次那般差點被人拐了去。」年前某次少女偷酒喝醉後偷溜出梅園,卻在路上被幾個小混混圍堵,差點被佔了便宜。幸虧當時有熟人經過認得她……想及此,畢于封連連搖頭。

這小家伙,離了他該如何是好。

吩咐讓人上了果酒給少女,後者撇撇嘴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哥哥,你看我也快成年了,能不能打個商量,讓我也加入正式的戲班子……」話未畢就遭到青年的反對。

「不行。」

「哥哥!」

「這事沒得商量。」青年凌厲的眼神勾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阿心。」

少女想提前上台唱戲,進一步講——她想跟著戲班一塊兒下地盜墓。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

幾年來他想方設法保護著少女不讓戲班其他人打她的主意,明知道少女天資聰穎、進步神速的前提下依舊壓下了班長提出的建議。

「可你不能一輩子保護著我!」

少女甫一抬頭,眼眸閃動晶瑩︰「你知道我每次看見你受傷回來,我有多擔心嗎?你一走就是幾個月,留下我什麼也不清楚像個傻子一樣只知道傻等,你明白那種滋味嗎?」下墓這種隨時隨地殞命的事,她怎能不憂心!

幾年來她發了瘋一樣的努力為了什麼,不就為了跟上他的步伐,和他一起並肩作戰嗎?

「而且我知道的,班長三番五次找過你了對不對。」少女微抬下巴,「我身手敏捷,剛好探洞和預先勘察就需要我這樣的……」

「重要的是,我想要你關鍵時刻能有個人依靠。」盜墓隊伍里,哪里有值得互相信任的同伴呢,下了地,除了利益的驅使再無別的了。

另外她也是怕其他人在他背後捅刀子。

青年動了動嘴巴,而後艱難道︰「那我就更不能讓你和我一樣涉險。」

當年是他自私把她扯下泥譚,如今再不能讓她面對這些本不該這個年紀遭受的一切。

「我不是……」

「噓。」他示意噤聲。

一會兒屋外腳步聲漸近,隨之門扉叩響五下。三長兩短,自己人。

「請進。」

房門推開,玄色立領裝的男人抬步走進。「于封。」

來者有著一雙黝黑的眸子,干淨斯文的穿著,看似十分平常。

「修之。」

他坐下,一舉一動透有老干部的規矩。但少女不喜他,數年來兩人硬是沒說上幾句話。

「哥哥,那我先出去了。」許修之每次來都是有重要事與畢于封面談。

「去吧,」青年允了,末了補上一句︰「注意安全,今晚早點回來。」

待那抹靚麗的身影出去後,許修之才道︰「已經查到了,我們的人匯報消息——江北九省的督軍厲楠和大英銀行簽訂賣國借款條約。」

畢于封眉頭低皺,「消息確定嗎?」

「確定,所以我們認為當下之急是應該設法潛入督軍府找到那份文件……」

青年眸光一閃。

「于封,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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