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越說越覺得慶晏是難得的知己,感嘆早年怎麼沒有發現這小子在論書方面的才華。
外頭的慧悅進來添茶,時間有些長了,茶有些涼。
那慧悅掃了一眼慶晏,臉都羞紅了,匆匆的退了出去。
南懷瑾當作沒看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這慶大人真是絕無僅有的人物。
不僅才能卓越,連相貌都是數一數二。也不曉得那家的貴女有福氣,嫁給這樣的人物。
剛出來就見六娘子匆匆的過來,春花妍漫的臉因著走得急,緋紅一片,隱約還能瞧見晶瑩的小汗珠。
想來真有急事。
慧悅輕聲問一句,「娘子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書房里有外客。」
南嬨湊近慧悅,悄悄地問,「阿耶有什麼異常麼?」
慧悅只聞見極清淡的香氣在鼻尖漫過。
南嬨與旁的女孩不同,她並不喜歡那些濃郁的燻香,她向來更喜歡妝坊里少有人問津的香膏,味道清淡悠遠。
「方才瞧大人興致頗好,沒什麼異常。」慧悅被這話問的有些模不著頭腦。
南嬨松了一口氣,還好來的及時。
只是找個什麼由頭進去啊。
躡手躡腳的湊在窗邊,跟著她來的梨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可心里有些高興。
她是娘子八歲的時候從外頭買到娘子跟前的。娘子以往什麼樣她並不知道。
可采萱總是跟她說,娘子變得寡默了許多,人不必以前活潑。
在她印象里,娘子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安靜的。
只有和大人,夫人還有循郎君一起時,才有些小女兒情態。
娘子近來愈發自在,比在虞城時候放開許多。想來五娘子功不可沒。
慶晏抿了口茶,掃過書桌正對的那幅畫。
是一幅春景圖。
雖也不過是些普通的景色,可筆觸靈動,倒是上佳。
掃了一眼落款,是用柳體留了一行小字,萱草葉生春,細泉成玉鏡。再沒有旁的。
南懷瑾見他眼神落在那幅畫上,輕咳一聲,「不是什麼名家之作,只是瞧著有幾分靈氣,留著一觀。」明明是平常的話,慶晏卻從里頭听出了些許驕傲。
慶晏眸子里蘊著笑意,面上卻平靜,還附和兩句,「畫與書一樣,時而能發現些有趣之處。」
萱鏡,南嬨的小字。
他還記得小姑娘當時見他有了小字,非要求南懷瑾給她也取一個。
南懷瑾叫她鬧得沒辦法,給她取了這兩個字。
萱草,別名忘憂。鏡者,光明照耀。
小字里寄托了南懷瑾對南嬨全部的祝願。
願光明照耀,此生無憂。
南懷瑾放下茶盞,與慶晏道,「我還有一本藏書,少有人知道。便是徐樹子的《周論》。」
南嬨在外頭听著這話簡直心都要飛出來,討論畫好好的,又提起《周論》做什麼?
南嬨想了想,朝梨袖招手,叫她過來。
又耳語幾句,梨袖了然,匆匆去了。
慶晏挑眉,《周論》不就是小姑娘送給他的禮物?
這事兒南懷瑾不知道?那……正要阻止南懷瑾,就見南懷瑾從里頭的書架上拿出個檀木盒子,打開,里頭竟也有一本《周論》。
慶晏放下心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他怎麼忘了,那小姑娘最擅長的,就是臨摹字體,就是不知道他跟南懷瑾手里的,誰是真誰是假。
放下茶盞,接過南懷瑾遞給他的書。
隨手翻了兩頁,抬眸看向南懷瑾,「我一直想求此書一觀,不知太傅能否割愛?借我謄抄一本。「邊說將書又翻了兩頁。
南懷瑾對于同好向來寬容,只說,「你且拿去看,謄抄倒是不急。只是來日可以一論。」
兩人正說著,南嬨從外頭進來,朝兩人行了個禮,「慶大人,阿耶,飯食都準備好了。先去用飯吧。慧悅她們都不敢來打擾,我便過來叫你們。」
南懷瑾倒是沒多想,大魏並不像前朝那般教條,民風開化。
這種程度並沒有什麼。
南嬨舒了口氣,偷偷朝慶晏眨了眨眼楮,悄聲說了一句多謝。
慶晏霎時露出一個如冰雪消融般的笑容,眉眼間料峭寒意盡消,方寸之地如萬春盡放。
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南嬨知道慶晏生的好看,卻不知道這個人笑起來仿若神話故事里魅惑人間的妖精,叫人失了魂魄還停不下奢望。
怎麼有人可以生成這樣。
南嬨愣愣的想著。
「阿嬨,你阿娘昨日說你祖母要叫你去洵安書院。你瞧著如何?」
南懷瑾走在前面,與南嬨閑話,這事兒他突然想起來,正準備今日問問南嬨。
南嬨驀地回神,慶晏已在侍從的引領下走到前面去了,趕緊回答南懷瑾的話,「阿耶,我說不去你就不讓我去麼?」
南懷瑾叫她一噎,瞪她一眼。
南嬨臉上露出笑,拉著父親的衣角,」我與您說著玩的。總在家里也不是事兒 。去書院也能認識新的朋友。」
南懷瑾也是這麼想的,去書院也能廣闊心胸,長長見識,再多認識些朋友,鎮日在家里哪兒能交朋友。
所以南嬨願意去,他也就不再說。
蕭氏不知道這慶晏在飯食上有何忌諱,也就叫廚房做些平常的菜色,免得出錯。
听梨袖說快要來了,就把平常不常用的那個花廳收拾出來,擺上桌椅,把飯菜一一呈上。
平素用飯,幾個人都是在小廳里用。嫌這花廳太大太正式,叫人難受。
南懷瑾和慶晏正到花廳門口,南嬨就回去了。她事情已經辦成,就不跟著去湊熱鬧了。男人的飯桌,她去不合適,也沒有意思。
看著南嬨明艷的小臉上透著開心,慶晏就覺得今天蹭著南懷瑾回來,是他近來做的最正確的選擇。
但就是沒看夠。
慶晏想著,失笑。
怕是一輩子都看不夠的。
南嬨剛走,南懷瑾就听有人叫他。
「三弟。」南懷瑾轉過去一看,他當是誰,原來是自打他回來就沒見過的二哥南懷。
見到南懷,再看旁邊的慶晏。南懷瑾哪里還有不知道的。
但到底是自己的哥哥,不能太叫他沒臉。
招呼他一句,「二哥要不一起進來用飯?」
南懷像是剛看到慶晏,一臉驚喜。
「這不是慶大人?慶大人能來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他中年發福的臉上掬這一捧諂媚的笑,南懷瑾看著都覺得丟臉。
那熟稔的模樣,仿佛他就是邀請慶晏的主人。
「二哥。你先進來。慶大人,里面請。」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擋住南懷,向慶晏示意請進。
南懷趕緊跟進去,一**坐在慶晏身邊兒。
慶晏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跟人離得很近。
心里對南懷本就無感,這下更厭煩。
南嬨從花廳回來,正要過垂花門,缺見客房那有個婆子鬼鬼祟祟的,看著面生,不像是東苑里的。
那婆子看四下無人,匆匆地走了。
南嬨正要過去,就見兩個侍婢抱著個拿被子卷住的人從角門進來,南嬨趕緊躲在門後面。那兩個侍婢四處看看,見沒有人,匆匆往客房里去了。
南嬨不成想自己隨意掃了一眼,竟發現了這樣的事情。